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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摧枯拉朽

    深红色的血浆和乳黄色的血小板,一滴接一滴,源源不断输入体内,鲜红色的经血一股又一股,争先恐后涌出体外,一条成人纸尿裤被血浸透只需要一个多小时,我妈彻夜难眠,每隔一阵就得把身体探进层流床,费劲地替我更换。曾经看过一篇新闻报道,一名产妇产后羊水栓塞大出血,输血量相当于身体血液总量的三倍之多,才救回来一条命,当时只觉得惊悚,没想到有一天,稀疏平常的月经,却化作一把夺命大刀架在脖子上。

    “樊姐,沁梨早上的血常规报告出来了,砒霜对白细胞的抑制效果,好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白细胞值降到几乎为零,如果继续坚持下去,说不定二十一天的疗程,真的能成功完成癌变基因转化。”

    “黎医生,我懂你的意思,可现在梨梨的药物副作用和并发症,复杂程度实属罕见,她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进食,瘦成一把骨头了,这个状态下经血又哗哗直流,我真的很担心她撑不住。”

    “的确,我之前有几名症状比她轻的患者,在常规化疗期跟她一样突然来月经,最长的一名患者持续了一个月,最后因为经血止不住导致内出血而遗憾离世。目前异维A酸,血浆,单采血小板,止血针,升白针,抗敏药,抗生素都在同步使用,砒霜是否先停下观望,我也在犹豫。”

    “如果继续挂砒霜,危险性可控吗?”

    “上一次沁梨胃出血自愈,说明她细胞的再生能力应该是超越常人的,加上你们家驻扎上海的兵哥哥买来的,瑞金医院的特效药,如果接下来把止血针和升白针,都像抗生素一样换成最顶级的进口药,而且经期能在一周内结束,坚持完二十一天是有可能的,但是……”

    我妈见黎天成顿了一顿,还是继续询问:“黎医生,你就直说吧”。

    “但是,沁梨接下来的时间,会如同活在地狱里一般痛苦,身体和心理饱受双重折磨,将会难熬至极。除了你和医护,她要被完全隔离,层流床也不能撤,到疗程结束的时候,她甚至有可能多器官衰竭,丧失许多正常的身体机能。”

    “继……续……吧……,来……个……痛……快……”

    我妈和黎天成不由得愣住,随即转头看向蜷缩成一团的我,本以为我睡着了,没想到我虽然静止不动,但在疼痛中清醒无比,她们聊的内容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今天是入院的第五十天,转基因治疗的第二天,如果停止砒霜的输注,头两天的苦就白挨了,下一次临床试验,又要从头来过,可是继续用药,就还剩下十九天的折磨,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咬牙坚持下去更划算。

    两人走到床前:“梨梨,你确定吗?昨天你的样子,可把妈妈吓坏了,砒霜毒性太强了,转基因的临床试验,是为了巩固化疗效果,降低复发几率的,我们也可以退出的。”

    “是的沁梨,这项临床试验,还没有患者在我的手上有始有终,能坚持一期二十一天的已是寥寥无几,唯一只有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是篮球运动员,身体底子好,但他都在两年内完成两期后,最后受不了毒副作用还是放弃了。”

    “只要是能让我好好活着,活得更久一点的治疗,来者不拒,我不害怕,再难都会坚持到底。十九天的煎熬,眼睛一睁一闭咬紧牙关就过去了,暂时隔离罢了,想见的人,十九天后再见就是了”。脸部依然肿胀充血,嘴巴还是像金鱼一样紧蹙地撅得老高,张开说话十分费劲,憋出刚刚那几个字,已经是嘴的极限了,我只好把想法用手机打了字,举起来给黎天成看。

    “好,够勇敢,有骨气!沁梨,接下来的十九天,会比上次强烈化疗的二十天,痛苦百倍,人的□□在这样的毒性面前,几乎毫无招架之力,越往后,越依赖的是你的精神力。如果哪天撑不住了,也千万不要硬扛”。

    黎天成转过头来,看向我妈:“樊姐,之前的治疗费,不过是九牛一毛,从你把ICU搬到普通病房那天,才是烧钱的开始,接下来,一旦把所有的药都换成顶级进口药,药费会飙升,光消炎药一天两针就要两千多,升白针,一针也要一千多,还有昂贵稀少的单采血小板,更不论其他的费用,每天的账单打出来,任哪个普通家庭,都会觉得吃力,经济上,还能支撑吗”?

