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去魏通财家的那个婆子还带回来几句闲话,说魏家的大女儿魏春荣也已经说给赵府一个小管事的儿子,年底就要过门。

    雯金让玉莺记下,年底要给她女儿添妆。

    婆子又迟疑地说:“听魏通财家的说,咱们家大夫人身子不太好了。”

    “咱们家大夫人”这说的是雯金的母亲冯氏,“身子不太好”也是委婉的说法,她身子一向不好,这话说明是比以往更严重。

    雯金“哎哟”一声:“怎么也没人来知会我。”

    旁边的婆子答道:“应当是怕奶奶事忙,不敢来烦您。”

    雯金让银雀、红笺去库里拣几支好药材:“咱们过几天去看看,这事儿等不得。”

    过几日后的一个下午,回到娘家,雯金先被陆曼卿迎到李氏院里去喝茶。陆曼卿现如今有六个月了,肚子高高地翘起来。雯金与她好久没见,这陡然一瞧,又想起那日目睹方锦昕生育的画面,凉气一下从后脊窜上。她拉着陆曼卿的手不停嘱咐:“你行动要小心,千万平平安安的。”

    陆曼卿含笑拍拍她的手,反过来安慰她。

    说罢这件事后,才说起冯氏的近况。

    李氏长长地叹息道:“不太好,郎中已经让预备下板子。”

    雯金知道这都是冯氏这病的根源在于心病,心病又由和父亲的关系而起。可她是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说什么好像都不合时宜的。

    三人对坐,沉默良久,雯金也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我去瞧瞧母亲吧。”

    陆曼卿同她一起去冯氏院中。雯金问雯兰可有回来过,陆曼卿点头:“大妹妹和母亲的感情是真好,哭成个泪人,母亲亲自开口劝她,才止住眼泪。”

    雯金想起冯氏身边还有一个冯曼璐,本来是冯家想塞给赵宗淮的,这一来二去,婚事耽误下来。若冯氏真有什么不好,她该如何自处呢,于是问道:“曼璐妹妹怎么打算,她和大姐姐要好,大姐姐问过她没有?”

    “父亲在扬州给她说定一门亲事,明年成婚。”

    雯金心下稍安,父亲决定的亲事,想来不会差,比丢回去让冯家那个不成器的舅爷决定要好。

    说话间,二女走到冯氏的院子。曼卿身子重,院子里的嬷嬷一看见她,就把她迎到侧厢去喝茶,怕她进屋后被病气冲撞了。雯金独一人走进屋里,虽然是六月的天,可冯氏的屋前还挂着厚重的绵帘,透不进一丝风。一进门,就闻到浓重陈朽的苦药汁味,堂屋里守着的小丫鬟帮她打开槅扇门,请她进去,小声地禀告里面:“二姑娘来了。”

    雯金转过插屏,走进里间,猛然一看,发觉冯氏比之前瘦了许多,几乎瘦到皮包骨头的程度,看得人心惊,她不忍心再瞧,缓缓地垂下头。

    冯氏身后垫了好几个引枕,有气无力地靠着。身边的冯曼璐手里端着一碗药,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进姑妈口中,旁边的丫鬟间或抬手,为冯氏擦去嘴边的药汁。冯氏看见雯金进来,干枯苍白的嘴唇努力地扯起一个弧度,招呼雯金的口气也十分亲切熟稔:“金儿来了?”

    一时间让雯金有些尴尬,她和冯氏一年到头打不了几次照面,冯氏待她,却好似毫无芥蒂。她小步走到冯氏跟前,答应一声:“是,母亲。前几日才听说您最近身子不好,我从库里挑了些好药材,来看望您。”

    冯氏点点头:“好孩子,你还存着这份心,便是好孩子。”她伸手挡开曼璐手上的药碗,让曼璐先出去,要和雯金说几句话。

    屋里只留冯氏、雯金,还有一个冯氏身边长久伺候的嬷嬷。雯金小心翼翼地挨着冯氏坐下,红色的绣被里裹着一具瘦弱的身躯,雯金能看出大概的轮廓。她不动声色地别开眼:“母亲,您有什么要吩咐的。”

    “上次你为你舅舅长居甜水胡同的事奔走,我还要谢谢你。”

    雯金惊诧地抬头,对上冯氏的眼神,那可是冯氏的亲兄长,她疑心冯氏是在说反话。

    冯氏语气诚恳,不似作假:“咱们家这几个姑娘,就属你脾气泼辣,归宿又好。咱们家的几个姊妹,不论是兰儿、雯怡,还是曼璐,都望你能时时照拂。”

    雯金道:“母亲放心,我力所能及之处,自当相助。”

    冯氏从被子里伸出干枯粗糙的手,搭在雯金手背上:“我这一辈子,就是心太软,太好说话,总惦记着那点旧情…我害怕,你姐姐走我的老路啊。”

