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啪——啪——”鞭笞声在死寂到近乎压抑的黑夜里格外格外沉重。

    容栀从梦中惊醒,杏眼圆瞪,迷迷糊糊中急忙喊道:“春枝,掌灯。”

    “娘子,您怎么醒了。”春枝重新点了灯,寝殿内瞬间光亮起来。

    “随我出去看看。”鞭笞声在她寝殿亮起那刻便停歇了,但容栀后背冷汗还是升腾而起。越王每夜都会与她和衣而眠,今夜迟归,她心下不安。

    “娘子,这…”春枝有些为难,她是越王安排来照顾容栀的人,殿下吩咐了不叫娘子见血。

    容栀不由分说起身,披了披风便推门而出,只留春枝的呼唤声在耳后。

    浓重的血腥味在她踏入花厅那刻便萦绕鼻尖,长椅上谢沉舟懒洋洋地坐着,听见脚步声抬眸。

    “吵着阿月了?过来坐。”他并未怪罪容栀的突然出现,反而挑起一抹笑,点点右侧的软垫。

    “殿下迟迟未归,我担心的紧。”容栀只挑了个话头,压着心底的恐惧坐下。她心里记挂着姚甚——阿爹手下第一猛将,幼时待她极好。几日前飞鸽传书于她,承诺救她出去。

    那封信现在躺在谢沉舟书房里。

    “阿月是担心镇南侯的部下吧。”谢沉舟摩挲了下腰间刀柄。容栀眼皮一跳,知晓这是他发疯的前兆。

    “我没动他们,只是在帮阿月准备礼物。”他眼尾这几天总是猩红,像蒙着层血雾。容栀还未询问他是否中毒,玄色锦袍微动,谢沉舟已扬声唤道:“裴郁!”

    下一刻,原本静到诡异的花厅外传来声声惨叫,比鞭笞时更凄厉。而后转为呜咽,渐渐止了声息。

    容栀本就苍白的脸更加面无血色。这些日子过得太平静,她险些忘了面前的人是个啖肉饮血,屠城数百的疯子。

    甫一进府谢沉舟就送给了她一根血玉簪子,亲手插入她鬓发时,他魔鬼般的低语响起:“人血浸泡八十一日,果然颜色昳丽,衬阿月极佳。”她被吓得卧床数日才清醒过来。

    “主上。”不一会,裴郁拎着一根鲜血蜿蜒的东西呈了上来。

    “阿月瞧瞧,喜欢吗?”谢沉舟长相俊逸,声音清润,若不是他手里那截筋脉还隐隐跳动的人骨…

    容栀强忍住想吐的冲动,全身颤抖不已,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嗤笑一声,蓦然拔出短刀,寒光乍现,利落挑开白骨上密着的筋膜,都没用什么力,就雕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栀子花。

    栀子骨花灰白,沟壑处蓄满血丝。

    “送你。”他细细端详了会,眼尾血色更甚。

    “你…”容栀剧烈喘息着,指尖刚触到那抹温热,终是受不住刺激,头一歪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挣扎着睁开眼。屋外天光大亮,屋内银丝炭盆噼啪作响,热的她起了层薄汗。头重得如同灌了铅,全身酸痛,骨头咯吱作响。

    定是晕过去后谢沉舟又拥着她睡了。她皮肤娇嫩,一点摩擦就会红痕密布。偏偏他手掌有茧,总捉着她不放。

    容栀还未叹口气,榻上忽然凹陷下去,是谢沉舟朝服未换,匆匆赶到。

    “还真是个娇娇女。”谢沉舟手里捏了颗药丸,不知为何,府里从不用汤药。

    “姚伯伯他们还好吗?”

    “想知道?那就随我同去。”

    容栀闻言乖乖点头,凑近了些,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杯盏里的水,然后吞下药丸。

    “咳,咳咳…”药丸偏大,她咽得费力,剧烈咳嗽起来。羽睫轻颤,温热涌上眼眸,泪水划过眼下小痣,泪痣晃动,她简直娇媚近妖。

    谢沉舟眼神幽暗下去,无意识摩挲过刀柄 ,而后欺身逼近,嗓音沙哑:“五年前,沂州,御庭街。记得吗?”

