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舍得离开我吗？”祝跃迁优雅从容地切割着餐盘里的牛排，抬起脸来对着杜婵娟，轻挑了一下眉眼，“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工作我可以替你安排。”
“不了。”杜婵娟拿起面前的一杯柠檬水浅嘬了一口，“我想回老家。我爸妈就我一个老来女，现在他们年纪大了，我想陪在他们身边。”
“哦，好吧。”祝跃迁收起已经稍显油腻的笑容，望着低头吃沙冰的杜婵娟，眼里流露出几分疼惜，“那行吧，我也不勉强你。”
祝跃迁顿了顿，扭头看看腕上的手表，“你说的那个小姑娘怎么还没来？不是说好1点的吗？”
杜婵娟手上的动作一滞，随即嫌恶地扁了扁嘴角:“我说的是两点半，谁跟你一点。她早上刚从学校回来，搭的动车，不得稍微休息一下啊。”拿起柠檬水再喝一口，解腻，忍不住白他一眼，“你急什么。”
“哦，是两点半啊，我记错了。”祝跃迁讪笑一声，有些尴尬，扯了扯领带结，干咽一口。
“我可警告你啊，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闺蜜，我帮你暗中牵线，她如果愿意的话，你就多对她好一点；如果她不愿意的话，你也不许强迫她做任何事情。”
祝跃迁又缓缓咧开嘴角，似乎还挺欣赏杜婵娟的仗义，保证道:“这你放心，我祝跃迁追女孩子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绝不用强。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强迫女孩子了。”
“最好是。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哦，我这个闺蜜可是个正经的学霸，规规矩矩的好孩子，而且家里也不缺钱。”
祝跃迁的笑容再次油腻：“你以前也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孩子，不也被我拿下了？”
杜婵娟抿着笑意，扭头斜向天翻了个白眼。
“再说了，我长得也不差。”
“臭美。”
“你不是说她有恋父情结吗？”
“有是有，但那也不是充分必要条件。”
“这样。”祝跃迁老顽童似的努努嘴，耸耸肩，眼珠子转到另一边，“我试一下，不试怎么知道。我这人，还是挺喜欢挑战的。”
“祝你成功。”
“你把她照片发我一下呀，非要吊我胃口。”
“就不。”
五个多小时以前，早上八点左右，赵凝欣轻挽着室友小花的手臂弯，梨涡浅笑，步履轻盈地穿过学校大礼堂前面的小广场，满眼羡慕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对学长学姐，身穿硕士袍拍毕业照。
他们手里都拿着两样证书，举在胸前向镜头展示，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脸颊亲密贴近，幸福的喜悦在笑容中满溢而出。
拍完一张，学姐把证书放到身侧花圃边框上，从旁边一位阿姨手中接过一个粉嘟嘟胖乎乎的小宝贝，抱进怀里，然后又招呼着阿姨过来一起面对镜头，拍了一张全家福。
“哇，好羡慕啊，学业爱情双丰收。”室友小花由衷感叹道。
“是啊……”赵凝欣眼中星光点点，不经意间接了一句，“早知道我也去考研好了。”
小花脚步停顿，扭头看她：“你如果真的想考，现在也还来得及。咱们这个专业的确不怎么好找工作。”
赵凝欣回过神来，略一思忖，又云淡风轻地笑笑，“算了，我随口说说而已，不考了。”
出来到校门口，网约车也到了。
小花：“那你路上小心哦，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
赵凝欣拉开车门，回头对小花挥了挥手：“好嘞。你在学校继续加油哦，有好消息记得告诉我。”
“嗯，好的，拜拜。”
“拜拜。”
高铁站候车室，赵凝欣收到来自闺蜜杜婵娟的微信。
首先是一张朋友圈的截图。
然后娟娟说:“祝凯旋罕见地评论咯。他回国了。”
