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豪酒店的风月包厢里，一场聚众热闹却又各自孤独的生日派对正在进行。
投影墙前两位精神小伙对着话筒鬼哭狼嚎。
后边长长的沙发上，稀稀落落地坐着许多“潜在”的听众。
有的独自在茶几上饶有兴趣地玩乐高积木，有的凑一起煞有介事地摇骰子猜点数，有的拿着遥控手柄，操控一台电动玩具车在地板上窜来窜去。
还有几个在并排葛优躺，一边享受身旁女伴叉过来的零食水果，一边左耳进右耳出地欣赏前头那两位，难高音，声嘶力竭地无病呻吟。
“大翼你换一首行不行啊？这首难唱得要命，又难听得要死。”玩乐高积木的哥们趁间奏的空隙提议道。
“好吧，我也觉得。”大翼随即切歌，换了一首难高音们普遍喜欢唱的can you feel my world.
屋子中间的圆餐桌上，静静地摆着一个大蛋糕，生日的正主此时坐在餐桌旁打电话。
“华仔啊，我让小凯去接他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你来了没有啊？不用礼物，你来就行了。”
餐桌两边，还有麻将，足球桌游，哥几个正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嘭！”一声，门板被粗暴地推开，一个气鼓鼓的人，头顶着一片乌云，夹带着一阵疾风，快步走进来。
走到沙发边上空位处，他转了个身，随即直挺挺地倒下，厌烦地闭上眼。
后面跟进来一人，脸上憋着笑，对着前头冲进来那家伙轻叹摇头。
屋子里众人纷纷停下，满脸问号地望向他。
坐餐桌边上打电话的正主也一头雾水：“我先不跟你说了，待会儿给你回过去。诶，先这样。”放下电话走过去。
后进来正憋笑的那人，递上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澈哥，生日快乐。”
澈哥接过礼盒，随手放到桌上，疑惑问：“怎么回事华仔？小凯不是去接你的吗？怎么现在这，谁惹他不高兴了？”
“可不是我啊。”华仔忙摆手声明道，忍不住嗤笑一声，往小凯那边瞄了一眼，又赶紧止住笑。
“那怎么回事？”
“要不你自己问他吧。”
澈哥走到小凯边上坐下，拍了拍他膝头，看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仍旧气鼓鼓的样子，也不免失笑。
“怎么了祝大少？到底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祝大少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呼出来，闭眼压平一下心绪，跟着在沙发上弹坐起来。
“哥，你还记得萧明磊吗？”
澈哥愣了愣，点头道：“记得啊，怎么了？”
“刚才我跟华哥在商场里碰上他，他还带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我兴冲冲地跟他打招呼，喊了好几声，他居然理都不理我，假装没看见！
“这孙子，亏我们以前对他那么好，还替他出头！他妈的良心被狗吃了。”
在场众人脑补了一下那热脸贴了冷屁股的画面，两个三个忍不住别过脸去偷笑。
一哥们儿缓和说：“阿凯，你出国这么多年，他可能是没认出你来吧。”
阿凯不同意：“毛线，他就算不记得我，华哥他总该记得吧！他们同班那么多年。就算都不记得，我冲他喊那么多声，他总该能听见吧，又不是聋子。”
众人转头望向华哥。
华哥扁了扁嘴角，耸了耸肩说：“那个，他应该是认得的吧，不过不想搭理罢了。后面我跟小凯在外围停车场又碰见他，他上车前还转头对着我们颇为不屑地，哼笑了一声，就这样。”华哥给他们现场重现了一遍。
“这样啊”。
众人默默了几秒，领悟了一下其中哼笑的意味。
另一哥们好奇：“他开那什么车啊？”
阿凯跟华哥对望一眼，腮帮子上的肌肉轻轻动了动。
“揽胜。”
“哇哦，这龟孙果然发达了啊，之前就隐约有听说过，只是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什么。”
