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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前路漫漫亦灿灿

    在那个混沌的「接引之地」,我与未能降生的弟弟久别重逢,难以割舍的血缘纽带,意外唤醒了我于三岁时被封印的天赋,「见鬼的能力」,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作为天生的「介质」,竟然可以看见已故的亡灵。已经离世了十五年的弟弟,为何仍滞留在那个世界?如何能在关键时刻搭救我?流着血泪将我推进忘川河,他还能安全逃脱吗?昏迷苏醒后,我无时不刻在担心弟弟的安危。

    短暂的相遇和逃亡途中,弟弟只喊了我一声姐姐,我以魂魄离体的状态听到他的声音,而他似乎有诸多难言之隐,没有多解释一句。当自戕的光头姑娘,被舍利子迸发的火焰燃烧殆尽时,也只发出指甲刮过玻璃般的刺耳尖啸声,我便以为魂魄归体后,不再能听到魂体的心声。没想到舍利子从丹田处迸发的火焰,能自主识别魂体的善与恶,而我,作为肉体凡胎,听见平行世界魂体声音的能力,完全开启。

    “姐姐,帮帮我”。在我愣神的几十秒里,小女孩把小熊往我的怀里拱了拱,很想再靠近我一些,又有些犹豫不决,也许是对同类魂飞魄散的惨状心有余悸,她还是怯生生的,与我保持着一步之遥的安全距离。担心吵醒熟睡中的我妈,我尽量压低声量:“妹妹别怕,姐姐不会伤害你,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小女孩似乎听不见见我的回答,只机械地重复着“姐姐,帮帮我”这句话。

    思索片刻,我撑住床沿,身体尽力前倾,伸出没有输液的左手,轻轻握住小女孩举着小熊的右手,我俩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它的身体不受控地涌出雾蒙蒙的白色雾气,迅速往我的手上渗透蔓延,手臂不由得冻得僵住,丹田里的火焰感应到了这股极寒之意,轰的一下再次燃起,我的身体顷刻间被暗黄色的火焰包裹,白色雾气吱哇乱叫中烟消云散,而被暗黄色火焰波及的它,吓得松开我的手,却毫发无损。

    可能意识到白色雾气对活人的危害,小女孩闭上圆溜溜的大眼睛,皱着眉头双手握拳,好像在用劲控制体内的寒气。等它再次睁开眼睛,鼓起勇气握住我的手时,白色雾气没有再出现,而我周身的暗黄色火焰,也自觉收敛蜷回了体内。我把小熊放在床边,温柔地摩挲着小女孩鸡爪般瘦削的小手,这次,我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在心中回应:“妹妹别怕,姐姐不会伤害你,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姐姐,我妈妈还在这里,求求你帮帮我。我查出来生病之后没多久,妈妈也病倒了,家里穷,妈妈硬撑着不治,把所有的钱都给我治病了,但我不争气,花了好多钱,还是死了。我死的那天,妈妈哭得昏倒在这里,医生要救妈妈,妈妈不肯,妈妈跟医生说,宝贝囡囡没了,她也不想活了,爸爸怎么劝,她都不肯吊瓶,也不肯吃药。我守在妈妈身边,我好急啊,可是妈妈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说话,我想救妈妈。”

    五六岁的小女孩,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肥大的儿童病号服,不合身地耷拉在地上,像极了难看的囚服,而这里,就是关押它的监狱。它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生病,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喝那么苦的药,要吊那么毒的瓶,要打那么痛的针,它只懂爸爸妈妈很爱它,只会责怪自己不争气,着急妈妈不肯治病,哪怕自己死了,也不能走,要时刻不离妈妈身边,它只希望,妈妈能好好活着。

    “你妈妈跟你,是一样的病吗?”

    它肯定的点点头:“医生说我的病跟妈妈一模一样,我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可能就病了”。

    我心疼得伸出双手,轻轻摸了摸毛囊被毒坏的小光头,捧起它瘦得凹陷的小脸蛋:“囡囡,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姐姐,我叫陈兰婷,爸爸爱叫我婷婷宝贝,妈妈喜欢叫我囡囡。”

    “囡囡,你在这里这么久,也看得到我,应该懂姐姐也病得很重,姐姐被关在这个透明的小床里很多天了,暂时还不能离开病房帮你去找妈妈。但是姐姐会想办法,把你给妈妈的话带到,劝你妈妈接受治疗,可以吗?”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空洞的瞳孔里微微聚焦,仿佛刹那间有了光,而后它把双手贴在我的手上,裂开嘴开心地笑了,腐烂脱落的牙齿又露了出来,看得我心中难过。小女孩得到我的回应,不愿再多逗留,欢快地退回到走廊上,扒在窗玻璃上朝我挥挥手,之后扭过头,融入同类,重回地缚灵失魂游荡的状态。