赵凝欣的胸口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高空中跌落，身上莫名遭受了一阵失重感。
仔细看那张朋友圈的截图，是娟娟分享的一则推文，D省Y市2016年春季人才交流大会即将在Y市会展中心举办，底下的点赞区中赫然出现了“凯旋海龟”的名字。
不仅点了赞，他还评论说：“我也去。”
赵凝欣蹙眉眯眼，意思是他也要去参加这次的招聘会？
“叮咚，”发愣中，娟娟再次发来的信息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要不要，到时叫上他一起？”
“不要。”赵凝欣断然拒绝。
随后，广播里叫到，XXXX车次的动车就要开始检票了。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赵凝欣从B省G市回到D省Y市。
在家里小睡一觉之后，出门赴约。
娟娟说要请她吃饭，然后一起逛商场，置办一些明天参加招聘会需要的行头。
到了万润广场，赵凝欣习惯性地往3号门走去，看到一群半大小子在横冲直撞地玩轮滑，她眉头紧蹙，调头走向附近的2号门。
此时楼上正有两人透过落地窗观察她，其中一个眼神火热。
杜婵娟难以察觉地轻嗤了一声，问对面的男人：“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清爽漂亮又可爱。”
祝跃迁一双眼睛还在贪婪地打量着赵凝欣，不住地点头：“嗯，的确是很不错。要不，直接叫她上来吧，一起吃啊，反正我请客。”
杜婵娟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翻白眼，骂道：“你想什么呢！叫她上来这里，她不就知道我跟你是认识的了吗！”
“哦！”祝跃迁醒悟，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对对对，我糊涂了，不能叫她上来，不能叫她上来……我这样先看看她也行了。”
杜婵娟看他那一副猪八戒见了大西瓜的馋样，真想走他跟前去啐他一脸。
“不过，她长这么好看的女孩子，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吗？”祝跃迁扭头问。
“谈过。”
祝跃迁笑容褪去，皱眉：“你不是跟我说她没谈过？”
“你这什么表情？我原话是她谈过，但相当于没谈。大二时候有一个学长一直追她，但后来的发展，连手都还没牵呢，就分了，不就相当于没谈过吗。”
“哦。”祝跃迁眉心舒缓开，嘴角旁的肌肉连跳了两下，但很快眉心又再拧紧，“你跟她都不在同一所大学，甚至都不在同一座城市，你怎么知道她后来没有谈过？”
“你还不信我？虽然我没有那个本事，跟她考上同一所大学，但其他同学有啊，她的生活，交际圈，就那么简单，别说谈恋爱这么大的事了，就连她什么时候换了个发型我都能打听到。”
夸张，祝跃迁有些狐疑，但不想过多深究，再扭头朝楼下望去，赵凝欣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慢用。”杜婵娟起身离开，去找赵凝欣吃饭。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在家准备睡觉的赵凝欣接到了漫漫姐的电话：“喂？欣欣，我刚刚才看到你发过来的信息，你打算去面试哪几家单位呀，跟我说说，我去帮你打听一下内部消息，也把把关。”
赵凝欣在床上闲适慵懒地滚动来滚动去：“嗯……我打算去那个，化工设计院，质检院，中石化炼化厂，主要就这几个。”
“嗯，好，我记下来了，回头帮你问问。这段时间我们都在忙这个超高限项目，全组人都在不停地加班，我还是一个实习生的身份，实在走不开，改天我再请你吃饭。”
“没事儿漫漫姐，放心，有娟娟陪我呢，我能应付。你好好加油啊，蓝夏设计可是多少人想去实习都没机会呢，一定要争取拿下。”
电话那头传来嘿嘿一笑：“那是。诶对了，你谭琴妈妈怎么说？”
赵凝欣把谭琴妈妈的意思复述了一遍：“她说想先给我自己历练历练，到时如果觉得不合适，再给我安排工作。”
“果然，跟我猜的差不多。”
人才交流会这天早上，会展中心人才“挤挤”，熙来攘往，摩肩擦踵。
