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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长笺短

    “末将定当竭力尝试。”

    校场上旌旗猎猎,迎风鼓动。正值晌午十分,凉风吹过,训练的军士喊着洪亮的口号,刀光剑影,银枪闪烁。

    歇息间隙,几位军士围坐,有人起了话题。

    “听说了吗?新上任的校尉大人要拉皇上赐的那张弓!”

    “嚯——是破天弓么?!”

    “刘将军也才将将拉开,那小子口气好生大啊!”

    “人来了!人来了!”

    “咱们瞧瞧去!”

    一名兵士抬着一张弓走到校场中央,长弓往地上重重一顿,众人都很兴奋,一拥而至瞬间围上。

    “这便是破天弓?!”

    “好生威风!”

    明德帝和萧钰过来时,众人才规矩地讪讪退到一旁。

    萧钰有些担心,方才刘荻将军说,军中诸如浑身腱子肉的大汉将士们都不一定能拉开这张弓,更别说射箭了。

    而此人看上去肩宽腿长,多余的一丝肉也没长,当真能拉开破天弓射箭吗?

    眼下这么多围观的军士,这人又刚被提拔当上校尉,必定有不少人不服气。若他拉开了这张弓还好;拉不开,此后恐怕难以在军中立威。

    “来!”明德帝示意他上前。

    少年人步履平稳地走到起射线上,目光凝视着远处的人形草靶。

    萧钰觉得他是有些紧张的。

    他手中“破天”是一把精致的复合弓,光滑的弓身,紧绷的弓弦,箭兜里的箭矢在日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寒光。

    少年人缓缓将弓举起,左臂紧握弓臂,右手搭箭上弦。他轻轻调整着呼吸,倏地用力拉动弓弦,弓身随之弯动,箭矢在弓弦的牵引下,稳稳地瞄准了靶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

    突然,他的手指一松。

    紧绷的弦发出一声铮鸣,羽箭破空而出,直朝草靶而去。

    周遭的人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看那箭矢是否能够命中。

    “砰——”

    箭矢没入人形草靶的喉部,捅了个对穿,将靶子带倒在地。

    “好!”刘荻激动得直拍大腿,他就说这小子有真把式,果真没看走眼。

    萧钰不擅御射,但也能看出此箭颇为完美。

    “你叫什么名字?”明德帝面露喜色。

    “回陛下,末将贺修筠。”

    不管过去多久,萧钰依然清晰记得初见贺修筠。少年身姿卓然,力挽山河。

    此后贺修筠不出所料地,屡建奇功,一步一步晋升。

    老将刘荻时常与旁人得意道:“贺将军出自我的麾下,哈哈哈哈。”

    永元十七年,贺修筠封镇北大将军,与萧钰有交集渐深。二人话语投机,志同道合,结为苔岑之交。①

    永元十八年端午,圣上赐婚,萧钰与薛傅延结为夫妻,此后贺修筠与她几乎断了往来。

    永元二十一年重阳过后,萧钰决心同薛傅延和离。

    永元二十一年冬至这天,雪来得很急,大片大片的洁白铺天盖地簌簌落下,镶满了红墙上的琉璃青瓦。

    北疆传回一封予长宁公主的、未署名的手书。

    萧钰抖开信纸,里面夹着几片薄薄的、粉白重瓣的风干海棠花。

    寒夜长,信笺短,仅寥寥数字。

    ——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沉书远。②

    公主殿下,此后安好。——

    笔法古逸苍劲,行云流水。

    是贺修筠。

    萧钰心中的某处彻底决堤,洪流翻涌、溃不成军。

    起初是贺修筠开口,与她拉近关系,可为何在她成婚后又一声不吭地离开?

    千山暮雪,再无音信。

    ——原来如此。

    萧钰有些恨自己迟钝的榆木脑袋。

    景阳元年春,将军班师回朝,太子萧懿恒登基,大赦天下。

    萧懿恒的登基大典上,贺修筠头一次见到和离后的萧钰。

    女子未着妇人发髻,长发如瀑垂下,一双瞳色分明的水目中风露濛濛,螓首蛾眉,容貌依旧动人,只是相比以前有些消瘦。

    贺修筠眼底变得波澜起伏,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自贺修筠回到上京城后,二人重拾旧谊,都很默契地对萧钰的婚事、之前的形同陌路只字未提。

    再平常不过的某天,萧钰突然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眼前的男人沉思片刻,有些答非所问:“你若不嫌我,我娶你吧。”

    “我成过婚。”女子垂眸失落闪过,似有遗憾地回绝。

    “可是我太喜欢你了。”贺修筠这一瞬间嘴变得特别笨,生怕眼前的人再说出拒绝他的理由,急匆匆地促织好语言。

    “无论如何,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贺修筠的声音清泠泠如山泉流动,冰冷的银色面具覆住了他的脸庞,只露一双桃花眼。萧钰仿佛透过银面瞧见了他此刻的局促与不安。

