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余泽徇从落地罩后走出,央手作揖,笑得眉目璀然,眼眸乌珠里有隐隐跃动的星光:“二奶奶好威风哪。”

    他缓缓将这几字道出,“威风哪”三字说得又急又促,还将调儿说得微微上扬,更为暧昧。

    去年余泽徇的声音还是青涩稚嫩,今年已略带嘶哑,听着并不十分动人。可雯金依旧是被他这一句话说得喜上眉梢,神采奕奕地轩了轩眉。

    余泽徇踩上炕下的木脚踏,脱鞋盘腿坐在雯金对过,斟一杯茶水徐徐品之,又问:“到这会子才回来,是母亲留你们在那儿了?”

    雯金拿起绿釉菊瓣盘里的一个柑橘,葱管似的指甲掐入果肉中,迸溅出新鲜清爽的橘子汁水。继而掰了一半递进余泽徇手里,余泽徇却一下将手收到身后,耍赖皮似的将头伸去,张了张口。

    雯金只好剥除去橘子上的经脉,塞一瓣进他口中。谁知余泽徇竟然一张口,轻轻用牙噙住雯金瘦指,舌尖还蜻蜓点水一般地在她指腹上点了一点。雯金羞得颦眉倒竖,低声骂了一句:“你狗啊你?”,余泽徇这才肯罢休,大口嚼着橘子,松开牙齿,只觉这橘子比蜜还甜。

    因对面坐的是余泽徇,所以雯金也不讲究,一面嚼橘子,一面摇头:“没有,去了二姐姐那儿一趟,给她也备了针线,给她送去。”

    余泽徇似乎对此不反对,反倒十分欣然地点头:“二姐姐性子不错,为人不争不抢。”

    “二姐姐从回娘家之后可有再嫁的意思?”雯金抬起眼帘,稍稍偏头,眼色转向余泽徇,好奇地探问。

    提到这事余泽徇突然嗳声一叹,将一瓣橘子丢进口中,忿忿地嚼动,摇摇头:“大嫂子牵线,要把我二姐姐嫁给巩昌侯府侯爷做继室。”

    雯金讶异地张了张口:“我有所耳闻,这个巩昌侯年近四十了吧?二姐姐不才十八嘛。”

    “巩昌侯的女儿许给祁王殿下做侧妃了。”余泽徇低沉的一句解释,雯金一切都明了,闷头不言,若有所思。

    余泽徇不服气地低哼道:“为了什么祁王殿下,糟践好好的女儿家。别忘了,咱们还有荆王呢!真以为他能…”

    荆王是刘庄妃的儿子,庄妃去世多年,又是宫女出身,圣上于荆王并不十分重视。反而对温惠妃所育的祁王很是喜爱。

    雯金见他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来,吓得一下攥紧他的臂,紧张地扫视周遭,幸亏丫鬟们都远远地站在东次间收拾,一颗心才落了地。她便有些忘情地说道:“我的爷,你可仔细着,满嘴里说什么呢?”

    “姐姐叫我什么?”余泽徇又惊又喜,挨身过去。

    “我叫你啊——”雯金意识到自己忘情之下的失言,便想扳回一城来。她慢慢凑近他,杏眼乜斜,轻快地吐出两个字:“弟弟!”

    二人用完午膳,又歇了一会子午觉。雯金起身后,即领银雀、红笺、墨文三人往锦昕所居的院子。

    锦昕已备好钥匙对牌,置放在一个木盘里。雯金一来,便邀人上座,十分爽快地将盘子推到她跟前,和颜悦色之间还隐隐透着兴奋:“喏,弟妹,都在这儿了,日后可就全交给你了。”

    雯金并不着急伸手去接,她终究是不放心锦昕,担心她使坏,于是一双妙目扫过下头站着的一众管家仆妇,两只手掖在小腹前,笑道:“我从没担过这么大的家,要是日后有哪里不懂的,有哪里不通的,还要嫂子多多指点呢!”

    当着仆妇的面说这话,也是怕日后有了什么事,方锦昕赖账不认。孰料锦昕一口应承下来,雯金这才迟疑地缓缓接过对牌钥匙。

    锦昕依次介绍为首的几个管家仆妇,雯金亦将银雀、红笺、墨文三人介绍给他们。

    雯金既不倨傲,也未将身段放得过低,姿态得宜,她眉耸春山,口气一沉又一扬:“我这几个丫鬟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却不如各位办事老成,若她们日后有什么不到之处,几位只管来回我,我定不饶他们。”

    下头众人大多是宋国公府的家生子,想起这位二奶奶日后可是这府里的主人,莫敢不服,一个个都满脸堆花儿,其中一个机灵的又上前一步夸赞道:“二奶奶自谦,这几位姑娘一看都是大方能干的。”

    也不乏有仆妇瞧不起雯金出身,表面恭敬,实则内里腹非心谤。

    下面账房管家便要将账册都当着银雀的面算清楚,以防日后说不明白;而红笺则跟随管仓储的婆子去看仓储和物册是否能对应上;另一个婆子已备好府内人名册,给墨文一一说明。

    于是雯金和锦昕将明间留给他们,二人移步去次间稍作休憩。

    锦昕目光直愣愣虚望前方,似是由心感慨陈词:“上回母亲还在和我念叨,说当初见弟妹你第一面,看你会待人接物,就认定你是个有福气,现在看来,果真不假。”

    每当二人独坐一起时,似乎锦昕不刺她几句就不舒服。雯金已经看开,这不过是败者强行挽回颜面的无能之举,是以她漠然置之,轻蔑地一笑:“不知伯母方太太最近如何,上次我成亲也未曾见到她。”