赵凝欣先去了化工设计院，石油炼化厂，还有省质检院的摊点。
面试情况还不错，HR都对她相当满意，让她回去等复试通知，应该就是这一两天。
只不过工资待遇方面都比较差强人意。
化工设计院听起来好像挺高大上的样子，但本科毕业生进去的话，第一年画图搞设计加打杂，一个月居然也才四千五这样，扣完五险一金估计都不够四千到手，现在都2016年了。
石油炼化厂稍微好点，到手好像有五千这样，但是工艺技术员一般在中控室盯仪表参数，处理故障，加改进生产工艺流程什么的，要到车间去倒班，日夜不分。
省质检院好像开出来的工资也不高。
……
前不久网络上流传一个段子：
刚上大学的时候，踌躇满志，心高气傲，月薪两万的工作都敢嗤之以鼻。
快毕业了才从学长学姐口中得知，现实是，月薪四千招不来一个民工兄弟，却可以招到一个本科大学生。
那寒窗苦读十几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问题到底出在哪？
加上赵凝欣自己念的专业，化学工程与工艺，就业情况本身就堪忧，更加难找到适合自己的好工作了。
……
继续逛，闺蜜杜婵娟拿着手机浏览确认。
“我记得前些天看的时候，还有一个什么辉腾土地工程设计咨询公司也招你们化学专业的……诶诶诶，就是前面那家！快去看看。”
赵凝欣被杜婵娟连拖带拽的，来到一个摊位面前。
桌前的塑料高脚凳上正坐着一个男生，对着面试官侃侃而谈，边上有两个女生也手拿着透明文件袋等待。
公司名称乍然一看，感觉只是一个民营小企业，昨晚赵凝欣看的时候都没有把它列入备选项。
再次点进D省人才市场官网看这次参加人才交流大会的企业名单，找到这家公司，简介上写注册资本只有三百万，而它总公司的注册资本也同样只有三百万。
“要不我们再去别家看看？待会儿回来可能就不用排队了。”赵凝欣转身欲走。
杜婵娟把她拽住：“别呀，待会儿回来说不定排的队更加长了呢。我昨晚帮你看了，这家是辉煌公司的子公司，而辉煌公司是土地资源庭的下属全资企业。”
赵凝欣以往对这些企业的性质关系只是一知半解，疑惑问：“意思这家是国有企业？”
“嗯。”杜婵娟点头，“好像是国有独资企业吧，我也不太懂。”
排队等了大概二十分钟，期间赵凝欣侧着耳朵听了一下附近那摊。
一个干练的职场女性，人事经理，像相亲节目里的女嘉宾，自以为光靠问几个问题就能把一个人看透：
“你期望通过这份工作获得些什么？”
“你为什么想来我们公司？”
“你觉得你能给我们公司带来什么？”
……
前面几家赵凝欣竟然都没有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只是正常的交流。
她尝试着在心里回答这些问题：
钱。
赚钱。
第三个最多余，能带来，我这个人？
为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满意了吗？
……
幸亏自己不去面试那家。
辉腾公司这边到赵凝欣，赵凝欣恭敬地把自己简历递上去。
面试官是一位年纪约莫四十的大叔，跟一位大概快三十岁的姐姐。
“近年来国内第三方检验检测市场逐步放开，准入主体不再局限于行政机关和事业单位，政策利好催生千亿规模市场，所以我们公司准备筹建一家实验室，也就是第三方检验检测机构，需要招一批化学相关专业的人才，从头到尾参与建设。”大叔如是说。
赵凝欣一时听得有些茫然，但“从头到尾参与建设”一家实验室，听起来好像挺有意义的，她自然而然联想到“元老”甚至“开室功臣”之类的词语。
“老卫！情况怎么样了？”
卫大叔正欲往下说，后方传来乐呵又咋呼的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一身材魁梧的大叔从一排摊位的内部通道一路生风走过来。
卫大叔和旁边的小姐姐忙站起身来，对来者满脸堆笑哈腰点头。
“祝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赵凝欣也赶紧起身站回凳子后边，对着祝总微笑颔首示意，不管人家有没有注意到她。
“我在附近办点事，顺道过来看看。”祝总笑呵呵地拍了拍卫大叔的肩膀，眼神不经意间往赵凝欣这边移了移。