    “我说过,掏空家底,砸锅卖铁,哪怕借遍亲戚,街头乞讨,都要救活我的女儿。黎医生,钱上你不用操心,只要能救梨梨,别的一概不在考虑范围。”

    如果不是魂魄离体,前往「接引的房子」走了一遭,见识了诸多光怪陆离,我真的会以为,接下来的十九天,就是地狱的本来面目。

    在免疫屏障几乎完全丧失的状态下,牙周炎的治疗反反复复,收效甚微,我的脸便一直是肿胀的状态,皮肤被撑到毛细血管清晰可见,说话困难,喝水费劲,每天唯一能品尝食物味道的温补甜汤,都得先用纱布过滤,才能用吸管勉强吮吸几口。老田叔叔隔着窗户看到我的样子,忍俊不禁,春华阿姨则拉着我妈的手抹起了眼泪。给我妈送来的饭盒,膳食营养越来越讲究,这对善良的老夫妇心知肚明,我妈绝对不能倒下。

    疼痛已然成为难以屏蔽的常态。右手腕骨侧的血管,渐渐彻底黑化,从皮下明显地浮凸而出,表皮硬化得形如干枯的老树皮,从腕骨,到肩膀,到后背,再到腰侧,蜿蜒盘旋如同逼真的敦煌壁画,令老护士都忍不住啧啧称奇,抬起右手臂时,咔咔作响,跟换了支机械臂差不多。血管和胃也不再刺挠地阵痛了,无时不刻都在毒药的腐蚀中灼烧,联动的痛感变得麻木而迟钝,有时我甚至有种□□灵魂分离,置身事外的错觉。

    血管周围的皮肤,似乎也跟着中毒了,枯萎皲裂,呈现腐败溃烂的趋势,像一片被喷洒过量农药的田地,被滋啦烧干。大小不一的青紫色瘀斑在浑身四处攀爬,难得有些白净的皮肤,看着比化疗时更加惨白,血色全无,衬得我越来越像只昼伏夜出的吸血鬼。对身体的掌控,愈发力不从心,简单的翻身、坐起,吞咽还能自理,独自下床排尿成为奢望,纸尿裤和尿垫成了眼前暂时的归宿。

    呕吐也是家常便饭,如果化疗时的恶心像盘山路上晕车,旋转环绕,时起时伏,那挂砒霜时的反胃,更像惊涛骇浪中晕船,高抛低走,此起彼伏,整个脑干都快要晕眩至萎缩,自诩平衡感优越的我,感觉密闭的层流床,成为小小一方扁舟,在无垠的大海中随波逐流。每次品尝完那几口宝贵的米汤和甜汤,我都会凝神屏息憋上半小时,让羸弱的躯体吸收稀缺的食物能量,再就着温水一起吐出,缓释胃酸的侵蚀。

    我妈每天会用温水给我擦身两回,一来清洁过度的虚汗,防止着凉,二来清洗经血浸泡的身体,避免褥疮。砒霜挂的日子越久,我妈越是不忍见到我□□的垮塌,按她的话说,面黄肌瘦,骨瘦如柴,□□时期的难民也不过如此了。近两个月未正常进食,哪怕一直卧床,宝贵的脂肪也经不住消耗,最先塌下去的是腹部,肚腩和腰条消失无踪,接着是胸部,从好好的C罩杯瘦到凹陷,直奔A-而去。

    我妈有时边给我擦身,边感叹白发育了,等我出院以后谈恋爱,安月苼可不得遭罪了,荷包蛋,飞机场,也不知这胸还能不能长回来,惹得我气呼呼,直翻白眼。本就纤细的手臂失去脂肪的包裹,只剩下皮包骨,连支撑自己坐起时都瑟瑟发抖,腿部肌肉严重萎缩,而多年舞蹈和运动练就的健美线条,也随之烟消云散,擦身时忍不住瞥自己一眼,扮演恐怖的骷髅怪人都无需特效化妆,可惜眼睛还肿成一条缝,泪腺失控,欲哭无泪。

