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我(中)

    01

    我贴上对方刚刚被雪花亲吻过的嘴唇。

    在极近的距离下,我看到他眼底交错着惊讶,茫然,忧伤,纠结……

    最后屈服似的慢慢闭目,颤动的睫毛像一只落入蛛网的蝴蝶。

    在无人注视的路灯下,这一小片土地上发生了一起微型雪崩。

    我的脏腑,血液,骨骼被被掏空再反复被雪花灌满

    不温暖,但是无比充实。

    也许,在这个瞬间,他和我一样都想摆脱一切,就这样被埋葬吧。

    但很快御山京慌张地推开了我

    我意识恍惚了一下然后被扶稳。

    似乎是短暂的相贴让他感受到我身上过高的体温,他立刻把手放到了我的额头上,脸上的红晕还来不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担忧。

    “你发烧了。”

    他的皱眉道。

    额头上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我忍不住蹭了一下。

    他因为我的举动瑟缩了一下,然后很快地为我拢了一下衣领和围巾,接着拉我进了最近的一家面馆。

    已经过了饭点,面馆的人不是很多

    柜台和桌子都是浅色的木材,墙皮是温馨的米色,暖气开得很足,和门外飘雪的墨蓝色街道的仿佛是两个世界。

    我们坐在了靠窗的角落里。

    老板是一个很和蔼的老奶奶,虽然头发花白,但是身形还是很挺拔,她热情地给我们拿了干毛巾。

    道谢后,御山京起身,率先把毛巾展开罩到了我被雪水浸湿的头发上然后仔细地擦干。

    感受到额头上干毛巾粗粝温暖的线头和被微微扯动发丝的感觉,我不由得觉得有点新奇。

    御山京明明比我小一岁,却感觉他比我自己还会照顾我。

    往常都是我照顾别人,没想到还有自己被这样温柔对待的时候。

    身体渐渐回温,但是我的脑袋却越来越晕。

    我背对着御山京说:“对不起。”

    身后的人动作一顿以为我在说刚才那个不该出现的吻

    “你……不可以随便对别人这样知道吗?”

    我抓住头顶毛巾上的手,暗暗感叹自己的胆大,抬头看向他戏谑地笑:“那我只对你这样?”

    ……

    “对不起,下次的话不会在生病的时候这么干的,传染御山君的话就糟了吧。”

    “……你总是这样……”他咽下了后面的话,发丝遮住了晕开在脸颊上的绯红。

    我的胡言乱语貌似让他很懊恼,但对我这个病号也不好责备什么

    我感觉眼前一暗,是被他用毛巾盖住了脸。

    “我喜欢你哦。”

    我双手撩起毛巾主动和他对视,眼睛亮亮地补充

    “而且我只对小京这么说。”

    “你现在在发烧,”他撇过脸回避我的视线,无奈又纵容地叹气,“而且,晚上不适合做决定。”

    “我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他安抚似的隔着毛巾摸了摸我的头。

    “然后,我送你回家好吗?”

