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人流熙熙攘攘,摩托车被堵得寸步难行疯狂鸣笛,震得人心也鼓噪。

    宋以桉慢吞吞顿了下,思索着自己今一天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手抖一下摁了挂断挺正常的,拧着眉回复。

    “我没心虚,刚和我通话的是我高中同学,我和他讨论的都是正经事儿,倒是你穿一身黑神出鬼没的,把我吓了一跳。”说完有理有据补充:“不是一男一女在一起就叫谈恋爱,这还是你刚才说的。”

    寂然片刻,“行,那我们平了,”秦翘眉眼松动,“第一次有说我神出鬼没,听着还挺猥琐。”

    他眼含浅淡的笑意,目光始终没什么锋利的棱角,像从湖泊中升起的一团没有边界的弥弥雾气,稳沉包容,无论说什么都会照单全收的模样。宋以桉也不确定他是真信了还是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无所容心。

    她一直觉得秦翘长相有种直击人心的攻击性,是容易让人见了惊艳的类型,但时间久了,可能没那么耐看,正如高中时同学分享的男星,帅得有目共睹,但接触他们的采访和真人节目后,又觉得不过如此了,连带着长相都褪色几分。

    大概就像书里说,“皮囊终会老去,而灵魂不会,灵魂里包括你走过的路,经历过的事,还有你一生的思考。”

    或许是相处的时间还不够久,此时此刻他在她眼里,外表和内里还挺契合,没有撑不起那副皮囊的空洞,明亮又鲜活。

    宋以桉收敛眼神,“而且我对网恋没兴趣,徐晚意喜欢是因为网络聊天更有想象空间,没现实里那么多麻烦事儿,无所谓他长得好看是P出来还是网图,但我和她不一样。”

    秦翘等她继续说。

    宋以桉也很耿直:“我喜欢鲜活的身体。”

    “?”秦翘一愣。表情里显出几分猝不及防的荒唐。

    宋以桉品出他眼神不对劲,茫然几秒,慢慢回过味儿,才发觉这话特容易让人想岔,着急忙慌解释:“我的意思是,人与人面对面接触时,有种鲜活的感觉,网络聊天对我来说没什么温度,你别想歪了。”

    夜色更深,树上蝉鸣声孜孜不倦,很快被喇叭声以及街上杂七杂八的哄闹给合力压制下去,微弱如针落。

    秦翘很快恢复散漫,指尖慢慢磨着烟盒,想着人姑娘说的这句话多正常,倒是他生冷不忌,生活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七零八落,接触多了难免往不正经的方向想,瞧给人家慌的。

    心底涌起几分猥琐发育的惭愧。

    “抱歉,”他缓声带出漫长的气息,“有时候,还挺想回炉重造的。”

    宋以桉一声不吭站着,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后挺认真地安慰,“如果你相信有平行世界,万千平行世界中至少有一个世界的你,没那么复杂,所以你本身不用回炉重造,有人活得比你更好。”

    “……你说得对。”

    这大概是秦翘听过最扎心的安慰,顿时理解了白浦有苦难言,低头笑了声。

    没多会儿屈望轩大步如飞过来,一手拎着给家里妹妹带的烧烤,另一只手提着秦翘的包,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大大咧咧朝他的方向丢过去,看向宋以桉,“你朋友呢还没过来?”

    宋以桉解释:“她刚才给我发了信息,说遇到她姐姐直接跟着回去了。”

    “哦,你怎么回去,有人来接你吗?”

    宋以桉摇摇头,“我打车回去就行。”

    秦翘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送你吧。”

    他车就在附近。上了车,秦翘把包撂后座,利落地关上车门,侧头瞥了眼十分自觉钻上车的男人,拉着安全带似笑非笑,“屈望轩,说送你了吗就上车?”

    “不用你说,哥们儿懂你,”屈望轩拳头锤锤胸口,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厚脸皮样,又转向宋以桉爽朗笑道,“还是沾你的光,不然我哪有机会让秦翘这大爷给我当司机。”

    车窗紧闭着,开了空调,车内弥漫着清淡的木质香,温温润润的木头油脂味在绵延不断的冷气中增添了清冽。当然,还有股存在感十足的烧烤味。

    宋以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朝秦翘表情真挚道了谢。

    “没事,”秦翘启动车子,声线温和,“你刚过来,哥哥作为东道主请你吃顿饭应该的。”

    “是啊,他还专门让我过来活跃气氛,我家有个妹妹也刚毕业,现在在考驾照,”屈望轩在后排冲宋以桉说,“欸,你暑假那么长,可以考个驾照,之后去哪玩都方便,让白叔给你弄辆车,现成的没那么多手续也不用操心车牌问题。”

    宋以桉回答:“我暂时还没有考驾照的打算,比起自己开车,我更喜欢坐别人的车。”