“刚毕业那两年有听说他进了一家大企业，待遇还不错，但是后面几年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大翼替阿凯出头，嗓子因为刚才飙太久高音还有些沙哑：“你那辆GLK也不便宜啊，他拽什么。”
“就是。”
“诶阿凯，他是不是还故意不关车窗，从你们跟前窜过去，耀武扬威啊？”
阿凯嘴角抖出一声冷笑：“差不多。”
澈哥却乐呵着拍了拍他的膝头，劝解道：“你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别这么武断地下定论。有些经历，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的。”
阿凯蹙起了眉头，望向他：“哥，这么说，你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澈哥没有急着回话，轻挑了下眉心，拿起茶几上的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吞云吐雾。
酝酿了一会儿澈哥才说道：“萧明磊刚毕业那年，通过校招进入了一家大型合资企业，开始的时候待遇确实还不错，但是因为太老实，只知道埋头苦干，不懂得经营人际关系，结果被人陷害，不仅被公司开除，还惹上了官司。”
“啊？”
众人惊呼。
祝大少如同胸口上被人击了一拳，脸上愠色褪去一些，“那后来呢？”
“后来他背了一身债，走投无路，又不敢跟家里说，就一天打好几份工。其中有一份工作，就是在酒店门口当门童。”
祝大少眼明心亮：“该不会凑巧就在咱们家酒店门口吧？”
“没错。”
“就这家？”
“不是，东路那家。”
“所以你后来提拔了他？”阿凯说着怒气又要上来了。
“不是。那天我跟你大姨父的车来的，我让直接开进地下车库去了。他一直不知道，酒店是咱们家开的。”
“那他后来是怎么发达的？”旁边一哥们着急追问。
“后来，”澈哥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他傍上了富婆。”
“啊？”众人又惊呼，异口同声，大跌眼镜。
随后又都默默散开，或轻“嘶”着倒吸凉气，或烦躁地抓耳挠腮。
不过几秒之后，几个对澈哥家酒店内幕颇为了解的兄弟好像又想明白了，坦然接受了。
“那家伙，长得确实也还可以，是富婆们喜欢的类型。”
大翼左右抬起自己的手臂，打量道：“我长得也不错啊，怎么没有富婆给我买揽胜？”
“切，你就算了吧，愣头青，你会讨富婆的欢心吗？你知道怎么拿捏富婆的心理吗？”
旁边有人拆台吐槽道。
大翼扯着嘴角轻哼一声：“我大概是不会，也没有那命。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能成为他当着华仔跟阿凯的面，拽成二五八万的理由啊，当年大家都是多要好的朋友啊，他后面遭人陷害又不是你们造成的。”
“对头，这话倒不错。”
“他本来人就那样吧，要说遭人陷害，当年澈哥不也经历过嘛，也没见澈哥变了个人。”
澈哥苦笑摇头：“我跟他情况不太一样，我当年是叛逆期，硬犟着说不靠家里也能混得很好，谁承想，在外面混了几年，碰了满头包。”
话说着，澈哥在烟雾中回想起了过往，陷入了沉思。
“那他现在还在你们酒店吗？”阿凯问道。
澈哥从迷思中回过神来：“在，算挂名吧，就跟我们公关部的经理说了，如果遇见不错的机会，继续找他。”
阿凯回想起在商场里碰见萧明磊的时候，他身边正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我靠，他这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啊，什么人啊。”
大翼从他愤懑的眼神里读出来一些什么：“怎么了阿凯，你想怎么样？”
阿凯脑子里浮上来一个计划：“我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你想搞什么？别过火啊，随人家去吧，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澈哥劝道。
“放心，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想会一会他。”