    我闭上眼,的确,在这种情况下,这是最好的回答了吧。

    但果然我还是很失落

    言外之意是他认为我需要冷静

    他觉得我今晚冲动的举动和言语都是发烧的缘故。

    我好不容易扯开一次我已经布满疤痕的心,却被他一针针温柔地再次缝合起来。

    他以为我只是生病了。

    “嗯”了一声后我松了手,过长的毛巾再次遮住我的脸

    这样一层薄壁却重新把我们隔开,然后推到合适的位置。

    迟到的尴尬和苦涩像头顶的毛巾一样包住了我,在织物下不清晰的光亮下独自发酵

    后面的事我就记不清了,大概就是他打车把我送了回去。

    回到家之后,我高烧了三天,在床上躺了两晚。

    大概是积劳已久,我小时候都没生过这么久的病。

    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我的梦境也混乱得很

    被踢翻的积木城堡粉碎成四散的拼图,直到空间解体,不管我怎么努力还是无法拼合完整。

    只能任由自己掉落到由无数老式电视围成的漩涡

    千百屏幕都闪烁着雪花屏,发出刺耳的杂音无一例外地向我显示错误

    缺失ERROR

    第三天早上,终于清醒过来时,我觉得后脑勺像被隔着棉花打了一顿,有种过劳的钝痛。

    一想起那天的所作所为,我的尴尬值和愧疚值就不断攀升,没想到我跌打滚爬这么些年居然还有这么强的廉耻心。

    在世界毁灭和起床面对现实之间纠结了几分钟后,我选择先翻下床

    然后摸到我的手机,开始确认这几天没来得及回复的消息一一回复,要是没说明理由就错过了学校课程和店里的兼职那就不妙了。

    泠,我14岁的妹妹,端着早餐开门,看到我惊喜地叫:“姐姐,你终于醒了!”

    现在还是早上,漱应该先去学校参加早训了,小泠大概是为了照顾我请了假。

    她放下早饭,其实就是一个素食面包和一杯热牛奶,然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家里生活费有点紧张。”

    我看了眼我的手机余额,先给她转了一万日元,毕竟是负担三个人的生活费,如果不另外兼职,怎么都不可能够用吧。

    虽然小泠说难得有机会照顾我,但我还是让她先去上学。

    “不行就是不行,这件事没得说。”

    鉴于之前她和漱逃学去兼职的前科,我决定亲自送她。

    一下子想到了高中长期兼职的雷面亭,我火速和老板联系,虽然因为只有需要帮忙才找他这件事被他训了一顿,但他还是借了我那辆摩托。

    强行把挣扎着的妹妹塞到了后座

    我看了眼时间,随后熟练发动引擎

    在迟到前一分钟把惊魂未定的她送进了学校。

    看着她幽怨又担心,一步三回头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直到她深蓝色的校服裙消失在教学楼,我才重新戴上了头盔。

    其他的事暂且都无所谓

    但没有钱是不行的吧。

    02

    傍晚

    我按照原定的计划照例去了快餐店兼职。

    刚生完病就投入到工作生活中,大概就是所谓的社畜了吧。

    我从出餐窗口端出了炸鸡。

    今早看手机没有御山京的消息,现在也是

    这样算的话,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我了,果然是因为轻浮的举动被讨厌了吧。

    虽然身边不是没有朋友,但他是为数不多真正理解我的人

    或许真的有发烧的原因才会有那么剧烈的情感外泄

    总之

    我越界了。

    我才认识他不过几周,如何能断言我的心情是爱情意义上的喜欢呢?这种草率的决定对他不公平。

    而且他有喜欢的人了,我再纠缠不休的话不就成了影视剧里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恶毒女配了吗?

    人总会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缘分

    你以为那是命中注定

    实际上只是忘记修改的世界BUG。

    这种时候就应该知趣地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变成安分守己的npc

    毕竟现在的我只是守护着弟弟妹妹安稳地生活下去就很满足了。

    ……

    “您好,您点的大份炸鸡来了,小心烫。”

    我把盘子放在对应桌号的位置

    就算心里一团乱麻,面对客人还是要笑脸相迎。

    那个孩子看到炸鸡眼睛都亮起来了。“谢谢!”

    但他把手伸向金黄色的炸鸡前,突然转头,晶红色的狗狗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正当我想问他是否需要帮助的时候,听到他疑惑地自言自语

    “咦,小京照片上的姐姐跑出来了诶。”

    “什么?”

    我没听错吧?

    “小京”

    我已经为御山京烦恼到出现幻听了吗?

    不至于吧……

    “哇,居然说出来了!‘‘他恍然发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姐姐,你长得好~像照片上的一个人,”

    他全盘歪头努力回忆,微微翘起的短发像狗狗的耳朵一样耷拉下来,“只不过照片上的那个姐姐是金色头发。”

    ‘‘金色?’’

    我疑惑的微笑似乎被他理解成了友好的信号,他的兴致被点燃,热情地和我介绍起来。

    ‘‘嗯!小京是我喜欢的家人。他最近很奇怪,明明前段时间还很开心,最近却突然苦恼起来……‘’

    ’’他什么也不肯说,我猜和照片上的姐姐有关,唉~马上要比赛了,我和itsuki哥都很担心他……‘‘

    ’’照片姐姐难道你和小京吵架了嘛?好朋友还是要快点和好吧。’’

    因为他口中奇怪的照片的原因,那孩子好像把我当成了可以信赖和倾诉的对象自顾自地和我聊了起来。

    而我的心思全放在了他的前一句话上,手指下意识卷起鬓边棕黑色的侧发。

    距离上次染发已经过了几个月,

    劣质的染发膏已经慢慢褪色,发间显出几缕不均匀的棕色和毛躁的焦黄。

    金色?