    生死有别,生人与魂体本质上早已天人之隔,形同陌路,贸然接触,生气受损,极伤元气,与地缚灵短短几分钟的接触,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如果不是舍利子的关系,我可能都没法活着离开医院了。躺回床上,被乏力和疲惫掩埋,寂静的后半夜,氧气过滤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我盯着层流床灰色的天顶,我妈还在沙发上沉沉的睡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发了一场梦,只有我参与了这场独角戏。

    承诺说出了口就必须兑现,可我所知晓的,只有小女孩生前的名字和昵称,它的妈妈到底是谁,是否还住在病区,要怎么找到和传递消息,我顿觉两眼一抓瞎,十分茫然。被砒霜荼毒的第十天凌晨,本以为依然是个痛不欲生的不眠夜,没想到意外燃起的暗黄色火焰,不仅清退了魂体的寒气,还洗刷了我饱受病痛折磨的□□,久违的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重,我倒头便沉沉睡去。

    入院的第五十九天清晨,我被窗外的鸟叫声唤醒,没有疼痛,没有尿频,没有噩梦,没有流血,我享受了病倒之后,唯一且难得的,酣畅淋漓的深度睡眠。动了动输液的右手,腕骨处针刺的麻痹感仍在,摸了摸脸,脸颊和下巴的肿胀仍未消退,瞅了瞅纸尿裤,月经的确在昨天半夜悄然离去了。勉力撑起往床头一靠,感觉身体有种难以言喻的变化,精气神焕然一新,似乎昨夜的暗黄色火焰,烧掉了一种名为「病气」的东西。

    我妈翻了个身,睡眼惺忪,见我笑盈盈地靠在床上,大为震惊,一下子顾不得穿鞋,从沙发上弹起冲过来,用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和脖颈测体温,敢情是许多天未见我笑过,以为我又发高烧把人烧傻了。结果体温正常,看着精神也正常,我妈满脸不可思议,有点难以理解我一夜之间的突然变化。

    “妈,昨晚月经结束了,你看”,我开心地掀开纸尿裤:“经血停了,不用再穿纸尿裤了,我可以自己下床上厕所了”,我又指了指眼皮:“眼睛也消肿了,说明炎症治疗起效了”。

    我妈心情大好,把手消毒后勤快地给我换下纸尿裤,顺带检查了一下我的菊花,经过肛肠科主任的床边急诊治疗,脱落的内痔早已归位,被羊屎粪蛋划破的菊花口及时缝了针,用的是可吸收手术线,上了九天的药,创面变得干爽不再化脓,看起来也快要愈合了。穿上自己四处漏风的棉质内裤,由于瘦脱相尺码变得超级大,但还是愿意穿自己的,因为哪怕是一条普通的内裤,也是证明自己还平凡活着的物件。

    还没到医生的上班时间,我妈忍不住喜悦,给黎天成打去了电话,告知我身体好转的种种迹象,不消十五分钟,黎天成就从病房门口探进脑袋来,短发乱蓬蓬的,嘴里叼着包子和豆浆,跟我妈先打了声招呼,而后急匆匆去办公室更衣消毒,很快又返回病房来,给我里里外外详细又检查了一遍。莫名的好转让黎天成喜上眉梢,趁着早班的黄护士长来换药,把我妈叫到走廊外沟通治疗方案去了。

    “沁梨,瞧你的大肿泡脸,总算是慢慢消肿了,快变回原来好看的小脸蛋了,咱们病区新来了一批规培的年轻护士,好几个人偷偷问我,7号床患者的妈妈美若天仙,怎么女儿是个难看的大猪头?可把我笑坏了,都劝她们话别说得太早,等你的牙周炎症消下去,可得好好惊艳这些姑娘们。”

    我被黄护士逗得咯吱直笑,忽然灵机一动,趁我妈暂时离开,打听起了囡囡的妈妈来:“黄姨,我冒昧地问你个事儿哈,咱们病区,之前是不是有个叫陈兰婷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她妈妈也得了白血病?”

    黄护士长肉乎乎的,满脸福相,平日里总笑眯眯的,听到我的问题,总是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嘴巴都夸张得捂不上了:“我的天啊,沁梨,你是整个病区病情最危重的,从入院起就没离开过病房吧,也没见你接触过哪个病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小女孩和她的妈妈?”

