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哇!”程无咎高兴地手舞足蹈。

    纪凌霄何许人也?

    玄天宗紫霄宫的首席大弟子,明界最年轻的化神修士,也是程无咎等一众小辈的偶像。

    此人自小天赋卓绝,尚在蒙昧时便被陆地真仙灵顼真人收养启蒙,年纪稍长又得紫霞仙子青睐,收在座下悉心教导,自此仙路畅通,境界提升易如饮水,不过一百五十岁,便已跨越筑基、金丹、元婴三大关卡,跻身化神修士之列。如此惊人的修炼速度,在当今明界,他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不仅如此,区别于那些被自家宗门用海量资源硬灌出来的“拔苗助长式天才”,纪凌霄的修为要货真价实的多。

    他刚出道时曾被五夷山的散修联合围攻,在轻而易举挑飞众人之后,此人一怒之下削平了五夷山四座山峰,将那些散修的老巢捅成了筛子。要知道此处的散修由来已久,其中不乏榜上有名的天资佼佼者,愣是没一个人阻止得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修士。

    自此,纪凌霄一战成名,人们不仅惊叹于他的天赋,更惊叹于他居然还是个剑修。

    在明界,哪一种修士的修炼最为不易,所有人毫不犹豫会回答——“器修”。

    法修术修尚有借外力涨一涨修为的可能,器修那可真真是要把自身性命当器物一点一点磨砺方得寸进的,是以器修若修炼有成,战力乃同阶之最。

    明界那么多练刀练剑练枪的器修,谁不想有朝一日剑撑寰宇、挥斥方遒,而纪凌霄就成了这一期许的具象化,被无数修士追捧,其中当然包括以刀为本命金器的程无咎。

    少年一脸期待地望向天边,殷殷目光追随着那浩淼剑气久久不愿离开,震撼之余,内心深处的蓬勃斗志也被激起。

    “师叔,他日我必当如此!”程无咎眼睛亮亮地看向李和风,笃誓道,眸中满是少年人的意气勃发。

    李和风当然知道,要达成纪凌霄那样的成就,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光是这份前无古人的天赋,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也只有玄天宗那样底蕴深厚的大宗门,才能给这颗优良的种子以茁壮生长的肥沃土壤。

    可他更不愿打击自己的师侄,少年人嘛,立志高,方行的远,程无咎天赋也不差,潜心修炼假以时日也必有所成,于是拍了拍他的背,道:“嗯,好小子!等哪天你学会御刀再说,现在,先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留下隐患就不好了。”

    说着,按住程无咎的肩膀,从储物袋里掏出伤药就要帮他处理。

    “哎呦!疼!疼!师叔你轻点!”少年疼的呲牙咧嘴。

    “刚刚不还说是小伤吗?疼也忍着点儿!”李和风教训到,手底下到底还是轻缓了许多。

    “哎呦!疼啊!”程无咎痛苦哀嚎,血刺啦的伤口让他想起凶兽们的残肢断臂,不忍再看,便将头扭向了一边。

    就在这时,一个诡异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里。

    那东西似人非人,全身覆满了泥巴,泥巴下似乎是兽皮一般的皮毛,又似乎像植物一样布满了枯枝败叶,整个身体看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眼睛,只是像一团浆糊似的慢慢朝这边挪动。

    难道是没死透的凶兽?程无咎暗道不好,立马喊他师叔,“师叔,别弄了,快看那儿!”

    李和风停下手上的动作,遥遥望去,也吓了一跳,“那是什么?”

    “别是哪只畜牲没死透吧!师叔闪开。”程无咎说着,一把抽出腰间的刀,横挡在二人身前。

    与此同时,那东西似乎也对他抽刀的动作有所反应,从身体两侧伸出两根触手扣了扣头顶的位置,接着,一串人声传来,“二位道友,切莫动手。”

    叔侄俩面面相觑,“这竟然是个人?”

    “敢问阁下是哪位道友啊?”李和风小心翼翼问到,心里直犯嘀咕,哪家好人会这副打扮?