    为了避免像强烈化疗时那样发作麻痹性肠梗阻,黎天成决定冒险,打破我持续了五十多天的全流质饮食结构,每日除了从锁穿针输入的三合一营养液,喝几口春华阿姨送来的米汤和药膳甜汤,我还能被恩赐1/3根熟透了的香蕉,和半个拳头大的水煮蔬菜,当然,蔬菜必须得用料理机打成汁。水果和蔬菜的膳食纤维,可以一定程度促进肠道蠕动,再辅以每天标配的泻药和蓖麻油,能保持三到四天排便一次的频率。

    米汤里的几颗盐,蔬菜汁里的叶绿素,甜汤里的天然甜,从吸管滑入唇齿间时,味蕾总能得到极大的满足。本来香蕉也需要打成奶昔来喝,太久没有吃固态的食物了,我眼巴巴哀求了很久,黎天成才同意我自己吃。每天下午三点,是幸福的香蕉时间,我认真地手捧1/3根香蕉,贪婪地闻着清甜芬芳的果香,像捧着朝圣的馈赠,努力张开肿成O型的嘴,歪着头,轻轻啃上一小口,避开发炎的牙周,缓缓咀嚼到稀烂,再享受地吞咽下去。

    为了润滑肠道,每天晚上睡前要喝一杯蓖麻油,就着泻药下肚,每到这时候,我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只能以上一次肠痉挛时,痛到在床上狂蹦乱跳,以头撞墙,手锤肚子,疯狂砸物的惨状,还有极其恐惧的灌肠,来威逼利诱自己喝下去。蓖麻油治排便燥结,这种无色澄明的粘稠液体,咋一闻气味清淡,但入口后黏糊吧唧,好似一口陈年老痰,一股子腥臊从喉腔往鼻腔冲,继而辛辣无比,感觉整条食道和肠道都在开火把节,火烧火燎,胃里像有几百只青蛙,被恶心得吱哇乱叫,直想把刚喝下去的粘稠液体全都哕出来。

    即便在饮食上尽力调节,久卧不动的便秘还是姗姗来迟了。转基因治疗时,我几乎完全不离开层流床,排尿也是通过纸尿裤兜着,只有稍微感觉到便意时,我妈才会给我戴上口罩,把我搀扶到床边的便携马桶上,从身后托住我的背谨防摔倒,然后等待我憋得满脸通红,努力排出哪怕只有一丁点。

    转基因治疗的第六天下午,已经四五天没有拉的我,忽然肠道一阵抽搐,来了感觉,赶紧喊我妈帮忙,着急忙慌坐上马桶,左手扶住床头柜,双脚点地支撑身体,使出吃奶的劲,努力了许久,还是感觉到有一节僵硬的便便,卡在菊花口中央,无论我怎么使劲,都纹丝不动,排不出来,马桶里鲜红一片,漂浮着我的经血,我难为情地转头,向身后的我妈央求一支开塞露。

    担心菊花出血,我妈塞开塞露时小心翼翼,我趴着任她把甘油挤进去,没几分钟,肠道被无序打结,在腹中绞痛抽搐的痛楚再次来袭,我疼得头皮发麻,冷汗直流,捂着肚子继续用力,可那一节便便,依然顽固地卡在菊花口上,憋得我面色涨红。我妈见状,也不嫌弃脏和臭,让我撅起屁股,她戴上一次性手套,试图手动帮我解决问题。

    手套太大了,一直打滑,我妈闷不做声,直接脱下手套和口罩,专心致志盯着我的菊花,徒手抠住那节像羊屎蛋一样圆溜溜邦邦硬的粪便,面不改色,用巧劲一拽,菊花通了,但也破了,一颗硕大的内痔掉了出来,菊花一侧血流不止,紧随其后的,还有我泄洪般的排泄物,和奔腾的经血,其间还夹杂着几块像猪肝一样硕大的血块,混合着粪便坠入马桶,溅得到处都脏污腥臭。

    我妈顾不得自己身上的污渍,抽出湿巾擦手后立刻摁下呼叫铃,之后帮我用湿巾快速擦干净屁股,让我套上干净的纸尿裤,趴在床上等待护士来给菊花止血。接着她快步把便携马桶整个抱到厕所,又取出拖把和84消毒液麻利地打扫起卫生,等护士冲进病房的时候,我妈已经打扫完周遭的污物,冲洗好马桶,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拿着消毒液喷瓶在消毒病房的地板了。

