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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受伤

    “近日很忙吗?”淅沥雨声中,萧钰率先开口,打破二人之间的沉寂,她关切地问,“端午宴也没瞧见你。”

    “没什么,一些私事。”贺修筠声音温和,语调不疾不徐。

    何故缺席?

    萧钰有些不解,他的这番说辞与前世到场的行为对不上,景珩究竟如何影响了他的轨迹?

    她简单应了一声,将此疑问默默揣回心里。

    贺修筠反客为主,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至他处。

    “安国公主派人同我打了招呼,说明日也要来校场。”

    “我知道,薛傅延陪她一道来。”

    贺修筠话锋一转:“没想到皇上赐婚给了殿下的妹妹。”

    “薛公子年少有成,温润如玉,与殿下乃是佳偶天成。”贺修筠一本正经道,随后又是一声叹惋:“着实可惜。”

    此话入了萧钰的耳,便觉他的语气中满是古怪,又听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滋味。

    萧钰一噎,没好气道:“何处听来的传言?”

    她直言坦率,话语如同氤氲的雨气,带了丝凉意。

    “没什么可惜的,你也误会了,我从未喜欢过薛傅延。”

    因自己的愚钝,萧钰前世走了太多弯路,如今不想让贺修筠误会她与薛傅延之间那些人传人、莫须有的感情。

    她的声音肃然清冽,未掺杂什么情绪:“想必你有所耳闻,当时姝儿那般冲动投了湖,吓坏不少人,眼见事情没法收场,父皇与母后也不忍拆散两情相悦的二人,最终成全了他们。”

    一番说辞后,萧钰不偏不倚,仰头恰巧对上他的眼睛。

    隔着半块银面,那汪鸦色的深潭隐在阴翳后,如同烟雨朦胧的远山,叫她看得不太真切。

    贺修筠眸光微微一动,顿了一顿:“原来如此。”

    萧钰收回视线转而看路,因此并不知晓,身侧人银面之下的唇角正微微勾起。

    彼时城中赐婚传言惶惶,贺修筠心如死灰;端午宴过后,贺修筠心涧如拨云见月,枯木逢春。

    他真该死啊,尚且不谈自己怂,却因传言误会了她那么久。

    他还有刘翎冉那个帮手,此后机会很大。

    二人一路相谈,不知不觉已临近营帐,蓦地窜出一缕羹汤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走在前头默默听墙角的刘翎冉忽然转头惊喝,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嚯——好香!”

    萧钰问他:“你还备了午膳?”

    “随便准备了些。”

    “本就该准备吃食的。”刘翎冉本来不太饥饿,但这香味硬生生将她腹中馋虫勾了出来。

    她又不满地小声嘟囔:“之前我来这的时候,怎么就是吃大锅饭的待遇?”

    贺修筠换上客套的语气:“瞧你还这么想念,我立马命人给你打一碗去。”

    刘翎冉立马软下来:“诶——错了,不该多嘴,我们快进去,饭要趁热吃,凉了便不好了。”

    这人差别对待!一天不噎人会死啊!

    清蒸鲈鱼,肉圆青菜煲,蒸茼蒿菜……似刚出锅,热气氤氲,还有冰饮砂糖绿豆和漉梨浆,俨然一桌清淡吃食。

    “那股香味呢?你是不是偷藏了什么,舍不得拿出来给我们尝。”

    贺修筠:“隔间煨了汤。”

    刘翎冉迫不及待:“我去端!”

    须臾。

    “啪啦——”是瓷具打碎的声音。

    既而传来刘翎冉的哀嚎:“啊啊啊啊啊!疼死了!!!”

    二人忙去查看,锅子碎片混着羹汤流了一地,刘翎冉衣袍下摆那方被晕染了个透。

    炙痛感蔓延开来,她本能地缩回手,想要捂住小腿上烫伤的那方皮肉。

    “打桶冷水来。”

    萧钰眼疾手快上前捉住她的胳膊。

    “忍着别动。”

    刘翎冉眼尾泛红,疼得险些挤出眼泪来。

    萧钰小心翼翼挽起紧贴在刘翎冉皮肤上的裤腿。凉水冲刷而过,灼烧感得到了些许缓解,但起泡的皮肤依然火辣辣地疼。

    贺修筠寻来两袋冰块,萧钰包在帕子里给刘翎冉敷在腿上,等到缓解些许后,又给她涂上紫草膏。

    “等雨小些,我送你回府吧。”

    “等等。”刘翎冉想要下地,被疼得又缩了回去,只得讪讪作罢。

    萧钰忧色叮嘱她:“你好生歇着,回去将裤腿裁去些,莫忘记按时涂药,水泡消退前捂不得也磨不得。”

    “那你的步射怎么办?”刘翎冉有些犹豫。

    萧钰想,都这个时候还记挂着教她练习步射。

    “这几日我先自己练,等你伤势好些再来校场看我,听话。”

    刘翎冉想象了一番自己穿着被裁掉半截的衣裙的场景,彻底打消继续留在校场的念头。

    这场雨来得及去得慢,直到酉时初才堪堪停下,云开见日。

    刘翎冉清早是骑马来的,此时坐上了萧钰的马车。

    车内陈设简洁,刘翎冉斜倚在萧钰对侧的软椅上。

    辘辘的车轮碾过雨后的映着余阳的水洼,马车两侧丝绸装裹的窗牖被一帘白色的绐纱遮挡。

    即将出校场时,后有急促马蹄声渐进,窗外蓦地闪过一道人影。

    刘翎冉先是意味不明地看了萧钰一眼,接着掀起纱帐。

    青年端坐马背,穿着一件墨色绣云纹的窄身锦衣,身姿卓然,他的指节如玉修长,慵懒地把玩着手中马鞭。

    刘翎冉对马上那人道:“你也来送我?”

