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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试炼的开端

    以为经过二十天强烈化疗的终极洗礼,对毒性药物的耐受力应当是所向披靡了,毕竟是闻所未闻的六十倍剂量啊,我都成功挺过来了,哪怕黎天成和我妈,都反复提醒我不可小觑砒霜的毒性,我还是信心满满,坚信自己能顺利熬过二十一天。但事实证明,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毒中之王」还是狞笑着,迎面痛击了我的天真,轻而易举便击垮了我本就千疮百孔的□□。

    柔红霉素是迄今为止所有的药物中,我最怵的存在,巨无霸的剂量,娇嫩的粉红色泽,吊诡般清透美丽,顺着输液管进入血管,在体内循环游走间,手臂的静脉逐渐肿胀,鼓起一节一节的鼓包硬块,出现了完整的条索状红色斑纹,从淡淡的粉色,加深至浅红色,最后定格为深红色,攀爬环绕在手臂皮肤上,被护士戏谑地称作标准的静脉炎示范。

    世事难料,我怎么也想不到,在天然的剧毒中药砒霜面前,人工萃取的柔红霉素不过是看门小弟而已。

    入院的第四十九天清晨,天光微亮,我妈正举着镜子规整头发,黄护士长笑眯眯地推着输液车走进病房:“沁梨,听说你左手血管的留置针脱落了,真可惜,这是你最粗的血管了,如果好好养护这根留置针我本来计划给你用上一个月的,现在只能给你换回右手了。你右手背上那根血管太细,静脉炎也挺厉害,这次换手腕关节内侧吧,我试试给你打,不过那个位置扎针之后,活动手时会比较疼”。

    “没事的,我黄姐姐的技术是天下第一好,现在别的小护士看见我就头大,你都快成我的专属护士了。”

    黄护士长嘴都咧到耳根,直夸我的小嘴真甜,怪不得能成为血液病区的医护团宠。说归说,做归做,一拿出黄色胶带缠住我的手臂,黄护士长的眼神瞬间严肃,眉头紧蹙,在我被深深的青紫色瘀斑覆盖的皮肤上来回摩挲,寻找我本就细弱的血管,留置针准确扎入时,发出轻微的噗嗤声,不同于其他位置,腕骨内侧扎针的确更痛,黄护士长见我偷偷抿嘴忍痛,不由得更担心:“希望这次的针能撑得久一些”。

    我抬头,看到一个无色透明的药袋,被悬挂至层流床的右前上方,不同于柔红霉素的视觉冲击,这袋药看起来似乎平平无奇,毫无侵略性,便又靠回枕头上,放松了警惕。黄护士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沁梨,你跟别的患者不一样,我在血液病区当护士这么多年,天天跟这些化疗药打交道,可是每次给你配药都还会头皮发麻,我从来没见过别的患者,用过如此之大的剂量”。

    “转基因临床试验持续好些年了,我们医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完全攻克三期转基因治疗的患者,几乎所有的患者都败给了毒性和时间,接下来的二十一天,会比你想象得要难熬许多倍,高危的并发症多得难以预料,除了你妈在旁边紧盯着,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感觉到任何的异常,都要立刻知会我们医护人员,知道吗?”

    还没来得及应答,右手腕骨处便传来难以言叙的刺痛,“啊”!我猝不及防叫出了声,紧接着,血管的麻痹痛感一阵叠加一阵,如同惊涛拍岸,越来越猛烈,刺痛感快速升级,刚开始宛如针刺,没多久加强为刀割,最后转化为滚烫烙铁滋啦啦的灼烧,从留置针所在的手腕处,从前臂,到上臂,到肩膀,再到后背,右手在输液的整条血管,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充血浮肿,而后膨胀鼓囊起来。

    这条血管从潜藏的皮下破土而出,光速蓬勃壮大,像蜿蜒而上的腾蛇图腾,盘旋在我的右臂和右肩,表皮从粉红加重至深红,不过短短五分钟,很快,红色褪去,青绿的色泽覆盖而上,如腾蛇般栩栩如生,不过几分钟,殷红的紫色取代青绿,又很快被浓重的黑色吞噬,砒霜剧烈的毒性,毫不掩饰地张牙舞爪,先从血管的腐蚀开始,短短一小时便让我痛哭落泪,疼,钻心地疼,整条手臂仿佛成为了身体的异物,只想找一把锋利的斧子,速速斩落。

    黄护士长一直逗留在病床边,跟我妈一起观察输液后的药物反应,我妈不忍地别过头去,黄护士长则一声长叹:“毒,太毒了,这才一小时不到,血管已经腐坏成这样,这一大包一天打底要挂十个小时,这孩子该痛成什么样啊”?!