    只见那怪人一边走,一边抖落掉身上乱七八糟的泥土和树枝,露出一截藏青色道袍的下摆,道袍下踩着一双再平常不过的圆口布鞋,却早已被灰尘泥土糊的看不清颜色。他整个上身被一块脏污的兽皮从头覆盖下来,罩得严严实实,只在脸的位置留了一条缝,露出两只眼睛来。

    走到靠近叔侄二人的地方时,那人停了下来,从兽皮下伸出两条细瘦的手臂。

    叔侄俩突然就明白了刚刚那触手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了,尴尬地咳了两声——还真是个人啊!

    艰难地扯开罩在身上的沉重兽皮,怪人的真面目渐渐显露出来,只是那张脸,着实让叔侄二人有些意外——虽然面色惨白、形容憔悴,可那眉眼,分明就是个女修士啊!

    “呃……这位仙姑……呃不仙子……”李和风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位女修。

    在明界,人们对年轻女修一般以“仙子”相称,年长者才称以“仙姑”或“仙长”,可有哪个女修喜欢将自己叫老的,再加上修道之人驻颜有术,一般也看不出准确年龄,所以通行的惯例是——看外貌,只要看上去不是特别显老的都称“仙子”。

    可这位……

    李和风瞧了眼女修那一头杂乱的灰白色头发——确实不是年轻之相,可细看她身量骨龄——在平常修士中也绝对算不上年长。

    年纪尚轻却老态已显,必是修炼出了问题!

    “鄙姓徐,二位以'道友'相称便可。”没有了兽皮的阻挡,刚刚还沉闷的声音倒显出几分女声该有的清脆来,声音的主人语气淡漠,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哦,徐道友,在下青阳山李和风,这位是我的师侄程无咎。”李和风介绍了一下,接着问道:“敢问徐道友何时入的谷,看样子……你似乎已在此处呆了许久。”

    “那倒没有,我同二位一样,也是三天之前随擒灵山众人进来的。”女修淡淡答道。

    “啊?怎么可能?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程无咎突然跳起来,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别说他,就是李和风也有些错愕。少年人年纪小玩性大,马马虎虎没注意到实属正常,可一向自诩成熟稳重、细致周全的李和风竟也没注意到队伍里还有此号人物,这就有些奇怪了!

    可那女修一脸坦然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李和风只好打圆场道:“许是同行的修士太多,我等疏忽了。”

    女修不置可否,只面无表情地扫了眼程无咎的伤口,从衣襟里掏出一捆酷似水草叶子的植物,往外递了递道:“此物名曰仙人缠,在叶片上划几刀挤出汁液,缠在伤口上可助生肌止血。”

    李和风忙接了过来,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呃,我们也带了生肌散,刚刚才用上。”

    “嗯,生肌散毕竟是经过特殊工序炮制的药品,配方全面,疗效是比这仙人缠好得多。”女修微垂着头喃喃道。

    “哎对对……”

    “既如此,此物对你们也是无用,且还我吧。”说着,便毫不客气地从李和风手里又将那捆水草叶子拿了回去。

    “这……”李和风抻着未及收回的手臂尬在当场,他还是头一次遇见有人将送出去的东西当面收回的,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是程无咎打破了尴尬,少年指着被那女修扔在一旁的兽皮问道:“道友何故做如此打扮?”

    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很在意了,按理说,这女修跟他们一同进来,必然也一同经历了兽潮,可看她现在的模样,除了满身泥泞、形销骨立之外,竟是没有丝毫外伤,比之狼狈不堪的自己,倒更显几分从容。想到先前她那怪异的打扮,许是与此有关吧。

    果然,那女修一边捡起地上的兽皮,拍散上面的泥土,一边道:“以此物覆身,掩去气味;以淤泥糊面,掩去形态;躲避兽群,苟且偷生罢了。”

    “哦。”程无咎听完,满心失望,还以为是什么迷惑凶兽,大杀特杀的手段,没想到,却是学了泥鳅……这做派,且不说跟纪凌霄比,那简直是云泥之别,就是跟他们叔侄俩比,也落了下乘。他们好歹还杀了那么多凶兽呢,就是死,也拉足了垫背的。

    李和风看到程无咎面带不屑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这小子,要强,也慕强,信奉的是像钢刀一样宁折不弯的精神,面对危险,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活,对这种苟且偷生的做法自然看不上眼。可他哪晓得别人的难处,到底是年纪小,狭隘了。

    “唉!”李和风叹了口气,摇摇头,年轻人,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感慨完,转而对着女修道:“哈哈,既有同行之宜,又共有劫后余生之幸,能于此处相遇,也是我等有缘,徐道友可愿与我二人结伴出谷?”