    贺修筠不经意道:“忽然想起,许久未去拜访刘将军了。”

    萧钰分明地瞧见,对面的刘翎冉翻了个白眼,她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恍若天际谲艳的落霞。

    车铃随着雨后的缥缈风声渐远,墨玦架着黑楠木马车向城内驶去。

    年轻的将军踏马相随一侧,初晴的风掠过他的墨色袍摆,在西沉的落日中鼓动翻飞。

    无多时候便到了刘府,门口的小厮认得这辆马车,连忙迎了过来,见到同行的贺修筠,正要与他问候。

    刘翎冉掀开绐纱,冲那小厮道:“小满!快去将我爹叫来!”

    “是,姑娘。”小满急忙进去禀报。

    萧钰将刘翎冉扶下地,后者不死心地蹦了几下,最终作罢任由萧钰搀着。

    刘荻来得很快。

    老将军浓眉如刀,鼻梁高耸,岁月虽已在他的脸上留下了长年征战沙场、风餐露宿的痕迹,但那双闪烁着坚毅光芒的眼睛,依然透露出往昔的豪情壮志。

    刘荻眼睛一亮:“嚯——长宁公主和鸣琛都来了!”

    鸣琛是贺修筠的字。

    “我就说今早大门上怎么爬了几只青蚂蚱!”①

    甫一开口,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质碎了满地。

    父女两人的性格倒挺相像。

    他双鬓的头发泛着隐隐的花白,梳理得整整齐齐。

    说起来,刘荻也是老来得子,前半生四处征战,三十八岁时才与刘夫人生下了刘翎冉。

    刘翎冉今年十六,刘荻已过知命之年。

    老将半生风霜荏苒,此时的他比萧钰前世记忆中的年轻些。

    “爹,天天来哪算什么贵客,快来关心关心你女儿我。”

    “怎么了这是?”

    刘荻扶过刘翎冉,一边招呼二人:“进屋去说。”

    萧钰将事情原委说给刘荻。

    “哈哈哈哈,还是这般毛手毛脚的,这几日就在屋里歇息便是。”

    刘荻问:“公主殿下想要练步射?”

    萧钰答:“半月后便是校考了。”

    刘荻了然。

    “用不得着你操心。”刘荻目光扫过刘翎冉,又指向旁的贺修筠:“这里不是还有个大活人吗?鸣琛不比你教得好?”

    刘翎冉心道:也是,就算自己受伤教不了萧钰,贺修筠能忍心在一旁干看着吗?

    “听爹的。”

    刘荻端起瓷盖浮了浮茶沫:“何况有我在,他敢说半句不愿意?”

    贺修筠无辜开口,唇边至始至终挂着一抹淡笑:“刘将军,我没说过不愿意的话。”

    “我观长宁公主天资聪颖,是个一点即通的好苗子,你若教不好,”刘荻开口,似威胁他的语气:“可就是你的失职懈怠了。”

    萧钰心道,刘荻又开始胡扯了,她在这方面本就不精,能学成什么样子只能看造化。

    贺修筠轻笑一声,似一腔温柔破开银面渗出。

    “必定尽我所能。”

    几人说了好些话,直到外出的刘夫人回府,才注意到暮色已经悄然铺开,萧钰又交代几句刘翎冉的烫伤,与贺修筠出了府各自回去。

    次日,明媚清新的早晨,云片在湛蓝明净的天上翻起了几片细小鱼鳞。

    同昨日一样,萧钰身穿一件绯色锦缎劲装,腰间系著一条腰带,衣袖紧致,长发绾了个简单的髻,以钗固定,周身露出几分利落与英气。

    马车拐过最后一弯,一人突然闯进萧钰的视线。

    贺修筠已经在校场门口等着接她了。

    “对不住,来晚了。”萧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她今日特地早出发了一炷香时间,这人来这么早作甚?

    贺修筠轻言浅笑道:“不晚,我也刚过来。”

    二人边往靶场走,贺修筠一边给她讲步射的要领。

    以前上步射课听少傅讲过这些,此时萧钰仍很耐心地听身侧的人讲解。

    “其一,立稳脚步站直身体,保持呼吸平稳,再调整脚距,保持脚尖指向箭靶……其二……”

    贺修筠的讲解更加直接,细致易懂。

    他的声音低醇悦耳,自带一股慵懒的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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