    不会这么巧吧……

    只有熟悉我的人才知道,我原先的发色是浅金色,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但是大学之后过于急切地想和曾经的自己分割开来,我选择了最难掉色的棕黑。

    “Rokuta,你怎么在这里,该回家了。”

    墨绿色短发戴着眼镜的少年提着食材,急促地从门口走过来。

    “Itsuki哥!你来啦,我们等一会再走好不好~我找到——”

    “快要赶不上了,”被叫做Itsuki的少年不由分说地拉起刚想享用炸鸡的孩子,‘‘而且,中午已经吃过了吧。就算是你,热量也摄入超标了。’’

    是那孩子的家人找来了吗?难道其实是偷偷跑出来吃东西么……

    “可是,可是,等一会也不会怎么样嘛……”Rokuta立刻露出了可怜巴巴的表情,然后把目光放到了我身上,不断投送着求救信号。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个,几乎要幻视小泠在家偷吃漱的冰棍被抓个正着,然后还躲到我背后逃避审判的时候。

    可惜这招对我没用

    这方面我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姐姐,早就免疫了。

    我把剩下的炸鸡打包后交给了Itsuki,鎏金色的眼睛隔着镜片在我脸上扫了一下。

    “谢谢。”他的音色清冽但不冷漠,道谢后似乎若有所思,然后适时收回目光。

    “你们的声音很优秀,难道是歌手吗?”我开始笑着和他客套。

    “嗯,姐姐,我们马上就要参加比赛了!要好好支持我们哦~哼哼,有小京的曲子,我们一定会赢的!”

    Rokuta毛茸茸的米色脑袋从一边到我面前。

    没一会就恢复了元气,真的是像小狗一样啊,如果有尾巴的话绝对已经在他身后晃起来了吧。

    “ Rokuta,这样太失礼了,”Itsuki扶额叹气,然后无奈地把比他高了一截的Rokuta拉到了身后,“抱歉,小姐。”

    “难道是最近热度很高的paradox live吗?”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我在他们准备离开前再次开口。

    “嗯,我们是1Nm8,届时还请多多支持我们,非常感谢,”Itsuki礼节性地朝我点点头看了眼店里的钟表,“抱歉,我们必须走了。”

    虽然还有无数疑问,但我心里已经逐渐成型了一个真相

    为此,我虽然脸上笑容一如既往,但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临走前,我偷偷拉过Rokuta

    垫脚神秘地对着他的耳朵说,如果下次这个时候可以把照片给我看看的话,可以多送他几块炸鸡。

    这是我们的秘密哦。我扬起嘴角,把食指放在嘴边。

    他看起来有点为难

    我立即改口说,那下次我带来一张照片,你带给那个“小京”看看是不是一样的人怎么样?

    小京应该也很想见到以前的朋友吧?

    你不想帮帮他吗?

    我循循善诱

    “唔……好吧!我答应你!”

    “下次再见!和照片很像的姐姐!”

    Rokuta热情地和我告别,然后和门口等着的少年并不小声地说着悄悄话

    ‘‘对吧,对吧,就是很像嘛!’’

    03

    我和御山京见过吗?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从第一次见面产生莫名的熟悉感开始就产生了。

    我曾经试图说服自己这大概是和以前见过的某些人的特质混淆了

    或者只是单纯的见色起意

    但直觉总是一次次冲击着我对自己的洗脑。

    他和我相处时的状态虽然维持在礼貌的界线,细节上却无时无刻透露出相识已久的信号。

    从第一次在花店初遇叫出我的名字,选择蓝色勿忘我,接受我的联系方式,向我倾诉过去,主动约我去小时候的海边,了解我的乐队,理解我的音乐……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才是最开始越界的那个吧。