“你这一上午战况如何？给咱们公司招揽到高级人才了没有？”
卫大叔忙表示：“招揽到几个，还真别说，这一届的大学毕业生资质真是不错。现在又有祝总您来坐镇，那咱们公司肯定能吸纳更多的优秀人才。”
话说着，卫大叔让出位置，让祝总就坐。
祝总坐下来，大概瞄了两眼桌上的简历，抬头对了对赵凝欣的脸，马上和蔼可亲地招呼道：“你就是赵凝欣同学吧？坐坐坐，不用拘束，快坐。”
“诶，谢谢祝总。”
“嗯，”祝总有模有样地翻看起赵凝欣的简历，“赵同学，我看你成绩很不错啊，还是南大毕业的。来我们公司吧，我们公司是很看重你们这些名牌大学生的，毫无疑问属于高级人才。人才可是推动企业发展的强力引擎啊，对吧？”祝总转头望向老卫，“是不是这样？”
老卫忙恭敬点头：“是是是，那当然。”
“诶~”祝总对老卫的反应颇为满意。
赵凝欣忙谦虚回应道：“祝总您过奖了，其实我们也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缺乏经验，还需要在实践中多多学习。”
“嗯！”祝总当即一脸赞赏，手掌拍向桌面，再拿起来朝赵凝欣竖起大拇指，“这点很好，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这说明你将来肯定不会差！你能考上这顶呱呱的名牌大学，而且成绩还相当亮眼，那说明你学习能力很强啊，在工作中肯定也能很快适应，很快做出亮眼的成绩，是不是？”
赵凝欣虽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这祝总不端半点架子的态度和不吝言辞的肯定，让她感觉好亲切，不由地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嗯嗯！我想，如果能在祝总的公司上班，工作氛围一定非常好，进步得快那是自然的了。”
“诶！这话你说对了，在我们公司上班那是相当舒心的。如果你肯来，我们肯定把你往技术负责人，实验室主任的方向培养，你能学到很多东西。薪资待遇方面的话，也不用担心，我们公司在这方面向来够大方，绝不吝啬。”
“我们公司虽然规模不大，注册资本只有三百万，但是注册资本不等于实际资产，目前光是我们实验室新引进的仪器设备，都已经超过六百万了。”
“有些同学可能比较偏向于喜欢去找那些大型的，名字听起来响亮的企业，但其实啊有实力的小型企业往往得钱才多。”
说到钱，祝跃迁伸出右手来比心，大拇指跟食指来回搓捻几下。
“知道为什么吧？因为大型企业人多，他层级也多啊，机构复杂，层层剥削层层压榨下来，能发到底下普通员工手上的钱自然就少了嘛。”
赵凝欣身姿坐得笔挺，两手交叠放在膝头，认真听讲。感觉好像还挺有道理。
“我们是属于土地资源庭的下属全资企业，还是比较有实力的，福利待遇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像你这样的985名牌大学的应届优秀毕业生，第一年，月工资到手绝对不会少于七千，注意是到手的月工资哦，我们还有五险一金，而且年终绩效另算。这个可能会比你一年领的月工资加起来还多，多劳多得，嘿嘿。”
说到这里祝总得意地笑笑。
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听讲的杜婵娟笑意盈盈插一句：“诶，那我想请问一下，这个公积金扣多少啊？”
“公积金第一年可能扣得比较少一点，一个月五百。扣五百得一千。往后每年多三百，递增，普通员工一千一封顶。如果你能尽快晋升为项目经理，那待遇就又提升一个级别。”
“哦~好像挺不错的样子。”杜婵娟若有所思地点头。
祝总笑眯眯地问她：“同学你也是南大的吧，来不来我们公司？”
杜婵娟撅了撅嘴，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我没能考上南大，而且也不是你们要招的化学专业。”
“哦，那可惜了。”
最后祝总让赵凝欣好好考虑一下，明天下午过去他们公司参加复试。
“嗯嗯，好的，谢谢祝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