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沂州城,镇南候府。

    “娘子,娘子…”

    “娘子高烧不退,这可如何是好。”

    周身变得嘈杂起来,不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扰着她的耳根。

    她似乎陷入一场可怖的梦境。死后三日,她的魂魄迟迟不散,孤魂野鬼般跟着谢沉舟。看他带兵把容府团团围住,手起刀落,容庄瞬间身首异处,鲜血汩汩,府门堆起的尸身染红了石阶,容府一片人间炼狱。

    有沾着湿意的锦帕贴着她的额头,容栀被激得一阵哆嗦,意识却反而回笼不少,她挣扎着动了动手指,而后眼皮猛然睁开。

    乍现的阳光刺得她有些恍惚,她用手遮住脸,陷入一片茫然。

    “娘子醒了!”一道熟悉又清亮的声音响起,容栀凝眸望去,便瞧见一个圆脸小娘子笑着站在她的床前。

    她一身浅绿襦裙,眼睛弯成新月,两颊的婴儿肥还有些青涩——

    是五年前随她进京投奔叔父而病死在途中的小桃。

    容栀狠狠掐了掐掌心,疼得她头脑清明许多,而后鼻子酸涩,连上天都觉得她命不该绝!

    巨大的狂喜让她呼吸急促起来,小桃满脸错愕,还以为她又犯了别的毛病,急忙要跑出去寻大夫。

    “小桃!”她出声叫住她,声音还有些沙哑,但难掩兴奋地问:“阿爹呢?”

    小桃转身回来,有些疑惑地说道:“小姐忘了么?侯爷前日刚从扬州回来,为小姐带来了一株栀子花,小姐半夜抱着那盆栽不肯歇下,因此还染了风寒。”

    记忆如潮水一般回笼,想起如今是何时,容栀脸上蒙上几分羞窘。

    她自幼跟着黎姑姑学习岐黄之术,对搜集研究药方尤为痴迷,听闻栀子入药可明目聪耳,她便央着阿爹为她四处搜寻。

    “阿月身子可有好些?”

    容栀本想再问小桃些什么,可当她听到这雄厚的男声时又愣怔住。

    是阿爹!

    她顾不得自己衣冠不整,一下子掀开被子从床榻上跳了下来,趿拉着鞋便奔了出去,果然在外间见到了她的阿爹。

    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儒雅随和,虽是武将出身,但自有一番风骨。

    见到容栀穿着单衣便跑了出来,容穆愣了愣,忙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故作严厉地说道:

    “怎的这般冒冒失失,让人瞧了成什么样子。”容穆以为她还没退烧,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见没了热意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容栀却猛地冲到了他的怀里,纤薄的身躯伏在那令她心安的怀中,双肩轻耸,哭的肆意而又痛苦。

    “阿爹,阿爹,我好想念您。”

    容穆温和的脸色一下子板了下来:“谁欺负乖女了,跟阿爹说,阿爹定让他好看。”

    容栀边哭边摇头,上气不接下气地瓮声道:“我只是太想念您了…求求您,别再抛下我了。”

    “阿爹怎会抛下你,真是烧糊涂了。”容穆慈爱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

    “你病着的两日,阿爹回府就来看你,在军营也时时记挂着你。”

    容栀却是不依不饶地在他怀里蹭了许久,直到眼里那股酸涩消散殆尽,她才慢吞吞地直起身。

    “阿爹,药材铺那…”她想起容穆的前世的死因,恨不得马上去研究出能解百毒的药方。药材铺是娘亲带来的嫁妆,前世她苦心经营,却因奔赴京城被迫变卖。

    重生一次,她一定要守好眼前的一切!

    “你身份尊贵,若常抛头露面,阿爹怕世人非议。”容穆有些为难,他并非不喜阿月经商,但世俗如此,阿月日后若被此所累,说不到媒如何是好。

    “阿爹!沂州是您的地盘!您一声令下,谁敢说句不是。”容栀不依不饶地撒起娇来。

    容穆轻叹一声,末了叮嘱道:“只是仔细千万别累着阿月。”如今天子式微,旁的闲言碎语使些手段自是进不了阿月耳朵。

    “阿爹且放心。”容栀应下。复又想起前世容府里那块兵符,心神不宁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叔父拿了阿爹的兵符。”

    重生这种事太惊世骇俗,她只能借梦提示。

    “容庄?哼,玩弄权术之人罢了。”容穆轻哼一声,若有所思。

    用过午膳,容栀带着小桃和流苏一道出门。她急着去寻找强健体魄的方子,就算没揪出毒害容穆的幕后黑手,先预防总是好的。

    “娘子还请戴上帷帽。”流苏年龄稍长,约束着容栀别太肆意妄为。

    她糯糯地应了一声,伸手接过流苏手中的帷帽。

    白纱半透,将她姣好的面庞尽数遮去,她扶着流苏的手正要上车,簌簌的风忽的吹起薄纱一角。

    她忙伸手扯正那快要倾斜的帷帽,不经意间看到远处墙角边闪过一抹瘦削的身影,衣衫褴褛,面容模糊。

    那人似有所觉察,眨眼间残破的衣袂消失无踪。

    “城里多了许多乞儿?”