    御山京之前并没有特意和我说明弟弟和同伴的名字

    但从今天遇到的两个孩子口中的信息结合之前安告诉我京也会参加paradox live,不难知道这三人的关系。

    ROKUTA,京的弟弟,一开始听到他口中京的名字我还以为是巧合

    但御山京似乎有和过去的我的照片

    或许——

    我们之前真的认识,但我忘记了。

    我甚至有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他口中那个经常拜访孤儿院的姐姐,会不会就是……

    不

    现在下结论还是太早了。

    虽然过去很多事都在我脑海中淡化了,但我完全没有去孤儿院的记忆也没有失忆的前科。

    没有指向性的证据,我不可能沉浸在自己臆想的现实里

    回到家后,我在杂物室翻遍了旧相册,竟然找不出一张我初高中时期单独的照片

    我一下子有点后悔,高中毕业之后把以前的照片都清理了,甚至当时连毕业照都被我舍弃。

    我本来就不是喜欢面对镜头的人,家里人很忙也不太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方面,我连国小时期的照片都很少有。

    在储藏室翻箱倒柜几个小时后,虽然发现了很多过去的‘‘遗物’’还挺有意思的,但却没有一张合适的照片。

    最后我精疲力尽地倒在散落的相册和照片中间

    我这个凶手尸体一样躺在过去被完美清理过的案发现场。

    简直自作自受,我暗暗自嘲

    ……

    ‘‘沙沙’’

    嗯?

    捕捉到纸片和地面相擦的声音

    我贴着地板敏锐地侧头。

    箱底缝隙似乎掉落了一张长方形纸片。

    这是?

    “……”我小声倒吸一口气

    爬过去靠近那张小小的纸片,两指小心将它夹起,然后吹去上面的灰尘

    这是一张大头贴,商场里随处可见的那种自助拍照机拍的

    因为曝光,照片上两人的脸都不是很清晰

    加上时间久远且一直夹在箱子的缝隙里,已经褪色泛黄,活似一幅像素缺失的小画。

    大概因为太过模糊才会恰好幸存下来吧。

    尽管如此但不难辨别,上面是一个浅橙色头发的男孩和一个浅金色头发扎着短马尾,穿着黑色国中校服的少女。

    这……是我和御山京?

    04

    御山京回到房间

    勿忘我还在桌前灿烂地开着,但浅蓝色的花瓣已经有些发软,那是枯萎的先兆。

    25天——三周多一点,已经盛开的够久了。

    等到枯萎的时候,美梦就该结束了吧。

    他趴在桌子上歪头盯着这代表着爱与永恒的花朵无声地叹气。

    从再次遇到她的那天起,他好像就不能再像往常一样维持着不悲不喜的从容,就像教徒见到了圣母。

    不论这些年成长了多少,在她面前总感觉自己总是被照顾和捉弄的后辈。

    ……

    在十四岁那个阴暗的雪夜

    只有她发现了坐在墙角饱受声音折磨的他

    被来往行人绊倒后,耳塞也随之掉落,在各式各样的鞋底滚了一圈就消失了,街道扭曲恐怖的声音瞬间贯穿了耳膜

    那一瞬间,他曾想过这个世界都糟透了,或许就这样耳鸣到流血不止然后死掉也不错

    但听到她用疲惫急切的声音轻声询问时,像包裹着阳光的冰块落入沸腾的牛奶。两种温度交相碰撞,融化成了温和的安定剂,顺着耳膜注入了已经冰冷麻木的身体。

    ‘‘外面……好吵’’

    像潜水时接近窒息时,被灌进胸腔的氧气,他不由自主搭住了她的手臂。恍惚间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停滞了。

    仅仅几个字就被对方领会了意思,两耳被柔软的包裹住,是隔音耳机。胸腔骤然鼓动的心跳的声盖过了剩余的杂音。

    直到现在他心里还是清晰地记得她合身的黑色校服长裙,在路灯下逆着光,轮廓被淡淡地晕染的样子。

    以及她微笑着弯腰拍去身上的尘土时发间殷红色的缎带。

    是黑色衣服的天使……

    “我叫御山京”

    情不自禁地开口

    “你需要的话,不对……可以的话能去那里找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自大地预感她会答应。

    天使怎么会拒绝呢。

    在失去弟弟后,这是他第一次迫切想要和人产生联系。

    她果然应允了他任性的请求,开始出入孤儿院,并且毫不意外地成为了最受欢迎的来访者。

    她曾经总是说在他身边可以安心,但孤儿院的孩子们何尝不是因此依恋她呢?