    她理直气壮的话让屈望轩扑哧一声笑出来。

    “绝了。你和白浦虽然不是亲的,但还挺像,他也是这么说的,”屈望轩拍了拍她座椅背,“但他最近想法变了,下周日生日还准备找他爸要车。”

    “他下周生日?”宋以桉转头问。

    “是啊,就在下周天。”

    车喇叭突兀地响了声。

    人行道上,闯红灯的老人朝车里望了眼,心聋耳聋继续背着手慢慢悠悠往对面走,仿若在后花园里散步。秦翘手搭在方向盘最下端,面无波澜再次摁了下,视线从老人挪向嘴没个把门的兄弟。

    真是消停不了一点。

    “我要不要也给他送份礼物?”宋以桉认真思考着,问屈望轩,“他那天准备怎么过?我能参加吗?”

    这问题有点尴尬了。

    屈望轩不好回答,求助似的看向置身事外的秦翘,对方老神在在盯着老年人过马路,看ufc时都没那么专注,理都不带搭理。

    屈望轩直接撂担子叫了他一声,“秦翘,你跟白浦更熟,解答解答妹妹的问题。”

    秦翘视线未移,“不熟。”

    “……”

    等老人慢腾腾过完马路,行道旁的红灯闪了闪,再成了绿灯,车在被迫路口继续等着。

    晾了阵儿,秦翘偏头朝着宋以桉,语调慢而稳,“他生日过得简单,赶上周日的球赛,估计吃个蛋糕就散场。”

    宋以桉:“蛋糕你们订了吗?”

    “早着呢,”秦翘说。

    宋以桉点点头,“这样啊。”

    车再次驶出去,窗外景物不断倒退。宋以桉很快看到了熟悉的街道。

    下车那刻,她手机点出个人名片递到秦翘面前,在他疑惑的眼神里,大剌剌说,“我准备亲自做个蛋糕当作他的生日礼物,到时候麻烦你们帮忙送过去,加个微信吧哥哥。”

    -

    “什么侧面突出重围,我都是打直球的。”

    隔天宋以桉去徐晚意店里把这事儿告诉了她,徐晚意笑得不行,“你直球打完是爽了,结果还得给人亲自做个蛋糕,你的厨艺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

    宋以桉在学校因为成绩相貌受人追捧,很少人知道她在家是个不爱运动零食能吃得满嘴是油的宅女,虽然爱吃,偏偏自己动手做出的东西难以下咽。高中时给她做长寿面差点炸了她的厨房。

    徐晚意在某订餐软件界面搜索了阵儿,“要不你看看这家的蛋糕?我看了她家的评价,卖相和味道都说很一般,你买了就说是自己做的,可信度会高点,应该没人不信。”

    宋以桉手上拿着本书在看,书是她从嘉南带过来的,本来关于时间秩序的书被她家老太太给换成了《释放压力的一百种方法》。翻开后首页缀着纯英文:释放压力,除了暴饮暴食,疯狂购物,沉迷做`爱,还有其他更健康的方法……

    她家老太太不认识英文,唯一认识的就是“mk love”中的“love”,单词被标了个很潮的爱心,配上手写的字,“桉桉,压力大的时候要记得/横冲直撞的箭头指向mklove/,我们都支持你!”

    徐晚意余光撇过来说了句你奶奶还挺开放。

    “……”宋以桉面无表情合起书,放在身边的座椅上,“我真打算亲自动手,做蛋糕应该挺有意思的。而且说到底我现在住在白浦的家,人家生日我得有个表示。”

    “呵。”徐晚意不以为然笑了声,脑门上就差明晃晃写上“我信你个鬼”这几个大字。

    她没那么好糊弄的,宋以桉是什么个性徐晚意门清,要说她顾念着那点兄妹情,想讨好白浦她可真不信,更何况,她向来和白浦水火不容。

    “没开玩笑,高中时和他吵架我没什么负担,因为我待一个暑假就回去,怼完就走人。现在上大学完全反过来了,只有寒暑假我才能回去,等过几个星期他放了暑假,我和他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要还那么兵戎相见,过的得多累,他不嫌烦我还嫌烦。”

    “你真这么想?”一番话说的深刻,就在徐晚意准备对她顾全大局的做法表示佩服之际,宋以桉话锋一转。

    “当然,这个原因只是一方面。我暂时不打算告诉白浦蛋糕是我做的,等某天他让我不爽了,我再把这件事儿拿出来说,应该能膈应死他。”

    “……”

    绕来绕去,合着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徐晚意提醒,“那你最好做好吃点,别跟高一时给我做长寿面那样,不然他吃第一口就知道有人要害他。”

    -

    时间平滑地到了周六,阳光明媚炽热。

    秦翘溜着拖鞋优哉游哉去院子里给兰花浇水,收到了白浦的消息:[兄弟,还得是你啊,那儿视频反响挺热烈,都催我拍后续,明儿我生日,别的咱也不要了,局气点儿给个面子,帮我再拍一期?]