    锦昕见雯金无动于衷,心中不快。而听其问到母亲近况,复来精神,忻忻得意地笑出声儿:“好,当然好。我嫂子前几天刚诊出身孕。”锦昕犀利尖锐的目光一动不动地钉在雯金脸上,双眉高挑,续说:“那日祁王妃还亲自送来物件,都是宫中惠妃娘娘赏赐的。”

    雯金瞧不惯她这样的小人得志,若是动怒,说不准她又以为自己是放不下方致之。雯金不得不与她一样笑逐颜开:“这可是好事,方伯母确实该欢喜。”掐着帕子的手已狠狠攥拳,修至椭圆的长甲险要将鲛绡刺破。

    雯金一直将心中这股邪火憋了近一个时辰,回至景云院,进了正屋,她才放低声骂道:“得瑟什么,不知道的人,还当她家是尚了公主呢。”一边说,一边快步流星走进次间,甩袖摆裙,坐在了临窗炕上。

    余泽徇早候在房中,等她回来吃晚饭。雯金一进来,他抬目一瞧雯金面色,再听她的口气,立刻猜到所为何事。他欠起身,打发人退下,走到雯金那一侧,黏在她身边,将人肩膀揽到怀里,另一只手抓起雯金的手,垂下一双明澈的眼,而后玩笑:“这是怎么,谁惹我们家奶奶生气了?”

    雯金知道他能想明自己话中所言,故也懒得答他的话,闷闷不乐地低头拨弄裙子上的金线:“哼,我倒要看看,他们家日后是如何钟鸣鼎食呢,可别让我瞧了笑话去。”

    雯金赌气的模样还带着几分天真,像是幼稚的小儿。余泽徇被她逗笑,伸手屈指刮了一下她的耳垂,耳垂上银红的坠子秋千一般晃荡着,在灯下泛动起莹莹光泽。

    余泽徇渐收起笑,眼中现出阴恻恻的狠戾,展眼之间,似乎就脱下了那黏人小狗的外皮:“是得慢慢走着瞧哪,这好戏才敲着锣要开场哪。”话中其意无穷。

    雯金仰目严肃地审度眼前人,细细品咂着他方才话里的意思。她愈发觉得,余泽徇远不是外人所认为的那般腹内皆草莽。

    用完晚饭,雯金问银雀今日对了多少账。银雀如实回禀:“今儿个下午已对好大半,还有些估计明早就能对好了。”雯金让她将账簿搁在桌上,待自己沐浴后来看。

    打散一头青丝,垂搭肩上,亵衣外披搭一身袄子,雯金伏身案前,看着银雀今日誊录的账本。而余泽徇则立她身后,十分耐心地拿一块干毛巾帮她一绺一绺地拧干刚洗好的湿发。

    这账本越看,雯金眉头是越皱越深,心中火急火燎。末了,她实在是憋忍不住了,一掌扣在案上,极力压低声,怒道:“这些亏空,难不成都要给我来填?”

    余泽徇一听,立刻停下手上动作,也伏下身去看那账本,问道:“怎么了?”雯金前前后后翻了好几页,手指用力戳在账本上:“这月是过年,又有我俩成亲的事儿,我姑且不追究这些亏空。可你往前看看,每个月都入不敷出,亏空闹成这样?”

    余泽徇心中一揪,拿起桌上的账簿就着烛火细看。他素来不问俗务,但此世既然决心承下这担子,势必要上心些。他连续翻了几页,发觉这出纳的确太离谱些。

    “银子是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却不见半点进项,定是有人从中作梗。”雯金一想到这都是她日后的家财,就直肉疼,太阳穴一阵晕眩。她合上眼眸,手撑着额头,将手肘支在桌上揉按太阳穴。

    余泽徇忙丢下账本,去安抚雯金。他手扶雯金肩膀,柔声道:“也怪我,平时父亲本就对这些事对这些不上心,我又不管这些事儿,才给了那些个人可趁之机。我明天就去账房查一查这些日子铺子里的账。”

    雯金只能管后院,外头铺子里的账,只有余泽徇去查最合适。

    雯金听来,依旧没睁眼,只是微皱着眉头,摇头摆手,示意她无事。然一脸愁容,显然还在为此事心烦意乱。

    月近中天,枕边怀表里滴答作响,似在催促着人早睡。雯金心中还在盘算着那些亏空,指头一下一下地刮着身下衾被。

    她不相信方锦昕会看不出那亏空中的端倪,她却放任到如今,又迫不及待地将这个烫手山芋甩给自己,分明是想让自己来填补这些亏空。她甚至猜想,若是那些个前真被中饱私囊来,这里面肯定也少不了方锦昕的一份“好处”。

    雯金不曾睡,余泽徇当然更不会睡。他本是呆望着帐顶,察觉到雯金那里传来的细微动静,便掀去自己的被子,钻进雯金被里,展臂锢住她柳条一般的腰肢:“睡吧,万事有我呢。”

    “你?弟弟。”雯金轻嗤,嘴上不在意,却不自觉地翻过身,埋进他宽厚的怀中,昂首望着他。

    随着他声音的沙哑雄浑,颈部的喉结也愈发明显了。雯金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一触他的喉结,奇妙的感觉一路从指尖通到四肢百骸。余泽徇只觉喉部一紧,细痒地感觉在身体中涌动。他一把攥住雯金的手,将纤瘦的细指送到唇边,柔柔地亲吻过,在这微弱的烛光中,他带着笑的声音格外明显:“怎么这俩天总是姐姐先闹。”

    雯金这才知道,原来这喉结也不能随便碰。他这一句话,倒把自己说得像急色//鬼一般,只能小声嘀咕:“好了,睡吧,明早你还要去账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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