    谢沉舟在离她约莫一寸的时候停下了,唇缓缓下移,轻贴那颗妖媚的小痣。

    “不,不记得了。”这个问题以前他也问过一次。她努力回想许久,始终无甚印象,更别说他唇上温度骇人,烫的她脑中空白。

    “呵,”谢沉舟眸中划过失望,“明月县主,果然贵人多忘事。”

    “我早已不是什么镇南侯独女,明月县主,殿下又何必如此挖苦我。”

    容栀听见这个称呼,心下发酸。虽说谢沉舟待她不曾缺衣少食,甚至比在叔父家好上许多。但她时常会想起阿爹还未身陨时,她是清河郡最尊贵的明月县主。

    “会耍脾气了。我是不是待你太好了,阿月?”谢沉舟微微挑眉,语气凉薄至极。

    谢沉舟腰间短刀上镶嵌的宝石折射出幽蓝色光芒。容栀浑身一僵,她怕是活腻了,才会不知死活跟他顶嘴。

    容栀没想到,谢沉舟说的跟他同去,居然是去的容府。

    容府是户部侍郎容庄的府邸,容家虽不是簪缨世胄,但也气派至极,亭台楼阁,池馆水廊,交错布局,好不诗意。

    可惜今日,容家数百人尽数匍匐于谢沉舟的脚下,乌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头。

    “阿月,你想知道的事,自己问他。”谢沉舟施施然坐在主座上,身体斜斜地倚着扶手,神色慵懒又随意。

    “姚伯伯在哪?”容栀颇有些不解,姚甚与容庄怎会扯上关系。

    “殿下,殿下,臣知罪…”伏跪在地上的容庄不理她,反而目光躲闪地想去抓谢沉舟袍角。

    “哦?”他淡笑着开口,终于有了一丝兴趣,“听闻容府有件珍宝。”

    容庄吓得面如土色,把库房到处搜刮来的金锭银锭抬了一箱又一箱。谢沉舟只是微挑眉,并不满意。

    容栀望着那金光一片,心中寒凉:“往日冬天,你说钱财吃紧,并不分与我炭火。”她还真以为容庄是什么两袖清风父母官,独自捱过两个严冬。

    容庄嘴唇翕动几下,自知无法狡辩,视线又触及座上之人危险神色。只得把心一横,说道:“这是容某全部家产,殿下明鉴。”

    “容庄,你别犯糊涂。”容栀闭了闭眼,终是阿爹胞弟,她心有不忍。谢沉舟没这么蠢,会为了几箱珠宝亲自登门。

    见容庄还是不老实,她开口唤人群中安静跪着的人:“容旭,去把殿下要的东西拿来。”

    容旭忽然直起了身。挣脱旁人的阻拦就奔至容栀面前拉住她的手:“阿月,我们不必害怕这种人!”

    她全身血液倒流,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混话。越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当众激怒他无疑找死。

    容栀一把甩开他的手就要跪下去辩解,不料谢沉舟扶住了她:“公子真是有骨气。”

    谢沉舟凤眸掠过僵站着的李旭再落到她身上,唇边扯起一抹笑,旋即起身,三两步闪身至李旭跟前,伸手微微一转——咔擦一声,卸掉了李旭的胳膊。

    容旭痛呼出声,双眼却死死瞪大,不肯向谢沉舟屈服。又一声,他将卸掉的胳膊又原封不动接了回去。容旭刚喘了口气,哀嚎声再次响起,不过眨眼,他的胳膊又软绵绵的垂下了。

    谢沉洲这次用的力道更大,容栀却并未开口求情,反而是地上的容庄先慌了手脚。

    “殿下,犬子无知,您手下留情,老臣,老臣这就把那东西拿来。”

    说罢亲自去书房搬了个木盒出来,跪着膝行奉至他面前。谢沉舟没接,使了个眼神给容栀,容栀打开那木盒。整个人死死愣在原地。

    “容庄!阿爹的兵符怎么会落到你手上!”