    “如今世道动荡,流民四散,沂州涌入乞儿也算正常。”流苏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替她解惑。

    容栀复又恍惚间想起重生机缘。如今也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就当行善积德。

    “待我与阿爹商议后,每月摆摊舍饭如何。”她抿唇轻笑了笑。

    “娘子有心了,侯爷知道定会倍感欣慰的。”

    马车平缓地驶入东市大街,容栀支着身子打盹,忽然车身一阵摇晃。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地。

    她听得头痛,敛眉问道:“这是在做甚?”

    小桃掀开帘子,没好气道:“街上来了个自称云游的半仙,挡了车道,执意说要见娘子。侍从不给,与那人起了争执。”

    小桃颇有些气闷,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也是随便能见她家娘子的?

    容栀本也是不信神佛的,但经历了这一遭,也有了敬畏之心,她心念一动,起身说道:“不必赶他,我下去看看便是。”

    东市街热闹人多,小桃和流苏紧紧跟在她左右,生怕有人冲撞了自家娘子。

    那半仙摊子简陋,争执中符纸药丸撒了一地,容栀到时正弯着腰到处捡拾。

    甫一起身,视线里多了个娇俏矜贵的小娘子,有些愣怔。

    “见到明月县主还不快行礼!”流苏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怒声呵斥道。

    “流苏,不必。”容栀温声抬手制止了流苏。

    “听闻半仙想见我。”她笑意莹莹,嗓音清和。

    王半仙反应过来,行了个不太规矩礼,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须,瞬间来了劲,说:“老夫夜观星宿,惊觉沂水有贵女命格怪异,因此求见县主。县主若不嫌弃,还请摘下帷帽,让老夫算上一算。”

    容栀闻言,心下一惊。缓缓摘下帷帽,露出那张尚未完全长开却已娇俏不俗的容颜。

    王半仙晃了下神,掐指凝眉了好一会。“县主命格不凡,自是享尽荣华富贵,只是…”他叹了口气。

    “半仙请说便是。”

    “红颜薄命,客死他乡。”

    “呸,你胡说!”小桃气极,当场就指着王半仙大骂。

    饶是容栀有心理准备,心尖还是不免颤了颤。她拉住欲上前捉拿王半仙的小桃,问道:“半仙可有破解之法。”

    王半仙眼珠一转:“这个嘛…”

    容栀心下了然,轻声叫流苏:“给半仙拿一些银子。”流苏不情不愿地掏了扔到王半仙摊上,嘟囔了两句。

    王半仙笑逐颜开,把银子揣到了兜里,说道:“好说好说,县主不必忧心。昨夜县主命格里融入了帝王之气,只要找到那帝王命格之人,自会逢凶化吉。”

    昨夜融入了帝王之气?她去哪找那帝王命格之人?普天之下,帝王之气无非宫里那个暴君。

    心里乱作一团时,脑海里蓦地想起那腰挂短刀,笑意森然的越王,她不由得一惊。也不知她死后谢沉舟登基了没,她甚至有些感激他,他虽是疯子,待她却极好。

    小桃更气了:“这算什么破解之法,一句话就骗去我们县主十两银子!”

    容栀敛下心神,礼貌地道谢:“多谢半仙指点。”然后转身上了车,往药铺驶去。

    王半仙喜滋滋地收了幡旗,乐呵乐呵地转进一处小巷,“啪”地一声,幡旗在怀中断做两半。

    他腿上一痛,不由跪了下去。一抬头便对上一双阴冷幽暗的深褐眼眸。

    “好一个红颜薄命,”谢沉舟嘴角扯起一抹笑,眼神闪过讽意,“拿出来。”

    他摊开手,不想跟这装神弄鬼的人多言。

    王半仙被这眼眸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这人穿着虽破烂,周身气度却不凡。

    这不就是那明月县主要找的帝王命格之人吗。

    “还请小英雄明示,所为何物?”王半仙察觉到他眼里的杀意,哆嗦着问。

    谢沉舟没时间再耗下去,那人派出的杀手纠缠不休,他需得尽快解决。

    掌中倏然弹出一粒石子,王半仙的布袋应声落地。

    他冷着脸走过去,踩在那布袋上翻出一个绣工精美的小荷包。

    隐隐幽香传入鼻尖,抚平了他本想杀人的躁郁。

    他解开荷包,银子尽数抖落,然后把空了的荷包塞进里衣。

    “今日你可以不死,”谢沉舟心情好了些,大度地说:“不过这双脏眼…”

    容栀是他要囚禁起来赏玩的人偶,这喽啰也配盯着看那么久?

    袖中利刃脱鞘而出,猩红滴滴答答淌了一地,王半仙竭力嚎叫,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谢沉舟嫌恶地擦了擦手,藏起眼底的兴味,刻意佝偻了一点身子,远远看着还真像个无家可归的乞儿。

    待他走远后,暗处才出现一个粗布麻衣的男人,同样气质矜贵,他利落地收拾完残局,又忽的隐匿起来。

    来人正是前世的越王近卫,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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