    在所有人眼里她永远是完美的无所不能的

    永远像太阳一样在人群里熠熠生辉,让人想要依靠。

    但没有关系,因为只有他才能知道她的更加鲜活的一面

    比如她很会照顾别人,但却不会照顾自己

    她没有表面那么沉稳偶尔也会会恶作剧

    即使总能成功解决,但遇到困难和矛盾也会像普通人一样紧张和担忧

    最重要的是,在失去弟弟后第一次有人可以理解他在音乐上的奇思妙想,尽管当时她并不懂音乐。

    可是当她在最后一次见面向他倾诉家里的烦恼时,他才发现她一点也不幸福

    而且这时他才发现对她的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自己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都只是贪婪汲取她表面光热而已。

    作为一个14岁的孩子,面对她的痛苦时他再一次感受到失去弟弟时的无力

    那么现在的他呢……

    他轻轻碰了碰嘴唇,几个小时前柔软的触感依旧若隐若现

    镜子里的人嘴角还残留着对方淡淡的口红,像被燃烧着的雪花烫伤留下的一抹即逝的疤痕。

    本来,应该第一时间推开她的

    联想到她对自己直接的告白和失落的眼神,轻微的耳鸣再次刺入了耳蜗。

    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我却卑劣地把以前的情感寄托在她身上,寻求片刻的解脱,但最后却给不出任何承诺。

    曾经的我面对她的痛苦无能为力

    那现在的我呢现在的我,真的有能力让她获得幸福吗?

    我可以拯救Rokuta,Itsuiki,可以拯救那些深受幻影金属痛苦的人吗?

    如果连身边的人都无法拯救……那我又该怎么拯救她呢?

    这样的我和以前比不是一点进步也没有吗

    他这样想着抱住了头趴在桌上的曲谱里

    好不容易看到她那么轻松的笑容但我还是让她伤心了

    果然……还是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了吧。

    05

    次日清晨,御山京从桌上醒过来。

    窗外透进冷色的光线,让他眯了眯眼然后慢慢支起身体

    桌上乐谱上有点点被浸湿的水痕。

    在纸张间露出一角的,那张有些发黄的相片虽然被保存的很完整但因为没有塑封已经有些褪色。

    这是五年前,他还孑然一身时被她拉着去游戏厅拍的。

    因为孤儿院的生活很单一,那时她似乎很热衷于带他去尝试各种新鲜的活动。

    虽然带了耳塞还是有些不适应游戏厅吵闹的环境音,拍完照很早就离开了

    但第一次,他领会到为什么人会在混乱的声音中感到快乐。

    因为,是和特别的人一起

    很多人说过他是害怕声音的怪胎或是音乐的天才,但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标签,永远会安静地陪着他作曲,贴心地为他准备纸笔,倾听他在音乐上的构想,认真听他学习音乐知识。

    但离别还是来的太快

    25天短暂的相遇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束勿忘我开始枯萎的时间。

    短短25天,像是一个时间的魔咒横在他们中间。

    虽然知道她比看上去更害怕孤独,但回过神来的时候,真正离不开她的反而是自己。

    “小京,出来吃饭了哦!”远远就听到了Rokuta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御山京匆忙调整好情绪。

    Rokuta形式上的敲了敲门,探头进来,然后扑到御山京身上。

    看到弟弟,他的眉眼柔软下来,感受到身上重重的温度忍不住笑了。

    “Rokuta,我先收拾一下——那个不可以,等等……”

    “诶?这张照片是……哇哦,好漂亮的姐姐,像阳光一样的头发!旁边这个是以前的小京吗?她是小京的好朋友吗?”

    Rokuta捕捉到了白色的曲谱中间彩色的大头贴,高高举起来好奇地研究起来。

    “说起来,我和Itsuki哥还没有见过小京的朋友呢!小京最近心情一~直不好,要不我们邀请她一起来玩吧!”