    我侧过身来,用冰凉的左手握住麻痹的右臂,闭着眼,强忍疼痛,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泪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枕巾早已湿了大一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只是静脉炎,血管再痛,咬牙也能挺过去,熬过这十个小时就好了。在体内巡视的砒霜不由得轻蔑一笑,不置可否,马上发起了第二波进阶攻击。早已饿到空虚,缩成一拳,邦邦硬的胃袋,忽然猛地抽搐了一下。

    强烈化疗时,柔红霉素诱发了严重的胃痉挛,伴随大面积重度的胃溃疡,等升级成胃出血之后,每天后半夜,,胃里好像被亿万只白蚁爬行啃噬,细细碎碎密密麻麻的疼痛周而复始,那时的我曾以为胃痛的极限不过如此了,砒霜跳出来打个响指,胃酸顷刻被抽干,整个胃被提领出来,浸入胃酸荡漾的玻璃罐中,在高浓度的强酸里腐蚀、发酵、溶解,化为虚伪,这般烧心挠骨的灼烧痛,让我不由自主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你以为砒霜的威力仅仅到此为止吗?呵!怎么可能?

    输液进行到第五个小时,砒霜的第三个显性毒副作用,甚嚣尘上。此时的我,像失去方向的一叶扁舟,漂浮在疼痛的海洋之上,随波逐流,时醒时迷,失去了对一切的感知,我妈在短暂的午觉打盹后,被我的变化惊得从沙发上弹起,吓得按下了紧急呼叫铃。等黎天成急匆匆冲进病房,看到我的样子时,也不由得愣住了,随即掏出手机,打给了耳鼻喉科和牙科主任寻求紧急会诊。

    等两位协助会诊的医生赶到,也愣在当场。我的整张脸已经疾速充气,就好像有人拿打气筒,在我脸上的皮肤和皮下组织间,往死里吹满了气,已经肿胀得难以辨认出原来的模样,眼睛被挤成一条细细的缝,无法睁开,嘴巴像金鱼鼓涨撅起,只剩一个小小的孔洞,无法张开,更无法说话,鼻孔被压迫得呼吸急促,常规粗细的氧气管,都被肿胀的鼻孔挤压得有些变形。用我妈的话形容,有点神似眯眯眼版的米其林轮胎吉祥物,不忍直视。

    事发突然,且病情紧迫,两位主任虽然愁眉不展,还是挠破头皮在想办法,不过光扩张鼻腔和掰开嘴,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完成,检查过程变得风险极高,异常艰难,如果不及时确诊,对症下药,就无法抑制我脸部的急剧肿胀,再这样浮肿下去,呼吸受阻,吞咽困难,下一步就是窒息,只能插管上呼吸机了。所幸的是,牙科主任灵光乍现,直击源头,查出了问题:急性侵袭性牙周炎。

    原本只是简单的慢性牙周炎,在急性白血病治疗中,抵御病毒细菌的白细胞和淋巴细胞战损无数,导致细菌和微生物大量繁殖增生,从一颗龋齿蔓延到整个牙周,伺机潜伏,蠢蠢欲动,直到转基因治疗的砒霜入体,重拳击杀突变的基因序列,同时摧毁了本就不堪一击的免疫防线,使得整个口腔里的细菌感染失去控制,瞬间狂欢躁动,从牙齿开始充斥口腔,一路侵袭至互通的眼耳鼻舌。

    “常规的四环素类抗生素,甲硝唑和阿莫西林肯定收效甚微。”

    “要全身性抗生素治疗,控制病菌,消除感染,否则会出现细菌□□官衰竭。”

    ”快,去调目前最顶级的抗生素,对,美国进口的利奈唑胺,快!成沁梨的命悬在这上头了!”