    她喉咙里因气闷而涌上一口血气,差点没说出话来。这兵符是号令亲军的证明,阿爹寸步不离的东西,她苦苦寻找,原来就在容府。

    “阿月,你心太软,”谢沉舟看向她,和煦地笑道:“把容公子拖下去。”打蛇要打七寸,不见血容庄是不会招的。

    容栀大脑混沌不堪,魂不守舍地被谢沉舟提溜着拎回了王府。

    ……

    王府寝殿内,炭盆噼啪作响,容栀端坐在铜镜前梳妆。春枝在旁拿了盒胭脂给她:“娘子生的如此娇美,殿下定会喜欢的。”

    “把那件纱衣拿来。”她强打起精神,扯出个难看的笑。今夜谢沉舟会来,她要把握机会讨好他,为着求他重查阿爹毒发一事。

    容栀换上一直压在箱底的薄纱舞衣,袅袅纤腰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惹得春枝都羞红了脸。她知自己浑身筹码就是这倾城之姿,还有眼下三寸那颗泪痣。

    容栀伸手轻抚了下,他似乎很喜欢这里。

    殿门被推开,容栀下意识猛然站起,目光触及他靴子上溅着的点点猩红,心中才忐忑起来。

    侍婢已悄然屏退,偌大寝殿只余他们两人。

    “殿下,请您帮阿月彻查阿爹遇害一事。”容栀声音有些颤抖。

    “好处呢?让我做你裙下之臣?”

    “殿下不愿吗?”她微微仰头,灯火映照下更显娇媚,那截腰肢莹白,谢沉舟眼眸微眯,眼尾血色更浓。

    他坐在榻沿,抬起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容栀逼自己稳下心神,低着头轻轻挪蹭过去,红唇轻咬,抬起那娇嫩的指尖,生疏地去碰谢沉舟腰间的白玉腰带。

    她动作笨拙,解了半天才让那玄袍松散了些。

    “害羞什么。”他静静地看着脸颊绯红的灯下美人。而后一道掌风劈过,容栀那本就堪堪遮身的肩袖忽然滑落,露出莹白微凸的锁骨。

    她耳根瞬间烧起,羞愤欲死。

    容栀不过还是个尚未出阁的少女,终日里学的是礼易诗书,从未如此浪荡过。可今日,她须得搏一搏。

    容栀眼眶微红,眼下小痣越发清晰可见,她腰肢刻意放软,缓缓凑近身子。“殿下的眼睛,似乎…”染了病。

    她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血雾,关切地开口,想说自己擅医术,能帮他诊治一二。

    谢沉舟身体僵了一瞬,眼底眸光复杂地别过脸:“我无事。”

    他伸手端过一杯酒,容栀条件反射把眼睛闭上。没了视感,触觉变得敏锐起来,锁骨忽然袭上一股凛冽的凉意,她的身子也紧绷起来。

    水声滴淌,酒香弥漫,沾湿了她的衣裙,也弄湿了她的全身。

    谢沉舟如愿看着这靡丽画面,声色沉沉地笑了。娇娇在上又如何,明月高悬又如何,他偏要攀折娇花,饮尽美人骨。

    “喝了。”

    他瞥了瞥头,示意容栀喝下案几上金杯里透若琉璃的液体。

    她不敢拒绝,只能依言端起金杯,柔荑轻抵,更显白皙。

    “这杯盏的材质,是美人头骨。”

    谢沉舟想起昨日说她对人骨花的惧怕,神情顽劣地说。

    容栀凝神一瞬,她擅医术,尤其辨药,这金杯触感普通,且杯中酒清冽,并无毒物,更不是什么人骨器。

    这疯子就是故意吓她,她摇了摇头,乖觉地把酒一饮而尽。

    冷汗四起,容栀皱着眉头,兀的腹中一阵绞痛,惊叫出声:“越王殿下。”

    视线晕眩,她摇摇欲坠地连连后退,眸中满是恐惧和不解。

    谢沉舟惊惧转身,想扶住她,但她已中重重栽倒在地。

    一口血自喉间汹涌而出,弄脏了他的暗纹锦袍。意识消散之前,她心中溢满不甘,竟是与阿爹同样的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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