    黎天成也急匆匆赶来,了解完情况后拍了拍我妈的肩膀:“樊姐,世上只有妈妈好,在这个血液病区,我看到的,都是为孩子无私奉献的母亲,父亲们像是上班打卡,定时过来瞅一眼但几乎不动手。但完全不嫌脏,徒手为孩子掏便的,你真的是第一个,其他家属只会觉得这是护士的工作,我打心底里敬佩你”。

    我妈不在乎地笑了,随即叹了口气:“我担心的是梨梨,痔疮一旦长出,这辈子都得带着痔疮跑了,希望她不会走到因为痔疮开刀的那份上,还得辛苦你安排个肛肠科的医生过来会诊”。

    也许是上天眷顾,也许是昂贵的药物起了作用,转基因治疗的第九天深夜,湍流不息的经血,忽然就乖乖地止住了。我是怎么发现的呢,大概是持续几个小时,纸尿裤都是干燥舒爽的状态,我觉得不对劲,侧躺着拉开纸尿裤一看,除了痔疮破口创面上药后,流出的一点淡黄色脓液,都干干净净,不见一丝的血渍。心中长舒一口气,至少,致命的闸刀,总算少了一把。

    被我折腾了多日,24小时全勤伺候,精疲力竭的老妈,此刻安静地睡着,长长的睫毛在夜色中忽闪忽闪,应该是睡得很沉,还做起了梦。我把身体往上挪动,倚靠在床头,血管里的血液山呼海啸,疼得我清醒异常,砒霜已经开始侵蚀我的神经,腰穿和骨穿的穿刺点,间歇性地出现针刺般的局部麻痹,右手像帕金森患者那样,总是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被侵袭性牙周炎吹气球般膨胀的脸,逐渐消肿,至少眼睛能睁开,视物清晰了。

    走廊外还是老样子,静谧无声,闪烁着蓝色夜灯,地缚灵的魂体,失去神志,三三两两,四处游离,空洞的躯壳笼罩着纯白微茫,它们都能看见我,也能感知到我在看它们,但自从上次光头姑娘意图伤害我妈,被熊熊燃烧的暗红色火焰吞噬燃尽后,它们似乎对我有所忌惮,并不敢轻易靠近。看着这一个个心愿未了,被束缚在死亡之地的魂体,重复着生前最后的动作和习惯,我竟不由得心生怜悯。

    正当我望着经过的地缚灵出神之时,一个小小的,矮矮的,瘦弱的魂体,突然径直穿过病房的白墙,站定在我的床前,沉寂许久的舍利子,瞬间从丹田处燃起,赤红色火焰轰地一下将我整个人裹入其间,内焰温度如常,外焰滚烫炙热,舍利子似乎能感知到我身处险境,自动开启护体驱邪的火焰。在这些慌乱逃窜的地缚灵眼中,我宛如烈焰焚身的恐怖火人,被我接触到,便会魂飞魄散。

    闯入病房的魂体看似并没有恶意,目测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仍保留着生前的模样,瘦削,光头,面颊凹陷,眼睛很大,穿着肥大的儿童病号服,怀里抱着只可爱的小熊公仔,并不畏惧我周身的火焰,只呆呆地盯着我,见我没有反应,竟朝我甜甜一笑,咧开的嘴里,露出化疗后期腐烂脱落的牙齿,它将手里的小熊递过来给我,火焰在接触到小熊的那一刻,竟然收敛锋芒,安静蜷回了丹田内。

    我尽力撑起身体坐起,掀开层流床的透明帘子,双腿搭在床沿,伸手接过它递来的小熊。这是一只灰扑扑的□□熊,浑身起了毛球,熊鼻子破了个洞,露出内里的海绵,一只腿上有陈旧的血迹,小女孩见我端详她的熊,又凑近了一点,把手搭在熊上,我的身体猛地一颤,灵魂深处轻微战栗:“姐姐,帮帮我”。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真正听到魂体求助的声音,也是我生平第一次,懂得天赋之力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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