    等待审判的贺修筠撞进眼前女子琥珀色的眸子,似盛满了星辉,亮闪闪的。她身体轻颤,像是忍不住般,发出低低浅浅的笑声。

    “那说好了。”

    真巧,我也很喜欢你。

    景阳元年立冬,北疆战事又起,突厥大军压境,将军贺修筠持虎符出征。

    上京的拂晓银霜蒙地,寒冷砭骨。

    城门大开,驻扎京城的部分军队浩浩汤汤地出城,有许多人前来送别贺修筠。

    昨日他说:“不送了,从府中到城门要些时候。”

    萧钰应了。

    二人心照不宣。

    行军越走越远,队伍逐渐隐于苍茫,只剩衰草连天。

    她孤零零地站在城墙上,远远望着他北去,甚至没有见一面说上一句告别的话。

    “公主殿下是来送别贺将军的么?”

    萧钰闻声垂眸,猝不及防地与城墙下的景珩视线相撞,青年人俊美绝伦,身形修长如琼枝一树,眉眼如墨画,剑眉下是一对桃花眼,笑容也显得浅淡。

    她点点头以作回应。

    长宁公主一袭湖蓝色锦织斗篷,肤色胜雪,鼻尖冻得有些红,泛出桃花般的粉嫩之色。

    “殿下同他关系要好,为何不与他道声别呢?”景珩抬头望着她,眸色比方才幽暗些许。

    萧钰启唇,言语中听不出情绪:“他不知我来才好。”

    等他回来说吧,大不了过几日便给他写封信。彼时萧钰这样想。

    也许是怕离别时见面说些话后,就舍不得他走了。

    此后无数次想到彼时的情景,萧钰异常后悔,上次的一面竟成了永诀。

    应当与他好好道别的。

    景珩了然,抬眸望了眼灰蒙雾霭的天:“要落雪了,公主当心受寒,早些回去吧。”

    “嗯。”

    此战持续数月,久到——

    萧钰挣扎在垂死边缘,数载的陪伴和付出不堪一击,那所谓的“手足之情”不过是逢场作戏的笑话,是浮云泡影罢了……

    她手中有权,分了太子兄妹一杯羹,她就得死。

    帝王家的人,骨血薄凉。

    那晚的月亮都被大火染成了血色,日出东方,晨光熹微,公主府化为平地灰烬。

    “听说是长宁公主吃醉了酒,不小心打翻了烛台……”

    “公主济世救民,心地善良,吉人自会有天相。”

    另一个宫娥闻言道:“你是没看到,昨儿个的火烧得那叫一个旺,来的侍卫连个骨头渣子都没找着,八成是……”

    掌事的公公手握一柄拂尘,扯着公鸭嗓:“长宁公主薨了!”

    萧钰的生命停滞于景阳二年的仲夏,也就是同薛傅延和离后的第二年夏天。死后尸骨无存,成了游离皇城斗拱间孤魂野鬼。

    ——“那说好了。”

    萧钰食言了。

    *

    长风徐徐,临安台下海棠微动,娇花如明霞,灿灿灼灼。

    此景正好,她本就不太喜欢喧嚣热闹,死后灵魂飘游的两年,没有人能听见她说话,察觉到她的存在,萧钰早已习惯了冷冷清清。

    今日还解决掉萧懿姝与薛傅延的婚事,萧钰心情还算不错,顺便借此机遇,会会景珩。

    “好吧。”景珩的回答不尽她意,萧钰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不依不饶了。

    青年人俊美的脸近在咫尺,对方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她半张脸,景珩转了话题:“公主给我下帖,就是请我吃一顿酒席?”

    萧钰心中微叹,他像一个敏锐的猎手,凭借直觉便能嗅到猎物。

    “若不是本宫请你,你又如何赢一栋宅子和一年的酒钱?”景珩比她高了一个头,萧钰仰着脸,一双杏眼揶揄地瞧着他。

    “是啊,幸得公主殿下的宴请,今日我才能看到这一出精彩戏码。”景珩嘴角漾起弧度,语调散漫。

    这是指一波三折的赐婚,他这么说显得自己知晓萧钰是幕后主使一般。

    “看来京中传言是假的,公主殿下对薛大人确实无意。”

    这是真瞧出来萧钰是幕后主使了。

    萧钰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传言本是无根之木,越传越重,本宫竟不知自己何时说过对薛大人有意的话。”

    “景侯爷,观棋者不语。”萧钰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脸上露出一丝神秘又略带俏皮的笑。

    景珩领悟了她的意思,装模作样地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学着她的样子,轻轻发出一声:“嘘——”

    “我不说。”

    这小子居然逗她!

    萧钰也装模作样满意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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