    “啊,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御山京浅笑着略过了这个话题,面不改色地收回照片放进了抽屉,“马上就要比赛了,我会调整好状态的。”

    见弟弟的眼神还停留在抽屉,他摸了摸他的头。

    “走吧,说起来我们中午吃炸鸡怎么样,训练很辛苦而且Rokuta最近吃了很多蔬菜吧,辛苦了。”

    似乎很清楚弟弟的喜好,见Rokuta立即转移了注意力兴奋地跑出去,他松了一口气。

    回头再看了一眼存放照片的抽屉后,他转身轻轻关上了门。

    06

    雷面亭

    “所以上次借我摩托车的时候说的要帮忙的事就是比赛的时候我来帮你看店?”

    辰宫晴臣用手指敲着桌子,金色的眼睛瞥了我一眼“有意见?你别翅膀硬了就忘了自己叫我什么。”

    “……是,师父。”我撇撇嘴,乖巧地喊。

    我的兼职生涯里,雷面亭的工作占了一半直到大学后才渐渐减少。

    五年前 ,当初因为不到16岁,很多兼职都没法干,只有辰宫晴臣看我可怜,或者说是在我软膜硬泡下才同意我打杂,后来见我学东西很快,渐渐收了我做徒弟,我的厨艺大多是跟他学的。

    后来高中做乐队的时候,他意外的也给了我不少建议,但因为太熟悉的缘故,就算知道他就是传说中武□□的修罗后,我还是没什么实感,就像他也从来不像外人一样觉得我是什么很厉害的天才一样。

    我们都只是普通人。

    “师父对我有知遇之恩,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我,我当然是义不容辞!‘’我抱拳。

    ‘’其实,我只是奇怪怎么我的师父我的老师朋友后辈外加朋友的弟弟都是这个企划的参赛者。师父,你真的有好好选人吗?”

    “……”辰宫晴臣无语地侧头在烟灰缸里掐了烟,我怀疑他白了我一眼。

    ‘‘你可好久没来了,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他自动忽略了我的吐槽。

    ‘‘我想再尝试一次幻影live,师父你有什么建议吗?’’我双手交叠在下巴的位置,坚定地看向面前不屑的男人。

    ‘‘终于想不开要找死了?’’

    他嗤笑一声,重新拿了一支烟,我了然,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好脾气地听他的惯例训话,‘‘之前不是还意志消沉地发誓说再也不唱hiphop了?hiphop才不是想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家家酒游戏’’

    见我少见地没有反驳他,他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上下打量了我几眼,似乎在确认我是不是认真的。

    ‘‘先不提几年前那场live后你的trap反应多强烈——你应该已经没有幻影金属了吧?’’

    ‘‘你是说这个吗?’’我从胸口的衣领里掏出了那枚波浪纹的银色戒指,现在应该算是一枚吊坠。

    上午的时候,我抽空回了一趟国中和高中

    没想到路过以前表演的LIVE HOUSE时,眼前闪过一道残影,居然被一个飞奔出来的朋克风橘黄色卷发的女生拦住了

    本来是能躲开的,但她似乎很了解我而且速度比一般人快多了,在我跑走前,她抓住了我的发尾

    ……

    好痛

    "等等,别走啊——"

    “嘿!是OO吧?好久不见——”

    她热情地揽住我的肩膀,见我一脸疑惑和嫌弃,知趣地收回了乱摸的手然后跳开两米急促地介绍着自己,生怕我下一秒就用物理手段解决了她

    “我是日向海呀,比你大两届的前辈,就算你生气也没有必要假装忘记我吧,好歹是曾经的队友……”

    听到这个名字,我整个人像被清零了一样,现有的记忆在一瞬间回归空白,接着涌进了新的模块,补齐了梦境里那张模糊的人脸。

    日向前辈?