大翼好像领悟出来阿凯想做什么，坏笑着打量他：“还真别说，你长得也不比萧明磊差，应该也属于富婆喜欢的类型。”
几天后的中午一点半，机会来了。
一辆暗红色的卡宴停在酒店门口，下来一位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富姐。
富姐把车钥匙交给迎上来的门童，吩咐道：“一个小时以后，送点果盘到我房间。”
“诶，好的。”
此时祝凯旋正跟一帮哥们儿在城南的一家体育馆打半场篮球。
大翼从内线传球出来给祝凯旋，阿凯一个后仰跳投，三分命中。
“好球！”
大翼口渴，趁发球间隙跑到篮筐底下抄起一瓶矿水喝，看到祝凯旋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澈哥？”他凑近确认了一下，忙招呼祝凯旋，“诶！阿凯！澈哥来电话了！”
祝凯旋两眼一亮，随即冲过来捡起手机。
“喂哥……好嘞，我马上到！”手机往口袋里一揣便一阵风似的飞向场外。
“诶！你钥匙！”
“你先帮我拿着！”
……
大翼看着阿凯火急火燎的背影，再看看依旧躺在地板上的一串钥匙，不禁失笑摇头。
“差这两秒钟吗，猴急成这样。”
酒店公关部休息室门口，一长相秀气，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正双手交叉横在胸前，倚靠着门框，展现他的曼妙身姿。
“你就是澈哥说的阿凯呀。”秀气男子眼神雷达似的上下扫描着祝凯旋。
虽然黑头发黑瞳仁，但是有点欧美帅哥的味道。
健硕挺拔的修长身材，锅铲型朝前飞的硬朗短发，如雄鹰展翅般气势如虹的双眉，偏狭长的“类桃花眼”，搭配广尾开扇型双眼皮，从眉心开始隆起，笔直下行的高挺鼻梁，厚薄适中的帆船唇……
“钟神秀”于同一张脸，造物主是如此厚待于他。
特别是那广尾开扇型的双眼皮，线条皱褶蕴藏于眼角，从内到外由窄变宽，舒展于眼尾，眼尾再微微上翘。
眼含星辰，神采奕奕，线条干净利落，清晰流畅，简直就是艺术品。
“嗯，是我。”祝凯旋在他面前站定，跑得有些气喘，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怎么这么慢呀，你要是再晚来五分钟，我可就先让磊哥顶上了。”
“他到了？”按照之前说好的，这次会先让祝凯旋进去房间半小时后，再通知萧明磊过来。
“还没有。”
“哦。不好意思，今天跟同学出去打球，地方稍微远了一点。我先进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祝凯旋正欲进门去，秀美男子一根食指顶在了他的胸膛上。
“慢着。”
祝凯旋退后一步，用眼神问他：怎么？
“不用洗了，也不用换衣服，就这样过去吧。”
祝凯旋狐疑地皱了皱眉，扯自己球衣上来，鼻子嗅了嗅。
这汗臭味自己闻着都嫌弃，去见富婆不洗能行吗？
待会儿一见面就被扇耳光怎么办？
“以我对谭姐的了解，她会喜欢你这样的。直接去吧，不用洗澡换衣服了。”
祝凯旋又皱了皱眉头。
“男人味？”
“嗯。”秀气男子颇为妩媚地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谭姐是我们这里的熟客了，向来喜欢帅气野性的小狼狗。”
秀气男子说着又垂涎欲滴地上下打量起祝凯旋的身子。
“再加上这骨子里，内敛沉稳的书生气，简直完美！”
他忍不住踏近两步，兰花指试图拈起祝凯旋胸大肌上被汗水濡湿的球衣。
祝凯旋下意识后退两步。
“哼。”
秀气男子不满地撇嘴闷哼一声。
“才这样你就躲啦，待会儿怎么招呼谭姐？”
祝凯旋讪笑：“我一时不太适应……不过这次不是，只陪谭姐出去应酬一下，充充面子嘛？”
“嗯。”秀气男子兴致缺缺地退回门框处，“刚才谭姐的确是这么点的，不过也不排除她见了你，想做点别的。”
“别的？”
“怎么？你怕了？”
秀气男子故意一脸坏相地瞅着祝凯旋，绕着他走了几步。
“啧啧啧，瞧这荷尔蒙气息爆棚的火热躯体，血气方刚。谭姐那如狼似虎的年纪，哼哼，你可要做好舍命输出的准备了……哦吼吼吼……”
说到后面，秀气男子仰头掩嘴的笑声逐渐失态。
祝凯旋额头上滑落一排黑线，上眼皮也不由地耷拉下来几分。
啊喂大姐，你刚才的端庄优雅哪去了？
“这个到时我会随机应变的。”