    “不必了。”女修答的干脆利落。

    “啊?为何?”李和风有些意外。

    “一个人方便些。”

    “噗!”这算什么理由,李和风觉得自己的心被这几句冷淡的话语捅得哇凉哇凉的,这是在嫌弃他们拖后腿吗?

    可看看女修苍白的脸色,他还是耐心劝了劝道:“徐道友还是考虑考虑吧,三人结伴总比一人独行更有照应。”

    女修似是看出了李和风在担心什么,微微颔首道:“多谢道友关怀,还是不必了,我也有我的道理。”

    听到人家似有不便言明的苦衷,李和风也就不强求了,“好吧。”说着,指了指天上残存的剑气,“那是玄天宗凌霄剑尊御剑留下的,跟着它,出谷的路或可更加安全些。”

    女修闻言,抬头看向天边,神情依旧淡漠,平静的面容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看完后,她双手一揖,对着李和风郑重道:“多谢,道友保重。”说完,也不待对面反应,便自顾自向着谷外转身离去。

    望着女修渐渐远去的背影,李和风却显得意兴阑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定定望了许久。

    “不是吧!”程无咎伸手在他师叔眼前晃了晃,“回神啊师叔,那女修瘦得皮包骨的,也没好看到哪里去,怎地竟如此关注?”

    “去!”李和风一掌拍下臭小子的手,望向远方,语带怅然道:“还没看出来吗?衣服垢秽、头上华萎,天人五衰之相已初显,这位徐道友……时日无多了。”

    “什么!我以为她只是……那我刚刚……”程无咎有些震惊,又有些羞愧,说话都结巴了。

    看他这模样,李和风自是知道,这小子已经在为刚刚轻蔑的态度反省了。可有些道理不辨不明,有些话他也不得不说。

    “无咎,不是所有人于修炼一途都走得顺畅,或天资不如人,或遭飞来横祸,稍有不慎,都会仙路断绝,长生无望。从古至今,能得证大道者何其寥寥,更多的是在茫茫世间挣扎的平凡修士。就是你师叔我,也自知没有飞升之才,终有一日会和那位徐道友一样五衰尽显、寿元耗尽。你奉强者为目标当然没有错,可也不能对弱者闭目塞听、瞧之不起,他们才是这世间的大多数。何况,你现在还没到那个份上。”

    “师叔,我知错了。”程无咎垂着脑袋,丧气得很,心里却想着,自己决不会让师叔沦落到此种境地。

    “嗯。”李和风看小孩儿被自己说得无精打采的样子,又心疼起来,拍拍他的背,道:“无咎,你有天赋,将来必会比师叔走得远,若有朝一日师叔不能再陪你,也望你正心、守念,大道通途,而不会心生傲慢、行差踏错。”

    “嗯,知道了。”

    这边,叔侄俩正剖白心迹,万里之外的高空,纪凌霄长身玉立,驻足于利刃之上。

    猎猎狂风吹得他衣袂翻飞、哗哗作响,可他却浑不在意,只从袖间抽出一道传讯符,捻在指尖催动灵力将信息篆刻其上。

    完事后,双指一弹,“去!”传讯符便如璀璨流星一样划过天际,向着远处飞去。

    瞄了眼传讯符飞去的方向,纪凌霄似有不满地皱了皱眉,脚下轻轻一踏,银白的剑身像被泡在沸腾的灵力池里淬炼一样剧烈震颤起来,接着,“嗡”的一声巨响,连人带剑已消失在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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