    对啊,我连前辈的名字都忘记了,记忆缺失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之前完全没感觉不对劲呢。

    她向LIVE HOUSE里的同伴打了个招呼,然后再次转向我。

    我跟着她的视线已经翻修过的门内望了一眼,那似乎是一支新的乐队,他们和前辈很熟络,应该是同伴。

    单乐器也明显比我们当初的半吊子好多了

    我不由得有点感慨。

    看来她抛弃的不是音乐,是我啊。

    “真亏我变成这样,你还能一眼认出我。”我皮笑肉不笑地揶揄她,指的是我染成棕黑色的长发和一副好学生模样的打扮。

    “对于熟悉的人来说就算OO觉得自己变得不一样了,你也依然是

    OO。”

    说的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我在心里默默吐槽

    “我说你啊,看刚才的反应不会真的忘记我了吧?”日向海卷着橘黄色的辫稍,看着明显愣住的我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从以前开始就总是容易忘记让你情绪波动过大的事,我承认当初抛下你是我不对”

    “我之所以选择音乐,是因为我觉得可以从中获得幸福,我想和OO分享这种快乐。

    ‘’但我知道使用过幻影金属后,OO就不再觉得唱歌是件快乐的事了 ”

    “说实话,梦想对我而言没有那么重要,尤其是OO因为幻影金属对音乐感到抵触的时候。”

    “不过,就算我这样说,OO还是会觉得我半途而废,欺骗利用了你……是个非常差劲的人吧……”

    “但自从不会再被逼着跑步和跨栏之后,我的人生信条就是只做开心的事”

    “虽然OO很耀眼但从国中开始我就感受到OO和我一样,都是只能被摆布,不能自己选择命运的同类,”日向海双手插兜踢着路边的石子,一向热情浮夸的表情认真起来,她海蓝色的眼睛定定地看向我,“所以,当我可以做出选择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和OO分享。”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之,我从来不是看中OO的天赋才来结交的哦!抱歉,当初吵架的时候说了气话。”

    ......

    听着她对过去毫无头绪的辩白

    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不管过去被满怀期待的人抛弃的痛苦多么绝望,现在的我已经一分都感受不到了。

    该大度地和她说没关系?——我没法替当时的自己原谅她

    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一顿?——我的心感受不到一点怒火

    或者笑着和她和好,重新成为朋友?

    ——早就回不去了吧

    我的人生或许还需要音乐

    但已经不再需要日向海了

    “抱歉,如果这么努力拦下我,只是想要和我叙旧的话就算了”

    我礼貌地笑道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过去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尊重你的想法,前辈。"

    "但你不需要把自己的自私和随心所欲说的这么高尚。”

    如果她真的不想伤害我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假装理解我然后把我带到舞台上,最后再自以为是地离开我。

    我想要完成她口中描述的梦想,正是因为她的决心和赤诚,事到如今难道要告诉我一切只是她的消遣,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当真了吗?

    当初可是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要冒着被幻影金属吞噬的风险,一次次登上舞台啊……

    人最不能原谅的莫过于被迫从真诚的热情中醒悟,明白过来那个那个曾经令他们寄托了全部希望的人正是他们失望的人。

    母亲也是,前辈也是,那些曾经我相信过但离开我的人也是

    他们或多或少都对我有过短暂的真心,但无一例外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

    难道有理由的伤害就可以被原谅吗?

    “果然是这样……”日向海闭目思考了一会然后释然地笑了,“不过这样才是我一直想看到的那个冰原呢”

    “什么意思”我不明所以,摘下了一贯的微笑面具,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

    “不会再因为别人的想法动摇的冰原,自私地为自己心情着想的冰原,开始慢慢成为自己的冰原!”

    她刚才的失落转瞬即逝,看起来丝毫没有被我的冷淡影响

    “看起来,你已经从只会接受的人偶变成真正的人了啊。”

    又是这样的笑容,不要在我面前笑得这么开心啊,我烦躁地想

    “不原谅我也没关系”她走到我面前,把一枚吊坠塞到我的手心,“这是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

    “我想,现在的OO应该可以驾驭它了吧。”

    是我的幻影金属

    我五味杂陈地凝视着这枚小小的戒指,对上她饱含笑意的眼睛。

    “日向!好了没有,彩排要开始了!”有人探头朝我们这边喊。

    她朝我抱歉地笑了笑,我表示理解地点点头,然后同时转身。

    向左走,向右走

    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我举起朴素的戒指

    透过戒环,浅金色的太阳印进了我的眼睛里

    街上的霜雪已经开始融化,春天要来了。

    07

    辰宫晴臣接过我的戒指仔细端详起来,经他鉴定,这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幻影金属。

    "所以是遇到以前的队友了?这和你为什么要再参加一次幻影live没直接关系吧。"

    "还是说——受对方刺激了?"

