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世如海 > 第 2 章

第 2 章

    所谓传言,众口难调,然而有关温寒青的传言却是例外。随意挑个人问温寒青是谁,都会答上一句他是个心狠手辣的魔头。

    时至今日,衍生于各个上古秘境的修道门派星罗棋布,世间修真炼道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温寒青便是其中一人。

    至于为何独他被世人唾骂,则是因为他曾走火入魔,屠了一座城。因此,李羡因虽久居深山,却也听过这个名字。

    “难为你还记得我。”温寒青松开戚四娘一道封了她的气穴,转而瞥了李羡因一眼,语调不高,但兴味十足,“如此说来,眼前这位小友也的确是故人了?”

    “没有故人,都是死人了!”戚四娘咬牙切齿道,“你害得她们一家还不够吗?”

    温寒青闻言沉默了下,缓缓道:“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顾忌李羡因在场,戚四娘把到嘴边的怒骂生生咽了回去,面孔都变得扭曲狰狞。

    “当年你做的那些事情,人神共弃。你若还念及半点旧情,就该自刎谢罪,而不是在这里找我们孤儿寡母的麻烦!”

    半晌,他长叹一声,不再为自己辩解,道:“你不教她防身之术,她在外被人欺辱也无还手之力。”

    “你若不来,这葫芦山里没人敢欺负我们娘俩!”戚四娘面露嘲讽,“我们只想庸碌一生,求个平平安安,胜过那些不得好死的世间好手!”

    后半句话带上她埋藏多年的怨憎,令李羡因都感到背后发寒。

    “那么……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何人吗?知道你与她父母的纠葛往事吗?”温寒青虽然在问戚四娘,看的却是李羡因泛红的脸颊,“果然不是亲生的,下手就是狠。”

    房间内霎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李羡因忘记了呼吸,直到最后再也无力站着,整个人伏在桌案边,她才慢慢地吸进一口气。

    她只知自己是戚四娘捡回来的,父母不知名姓,在后山山林打猎时被野兽吃得只剩骨头。却不知道原来她们是老相识,父母也并非死于野兽袭击。

    戚四娘没再说话,眼眶却红了,将李羡因揽在怀里。

    这时乍然划过一道闪电,闷雷之声接踵而至,浓墨般的黑云掩去星子,借着微弱光线,只见丝丝缕缕的黑气盘旋在庭院上空。

    温寒青站在门口,抬头看着空中那团黑气,道:“随我离开吧,这山里除了这一处,已经没有活物了。”

    戚四娘眉尖一跳,脸色沉了下来,“你的手笔?”

    面对她的质问,温寒青眸中浓厚的疑惑之色反而淡了下来,缓缓回身在室内踱了几步,唇边浮起一抹嘲冷的笑意。

    “你与谢共秋是好友,不知你以前……可曾嫉妒过她?”

    墙角高烧的烛光斜斜射过,将戚四娘的半张面庞埋入阴影之中。她面无表情地僵立了许久,终于冷冷地应了一句:“还有什么,一并问了吧。”

    温寒青摆了摆手,如同想要舒缓气氛般地笑了起来,示意戚四娘入座,并反客为主地亲手斟了杯茶。

    “你想听实话,那老夫也就不兜圈子了。姜水城之难,不可能独余你活命,除非那时你不在场,而这就是第二个问题。”

    戚四娘并不明白他这句问话到底是何含义,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几分不安,没有立即回答。

    她皱眉不语,李羡因却意识到了什么,放在膝上的双手蓦地攥紧。

    温寒青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继续说:“玄素设下的结界大开,四方妖魔在姜水城进出自由,那个时候的你在哪里?你又是怎样才收养了他们的孩子,又因何流亡十三年?”

    李羡因抬起头,眼中噙着泪,嘴唇翕动了几下,发不出任何声音。

    戚四娘放下茶杯,从发髻上取下一支半臂长的簪子,一言不发地放在桌上,推向温寒青。

    温寒青神情疑惑地旋开机关,内里只有两个小小的圆筒,皆已开盖,显然都被阅看过。

    他先取出一个细细看了一遍,越看脸色越是苍白,以至于打开另一个时未着一眼,手指便已开始颤抖,好容易才闭目稳住了自己,问道:“你什么时候拿到这个的?”

    “当然是你飞鸽传书的那一天。”戚四娘淡淡一笑,“金沙镜与水云泽势不两立,我若是对她真有恶意,只需当时就把这两件东西面呈给玄素,想想看结果会是怎样?”

    温寒青脸上全无血色,呼吸短促紊乱。

    “至于收养孤儿一事,”戚四娘挑眉看向温寒青,“如果我一心想要尽快离开姜水城,当时手里这样好的一个机会,难道会平白放弃吗?”

    温寒青垂下了眼帘,微咬牙根,“你道我不念旧情,殊不知你才是。”

    戚四娘呵呵笑了几声,道:“因为这‘情谊’二字,从嘴里说出来总是轻飘飘的,没点儿实在的东西,谁信呢。”

    她倾身向前,认真地看向温寒青泛黄的眼睛,“老东西,你信吗?”