    黎天成恨不得亲自飞到药房去取药,腿脚最快的王雷早已请缨狂奔而去,我第一次看到黎天成破天荒地失了沉稳,在病房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期间还给王雷打了电话,交代了更多的特殊抗生素备药需求,生怕利奈唑胺效果不佳,耽误了我的急性感染治疗。可我妈有些平静得异常,见急速被撑开的皮肤涨得通红,她把凉水浸湿的毛巾拧到半干,小心翼翼覆在我肿成猪头的脸上,物理降温,收效甚微,但能舒服一丁点。

    昂贵的进口消炎药,从门诊药房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血液科护士站,再注入我的体内时,我的眼前已经模糊一片,感觉眼皮已经黏糊成一团,脸上的皮肤被撑得薄如蝉翼,灼热撕裂得难以言喻,仿佛下一秒,脸皮就要被撑破了,鼻腔黏连喉头发紧,只能用腹式呼吸来保持微弱的进出气,诱发牙周炎的龋齿从根部神经开始张牙舞爪,如果不是因为脸部充气到极致,现在的我肯定面目扭曲狰狞得可怕。

    也不清楚我像只濒死的金鱼,在搁浅的岸上翻滚扑腾了多久,只是渐渐觉得喉头忽的一松,被掐住脖颈的窒息感霎时减弱,眼皮也变得松泛,稍微能撑开眼皮视物了,下意识摸了摸脸,猜测也许是脸消了肿,事不遂人愿,我的脸还是老样子,充气膨大如“中国娃娃”,皮肤依旧因为过度的被撑开而烫手,手底下的触感,类似摸一个打气打到极限的氢气球,可能再多施一份力,气球就会“嘭”地爆开碎裂。

    “啊……啊……”嘴还是被挤压成迷你O型,能张开的直径只有一根小拇指那么大,觉得口干舌燥,想问我妈讨口水喝,结果完全无法正常说话,只能发出单一的音节,知女莫若母,我妈还是明白我的意思,递过插了吸管的杯子过来,吸管的尺寸严丝合缝卡进嘴里,我好像暂时失去了吮吸和吞咽的能力,被勉强吸出来的一口水呛得肺都快咳出来了,本就不消停的胃,在腹腔中揪成一拳硬石块,闷头横冲直撞。

    还没来得及对疼痛做出反应,下身忽然涌出一股久违的热流,不同于以往的温吞和缓,一点点地来,这一次,经血一打开阀门,便铺天盖地喷涌而出,短短几分钟我感觉下半身已经湿了大半,像天灾时横行肆虐的泥石流,像火山苏醒后喷发的岩浆,像开关坏了的高压水龙头,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啊啊”的声音吸引注意力,然后一把掀开被子,露出被鲜红经血浸透的病号服和床单。

    “坏了!雪上加霜!本来血小板就因为强烈化疗触底,砒霜同样会导致血小板低下,凝血功能本来就岌岌可危,加上急性侵袭性牙周炎使用强效抗生素,沁梨这个时候来月经,可能会出现淋巴结或肝脾肿大,还有内脏出血的风险,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樊姐,不得已,得上单采血小板了,还要组合白蛋白和丙种球蛋白输注,比起输血过敏,月经血流不止同样致命,只能搏一把了!”

    上回血小板过敏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不管是输血还是输血小板,我心里都有些抵触,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的我,哪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格。还是一大袋淡黄色的浓郁液体,这次的单采血小板还是对我手下留情了,过敏性皮疹还是没有缺席,但仅在皮表发作,没有像上次那样出现严重的呼吸道过敏。为了抑制皮肤抓心挠肝的瘙痒,我在病床上辗转反侧,有时候,痒比痛更难熬。

    小腹越发抽搐坠胀,腰穿的伤口酸痛渐起,伴随着经血,淤积的大大的血块也滚落而出,我妈帮我垫的夜用卫生巾,不多时就满溢侧漏,不得已,还是穿上了极度抗拒的病人纸尿裤,床单上还垫了最大号的护理垫。十五岁第一次月经来潮前,我在泳池里泡了一下午,导致月经紊乱,次次痛经,但这一次最严重,胃、肠、子宫扭曲成麻花,像坐着臭烘烘的柴油车跑了十小时盘山路,像晕车似的恶心反胃,浑身软塌塌,冷汗直冒。

    血管被灼烧,胃袋被腐蚀,口腔被感染,脸皮在膨胀,皮肤在过敏,身体在流血,转基因治疗的第一天,砒霜便打了我一个下马威,而以上种种,不过只是试炼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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