    见我支支吾吾编不出个所以然,善良的黄护士长并未深究,作为血液病区的八卦中枢,本不应该对患者谈及治疗以外的事情,但近两个月与死神的赛跑,黄护士长已经与我妈处成了好姐妹,也对我知无不言,还是滔滔不绝打开了话匣子:“唉,那个小女孩,一家子都是苦命人,妈妈在生下她不久就查出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没钱移植,一直断断续续地来化疗,终于稳定住了病情,女儿又因为咳血确诊了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

    “小兰婷也是黎医生的患者,女儿病了以后,妈妈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停下了所有的治疗,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花在了女儿身上,她爸爸每天拼命打三份工,也赶不上水涨船高的医药费。原本小兰婷是有机会移植的,但移植前的几期化疗和移植舱的高昂费用,她家里山穷水尽掏不出来,最后孩子还是死在了感染的并发症上。

    “咱们病区几乎每天都有患者离世,也几乎每个家属都失态地哭天抢地,但小兰婷的妈妈在她走的那天,不肯让我们医护接手,只搂着女儿的尸体瘫坐在地,不声不响,不哭不闹,最后吐出一大口血,倒在了女儿的病床前。她目前还在住院,每天如同行尸走肉,给她输液和打针,都是被动服从,不肯吃药,不肯进食,也跟你一样完全依赖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

    “听说小兰婷的葬礼到现在都还没办,遗体还寄存在殡仪馆的冰棺里,她爸爸失去了唯一的女儿,不能再失去妻子,苦于要打工赚钱又请不起护工,白天都是我们医护帮忙看着搭把手,晚上他再来通宵陪护,短短一两个月人都瘦脱相了。我们都很担心,人一旦失去求生欲,再怎么救都是徒劳。就比如你,拼了命的要活,家里也有底子,好几回濒死都是绝地求生,才能逃过一劫,走到现在。”

    “黄姨,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你悄悄忙我一个忙,递张纸条给小兰婷的妈妈,同为病友,我想给她一点微薄的鼓励,哪怕是能激起一丁点的求生欲,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黄护士长犹豫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我从床头柜里取出书包,翻找出便笺本和碳素笔,忍着手腕的刺痛,提笔快速留言,然后撕下来递给黄护士长,她慎重接过来叠好,塞进护士服的口袋里,表示会尽快帮我完成这个任务。我妈卡点回到病房,带回了最新的治疗计划:明天骨穿一次监控骨髓动态,砒霜坚持给药到二十一天疗程完结,转基因治疗如果顺利结束,再接上下一轮的化疗。

    “加油梨梨,熬过剩下的十一天,下一次注射砒霜,就是一年以后了,十一天之后,如果没有大的变故,层流床也可以撤掉了,你总算不用天天被关在里头,还要在紫外线消毒的时候憋闷煎熬,也能适当地下地走走了。到时候朋友们能来探视,你也能见到安月苼了。”

    真好啊,再坚持十一天,就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期待了~

    下午来换药的时候,黄护士长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边:“沁梨,神了,你到底给小兰婷的妈妈,写了什么内容,她将信将疑看了你给的字条后,好似枯木逢春,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浑浑噩噩躺着流泪,爬起来到镜子前,把自己捯饬得干干净净,头发扎了起来,主动要求吃饭,连给的药都乖乖按时服用了,把我们医护组的伙伴,还有同病房的病友,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给黄姨的答案,是拿自己的经历鼓励她,告诉她小兰婷不会愿意看到妈妈自暴自弃的,为了女儿和丈夫,她要赶紧好起来。实际上,我给她的纸条里写的是:

    囡囡妈妈,您好,我是囡囡的朋友,囡囡让我替她给您带个话,囡囡人走了,但魂还在,她很担心您,寸步不离守着您,一直没有离开,只有您振作起来,囡囡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囡囡爱妈妈,她最后的希望是妈妈好好活着。

    这天深夜,月上中天,我没有睡,我在等待。子时,乌云蔽月,空气逐渐寒意逼人,成群的地缚灵又现身走廊,四处游荡。松垮垮的病号服拖在地上,光秃秃的头顶灰蒙蒙一片,凹陷的眼窝和腐烂的牙齿,小兰婷来了,它把怀里破烂的小熊放在我的床头,把枯瘦的脸蛋贴在我的左手上,像小狗狗一样亲昵地蹭了蹭,周身溢出银白色的迷离光圈,它的身体在这柔和的光中,恢复了本来健康可爱,活泼灵动的样貌,这一次,她的瞳孔里,也真正地有了光。

    “姐姐,谢谢你”。轻灵的道谢声从银白色的光雾中传来。

    这个我第一次帮助的地缚灵,得偿所愿,执念消除,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银光之中。长舒一口气,我知道,这个叫陈兰婷的小女孩,她的灵魂已经去往了那个混沌的「接引之地」,等待她的,将会是遗忘和往生,愿她的下一世,没有病痛和烦恼,能享受平凡快乐的童年。

    这一刻,我懂得了天赋之力存在的意义,也明白,活下来的使命,除了为自我救赎,为家人,爱人和朋友而活,更要变得强大有力量,才能成为这些无助魂体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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