    我摇头,顺手接住他抛回来的戒指

    当然不可能,我早就不是那么容易被影响的人了

    "师父,所谓trap反应相当于重现以前的创伤对吧?"

    "嗯?"

    "而且你……有说过幻影金属可以影响记忆的吧?"

    "你想做什么?"他直起身警觉地问。

    看来答案是yes了

    得到想要的回答,我感觉轻松多了

    和前辈重逢其实没给我什么感觉

    但是拿到幻影金属后我突然回想起一点

    那就是四年前我因为trap反应躺了三天后总觉得缺少了什么,甚至导致我找不回以前唱歌的感觉

    现在想想,会不会是因为忘记了什么的缘故呢?

    "其实我当初忘记了很重要的记忆,我想试试可不可以用这种方式想起来。"

    辰宫晴臣对我的思路很不理解,那一副有病就去看医生的眼神让我感觉自己的决心被小瞧了

    我立刻告诉他我很确定这件事和幻影金属有关。

    既然这么多年都没发现,说明那段记忆根本就不重要吧

    况且,以你的体质再去使用金属不亚于拿命去唱。

    你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对它这么反感吗?

    我听到他说

    ……

    是啊,这种东西消失才好吧

    京的弟弟不就是被研发这种东西的公司抓去实验了吗?

    这是融合着无数人的痛苦而且依然在制造痛苦的东西……

    有什么回忆比承担身体的风险更重要吗?

    我现在有了必须要想起来的理由。

    我只能干巴巴地向他这样解释。

    在沉默的对峙里

    正当我以为又要被骂的时候,对方突然笑了,问我"你的原则呢?"

    是在调侃我曾经说过不会再唱歌的事吧

    我摊手

    "我给自己设定的原则就是为了在特殊情况打破。"

    07

    凌晨

    吱嘎

    门被很小心地打开了,但还是发出了不和谐的音色,惊动了房间的主人。

    "小京,打扰你作曲了吗?"Rokuta穿着睡衣从门外探头进来,小声问道。

    "Rokuta?这么晚,是睡不着吗?我还在调整比赛的曲子。"御山京揉一揉疲惫的眼睛,勉强一笑。

    "唔,是比照片姐姐还厉害的黑眼圈,要不小京还是先睡觉吧……"

    "照……片姐姐?"御山京捕捉到了陌生的名字,心里立刻出现了模糊的人影,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嗯!是在炸鸡店遇到的黑头发姐姐,和头发像阳光的姐姐长的一模一样!"

    "是她……"注意到自己反应奇怪后,他立刻转而一笑轻声问,"呐,Rokuta来有什么事吗?"

    "其实……照片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Rokuta从口袋里翻了翻,掏出了泛黄的照片。

    "这是……"

    御山京瞳孔颤动,各种想法在接过了那张照片后像烟花一样炸开。

    虽然褪色比他的另一张严重,但这确实是当时一起拍的

    感受到背面轻微凹痕,他翻过照片

    与老旧的照片相反,上面有两行墨迹新鲜的留言

    "我不会违背约定"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给Rokuta这个

    她是知道了什么吗……

    一种兴奋交织着担忧的复杂的情感像月食一样慢慢侵蚀了清明的内心

    "咦,小京,你的脸色好奇怪,难道是因为我做了多余的事了吗?"

    "不",御山京深呼吸平息了情绪,重新露出微笑

    "谢谢你,Rokuta,那个……可以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吗"

    "那……是我帮到小京的意思吗?"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Rokuta兴高采烈地退出去。

    房间再次回归宁静,漆黑的房间只有台灯浅黄色的光线在夜色中圈出了一张张黑白分明的乐谱

    拿出手机,御山京鼓起勇气再次点开她的聊天框

    有太多的疑问和话想说

    最后他反复删减后小心地询问

    几天后的比赛,请问你可以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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