    李羡因虽然不晓当时内幕,但也知那年的姜水城尸横遍野,惨不忍睹,一时吓得手心都有些发麻。

    温寒青面容灰败,苦笑着摇了摇头,扛起麻袋纵身跃入夜色不见身影,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来者不善的团团黑雾。

    透过半开的窗扇看向屋外,淅沥之声不绝,缠绵不停的秋雨来了。

    李羡因扶着桌案徐徐起身,走向北壁静悬的画,凝神看了许久。这是每年生辰时,戚四娘带着她用草叶拼凑而成的画,有兔子、狐狸……细细一数,已有十二幅。

    “方才温寒青说得没错,”戚四娘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视线悠悠地看着李羡因脸上的红印,“不是亲生的,才下得去狠手。”

    李羡因身形一僵,“那我娘……她待人温柔可亲吗?”

    听到她提起谢共秋,戚四娘轻柔地笑了一声,捻动指尖搓着袖口,“要让你失望了,若是你娘下手,你的脸早已肿成包子了!”

    李羡因语塞,半晌后,说:“跟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

    “那可真的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戚四娘的指节在腿上敲着拍子,似在想从何说起,“你知道我是谁吗?”

    李羡因狐疑道:“戚四娘?”

    “不太对!从前我是金沙镜辖内的一个赏金猎人,叫戚映云,在家里行四。”戚四娘轻扯嘴角,摇了摇头。

    “我得雇主所托,去姜水城外的瘴林采萤夜苔,与下山历练的谢共秋不打不相识成了好友。倘若没有一时犯糊涂养了你,我总归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好半天,李羡因才低下头,喃喃道:“那你为什么要养我呢?”

    “我原本是想将你杀了,省得麻烦。”戚四娘笑容渐收,她原本还有些轻松的神情变得格外复杂,目光定定落在李羡因身上,又好像透过她看那已不在人世的影子。

    “但想起有次酒局划拳,赌的是让我金盆洗手随她回师门,她说能保我一辈子吃喝不愁。她赢了,我也愿赌服输。”

    “我从她手里接过你时,你才刚满月,瓷娃娃般的人儿,偏偏被九微火炼化了心脉,正发着高热,脸蛋烧得滚烫通红……都说救不活了。”

    这些事情李羡因自然不知道,她屏息听戚四娘絮絮叨叨,这些往事像是给她空白的命簿添上几笔前因。

    “我那个时候可没现在的好耐性,一听救不活,就想着干脆给你个痛快,凑个一家三口大团圆,于是我就伸出手,想把你给掐死在襁褓里。”戚四娘看着自己的左手食指。

    “可你长得太像你娘了……我反悔了,便带着你选了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家。”

    她说起过往,有些唏嘘感慨,脸上也有了笑的模样。

    李羡因有些磕巴地道:“我爹呢?他是怎样的人?”

    “李向烛,李向烛啊……”戚四娘眉目低垂,倒是认真想了片刻,“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李向烛早年便是神童,八岁作词,十二颂赋,孤身赴考时,在姜水遇到行侠仗义的谢共秋。

    他是先皇在世时钦点的最后一位探花郎,殿试之时年方弱冠,备受皇家看重,本该入翰林院授编修之职,前途无量,位极人臣也未可知。

    然而,他却自请下放至姜水为地方官,以凡人之躯对抗妖邪,临到头时还被碎了三魂。

    即便谢共秋以问灵之术寻回一缕残魂,终究还是活不了了。

    “当真是可惜了,死的时候才不到三十岁。”戚四娘收了温寒青未饮的茶杯,倾入水台,将壶中残茶倒出,换了新叶,拨开风炉烹茶,给李羡因倒了杯新茶,递过去。

    李羡因接过戚四娘递来的茶杯后便紧紧握住,滚烫的杯身烙在掌心所带来的疼痛感正是她现在最需要的。

    茶水上方腾起的氤氲白汽扑上眼睫,及时缓解了她眸中的酸涩,让她最终能放下手中的杯盏,抬头直视戚四娘的双眼。

    “她们不是温寒青杀的,真正的凶手是谁?”

    戚四娘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我不会告诉你的……羡因,你若想要知道这些,就自己去寻吧,别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李羡因似有所思,未曾言语,忽闻‘喵’的一声,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不知从哪里钻出,一眼海蓝一眼碧绿,直直踅过来,竖起了尾巴来来回回在她小腿上擦蹭。

    “很难抉择吗?”戚四娘喟叹一声,一弯身就把白猫捞进了怀里,“我也一样。”

    李羡因抿了抿唇角,犹豫了半天,似乎在费力地斟酌着自己的措辞,到嘴边却是一声:“娘……”

    戚四娘看着夜色依然暗沉的庭院,目光渐渐定了下来,“我不是你娘。”

    十三年来戚四娘教会李羡因许多东西,李向烛善的诗书辞赋、谢共秋爱的捉鱼捕鸟……如今又上了一课,叫世事难两全,得失总相伴。

    要么留在葫芦山安稳度日,要么……她去找出姜水城被屠的真相,舍去十三年的母女情分。

    然而,这还仅是李羡因真正意义上长大的第一步。

新书推荐: 你*******] [莲花楼]旅行花花的大熙风物志 她与刀红[悬疑] 苟在末世的小人物 囚崖 拯救世界?拿错剧本了 推荐快穿言情小说 窃玉 既见君子 成为某个古代人脑中系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