    秦翘:[我生日也快了。]

    白/:[?]

    秦翘握着水壶余光把控着水量,一只手不徐不疾地回:[改明儿你送我套房?国内咱也不缺,就买在LA吧。]

    回完懒得再和他沟通,手机扔桌上专心致志浇着水。然而,像是有人见不得他舒坦,没一会儿门被敲响,敲门声挺委婉,隔一阵敲一下,小心翼翼仿佛是不敢吵到里面的人。

    开了门,外面站着个精瘦的男人,年纪看着比他没大多少,小脸大眼,长得跟路边广告牌上的明星似的精致。事实上秦翘真看他眼熟,不确定是不是某个低成本小网剧的男配。

    “我过来取鬃狮蜥蜴。”男人声音有点中气不足。

    秦翘放人进门。

    等人进去了不急着领路,倚在石墙边肆无忌惮从头到尾打量了他一眼,神情浅得像冬日的湖水,忽地站直身体,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鄢舒让你过来的?”

    男人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说了名字,“我叫陈宣。”

    ……

    陈宣亦步亦趋跟着他往里走,局促地不敢到处张望。其实他挺畏他,很多次听鄢舒提起这个儿子,符合他心里对富家公子哥的刻板印象——无所顾忌得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骨子里都刻着凌驾他人之上的优越感。

    过来之前,他心底还有个想法:起码自己的相貌能比过对方。可见了人,什么念头都散了。

    “知道怎么养吗?”

    蜥蜴被装盒里递给他,接过后,秦翘从桌上摸来烟盒,象征性朝他递了递被摇头拒绝后,不甚在意收回手,点燃自己那支。

    陈宣:“知道。”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在门口被他不加掩饰地打量,无所遁形的赤.裸感打从心起,时间都漫长地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他觉得他是看不起他的,当发现什么都远远不如别人时,会有种被关进精神刑场的感触。

    “知道就行。”

    秦翘抽着烟。他比他高半个头,在蔓延的烟雾里垂眼睨向他,“坐会儿,我给你泡杯茶?”

    说完,没等他回复就自顾自给他泡了茶,俩人面对面坐着,陈宣不自在地喝了口,被烫了舌头。

    “她没陪你过来?”秦翘自然地开口。

    陈宣笑了下,“去国外出差了,下周三才能回来。”

    秦翘“哦”了声,低着颈,脖间流畅的线条犹如一笔一笔精心勾勒出的,直直没入锁骨。

    陈宣往沙发背挪了挪,看着他将烟头在烟灰缸上漫不经心点了点,一截烟灰坠落,随即,像是随口一提。

    秦翘:“你很喜欢宠物?我朋友家的柯尔鸭刚下了蛋,养鸭有兴趣没?”

    养鸭……

    鸭……

    陈宣倏然抬头,像是突然被发了不想认领的张身份牌。

    他是鄢舒的情人,两人在饭局上认识。鄢舒是资方主客,他是作陪的不起眼角色,所以被她看上是受宠若惊的。和鄢舒确定关系后,他就放平心态做好了被人瞧不起的觉悟,因为鄢舒没打算藏着掖着,正常情侣做的事他们一样没少,还被带着出席晚宴,甚至光明正大见了她的老公。

    她老公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玩咖,所以在他面前,他不至于那么抬不起头。

    但面对秦翘,是真真切切的自卑,被骂了后无力驳回,最后胡言乱语都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些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秦翘真没内涵他是鸭,朋友家的鸭下蛋是确有其事,昨天还发信息问他要不要弄个蛋回去孵,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家里的爬宠也时常雇人帮忙照料,没精力养那么精细的小家伙,刚也就恰好想到那么件事儿随口问问。

    秦翘对他没什么很大的恶感。

    倒是鄢舒……

    她可真行。

    那男生看着跟他年纪差不多,她到底是怎么背着良心下手的?和他睡的时候不会想到自己儿子也就这么大的岁数吗?

    脑子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想法,很突兀地,手机响了好几声。

    思绪被打断。

    三棱镜:哥哥你在干什么?

    三棱镜:我这边进展不是很顺利,你们要不要重新给白浦在蛋糕店订一个蛋糕备用?其实吧,你们要是口味不挑也还凑合,白浦尝了要真觉得我做的这个说不好吃,干脆直接把蛋糕糊他脸上,就说是整蛊蛋糕,再把店里做的拿上去?

    三棱镜:话说你做过蛋糕吗?HELP!

    情绪抽离,秦翘眼神离了手机,看向低头止不住喝茶的男人,碾灭了烟。

    “会做蛋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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