祝凯旋的声音把秀气男子从一些变态的遐想中拉了回来。
他表情动作僵凝一秒，随即收敛起嘴角，恢复正常的端庄神态。
“吃泻药装肚子疼？你最好用点新花样。”
祝凯旋撇嘴耸肩做了个无所谓的鬼脸。
“算了，懒得跟你说那么多了，谭姐应该也洗完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秀气男子说着下巴朝屋子里扬了扬，“果盘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自己推过去吧。1533号房。”
“诶，好嘞。”
祝凯旋推着小餐车，来到1533号房间门前，按门铃。
几秒钟的等待，开始心潮澎湃，忍不住浮想联翩……
一番激情过后，风情万种的富婆依偎在他身侧，朝他耳朵里吹着热气。
“嗯哼……你真厉害，以后你就跟了我吧，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
门打开，祝凯旋回到现实，视线撞上一位颇为面熟的，阿姨。
阿姨高盘发髻在脑后，身穿一条紫色渐变的丝绸吊带裙，斜躺在房间里一张贵妃椅上，手里的遥控器对着门口。
一双杏眼紧盯过来，审慎和期待的光芒交替闪烁，犹如蛰伏等待的狩猎者。
等看清来人的样貌，阿姨眼里透出几分惊喜，随之嘴角勾起，放下遥控器，起身，扭动着婀娜的身躯走到门口。
“哟，怎么了小伙子？傻啦，第一天上班？”阿姨右肩抵着门板，右手抱在胸前，左手随性地把鬓边垂下的一缕秀发捋到耳后。
祝凯旋反应过来阿姨好像并不认识他，迅速镇定下来，后退一步假装再次确认一下房号，然后痞痞地坏笑一声，说：
“我确实是第一天上班。本来听经理说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大姐，没想到，竟然是位三十不到的姐姐，我还以为我走错了。”
“姐姐”微微一愣，随即“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小伙子嘴还挺甜。进来吧。”
“诶。”祝凯旋把小餐车推至房间中央，把果盘摆到茶几上。
阿姨已经再次躺好在贵妃椅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捂着胸口，闭眼皱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不是东施效颦？
祝凯旋照规矩装模作样地挑上几块成色鲜亮的水果，盛好在纸碟，坐到阿姨旁边的沙发上，叉一块送到阿姨嘴边。
“姐，你尝尝这哈密瓜，刚从新疆空运过来的，可新鲜可甜了。”
阿姨慵懒地掀起眼皮看过来，食指按揉着太阳穴。
“嗯。”
祝凯旋乖巧地把哈密瓜送进阿姨嘴里。
“还不错。”
阿姨享用完水果，吩咐祝凯旋进去洗澡。
“一会儿我们出去逛商场，给你买身衣服。我带你去见见我那帮姐妹，她们肯定会嫉妒死我的，哼哼。”
“没问题，我保证不会给姐姐丢面。”
“你会打麻将吧？”
“嗯我会。”祝凯旋肯定点头。
“那行。进去洗澡吧。”
祝凯旋洗完澡出来，听见门铃响。
从沙发边台上立起的小屏幕里可以看到，来的人是萧明磊。
谭姐这次没有用遥控器，走过去开的门。
“小萧是你啊，不好意思这次你来晚了。下次再找你，啊。”
萧明磊勉强地笑笑。
“哦，没事谭姐，可能是我路上堵车，耽误了点时间。下次，我动作快点……”
祝凯旋原本想好了，等萧明磊出现，要对着他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告诉他，我们知道你是怎么发达的。
不是只有你才可以。
但当对上他那惊惶、疑惑的眼神，此时祝凯旋更多的竟然是觉得窘迫不安，甚至隐约浮起几分内疚。
不自然地把脸转向一边，五指在脑后的发间穿叉撩拨，装若无其事。
等萧明磊走了，和谭姐一起出门，来到地下车库，祝凯旋接过钥匙，启动车子开出车库门口，转向市中心的万润商场进发。
抽空隙，祝凯旋给他表哥发了条信息。
“哥，你故意的吧，赵凝欣她妈？”
“你猜？”
“我猜你个臀！”
“难不成你还真想玩火？”
祝凯旋嘴角的肌肉咬动，把手机扔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