    雯金想起雯兰刚生产那日,她坐在雯兰床边,雯兰也是这样覆上她的手,轻声细语地和她说冯博书如何不易,俸禄银子不够往来交际,需要嫁妆补贴等等。雯金心道,雯兰是跟着冯氏长大的,果然冯氏最清楚雯兰的脾气秉性。

    雯金无奈道:“姐姐的脾气,母亲知道的,我从旁帮衬是一回事,姐姐也要自己想通一些事才行。”

    冯氏了然,叹了一口气:“你尽心便是。”

    说话时,冯氏又是一阵猛烈的呛嗽,雯金手忙脚乱地端起床边小几上的热茶递给冯氏。

    冯氏身边的嬷嬷也赶紧上来替她顺气,劝道:“夫人,您歇一歇吧,您今天还没睡多会儿呢。”

    “既然如此,我伺候母亲睡下吧,”雯金站起身,替冯氏取走她身后的引枕,扶着她缓缓躺下。

    冯氏躺下后,像是松了一口气,胸中粗喘,又轻咳几下,看着雯金点点头,声音细小如蚊:“去吧,”而后慢慢阖上眼睛。

    雯金轻手轻脚地放下床帐,与嬷嬷一齐退出里间。

    “姑娘,您看我们太太这样,您心里也清楚…这些话都是太太到万不得已才跟您交代的啊,您好歹记着、放在心上,”那嬷嬷是个实诚人,眼眶微微红起来,拉住雯金的手:“也只有姑娘你们来,这屋子里才有点活气,平时咱们几个陪太太,一天都难说十句话。”

    雯金看嬷嬷实诚,便反握住嬷嬷的手,说话也直来直去的:“嬷嬷你们平时陪在母亲身边,也多劝劝她,都到这时节了,有的事,该放手时就放手罢!”

    嬷嬷用袖子抹了两下泪,点点头,亲自将雯金送出堂屋。

    雯金携了曼卿一并回李氏那里,曼卿问雯金瞧着如何。雯金苦笑:“想必嫂子你也清楚,哎,总是不好…”

    两人边说边叹,不觉走到李氏屋里。

    李氏已在屋里摆下晚饭:“我已经打发人去国公府说了,不必等你回去吃晚饭,就在家里吃吧。”

    雯金难得回一次娘家,不忍拂却母亲的一片好意,不再推辞,和母亲、嫂子一起入座用饭。

    席间,三人聊了聊陆曼卿肚子里这一胎,又念叨赵宗淮的科考。

    三人用完饭,丫鬟又奉上茶水。

    雯金略用了几口,搁下茶盏,起身要告辞:“时候不早,我不多留,先回去了。”

    这话才说完,李氏跟前的一个小丫鬟挑帘进来禀道:“二姑爷来了,来接二姑娘家去。”

    屋内三人皆是吃了一惊,而后李氏和陆曼卿一齐看向雯金,陆曼卿上前攥住她的手打趣道:“快回去吧,可是不敢再留你了。”

    接着,院里传来一阵疾走的脚步声,门口的丫鬟打起帘子,余泽徇走进来,朝李氏、陆曼卿躬身作揖:“母亲、大嫂,我刚从衙门下来,听说金儿还在这里,特地来接她家去。”

    李氏见女婿如今穿着一袭蓝袍官服,腰间一条束带松松地束起,衬得他有如青松挺立,举手投足之间不疾不徐,同人见礼时谦卑有礼,如清风拂面。李氏盈盈笑开,满意地点头:“你在衙门当了几天的差,如今益发稳当了。”

    余泽徇也笑道:“外祖父是吏部尚书,岳母在定然见识不浅,如今岳母夸我,可见女婿确实是有长进了。”他一边说话,一边站到雯金身边。

    说笑过几回,李氏见时候的确不早,也不再留二人,让身边的妈妈代自己送一送女儿女婿。

    余泽徇每日是骑马去衙门的。现下和雯金一同归家,便弃了马,与雯金同坐马车。马车里,余泽徇环抱住雯金的肩,雯金挽住他的手,问他怎么来接她了。

    余泽徇道:“今日在衙门里差事未完,要晚些回家,就打发长醉回去同你说一声,让你先吃晚饭,谁知长醉回来,说你也不在家用晚饭。从衙门下来,我就一路奔你这里来。”

    雯金哼声道:“你来接我一回,更让我娘觉着你好了,日后吵起嘴,只怕她只帮你而不顾我。”

    余泽徇道:“什么叫让她觉着我好?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雯金抿嘴笑了一笑,然后故意道:“嗯…不说不好,也还行吧。”

    “还行?”余泽徇不依,搂在雯金肩上的手慢慢划到她腰侧,轻轻地挠她:“你好生没良心,那你说,怎么样才算好。”

    雯金被挠得“咯咯”笑起来,扭着身子躲他。

    两人顾及这还是在马车上,终究还是没太出格。

    两人回到房中,雯金吩咐丫鬟们端上余泽徇的晚饭,自己先去洗漱换衣。余泽徇用了一碗粥,几碟子小菜,也就饱了,二人自熄灯安寝不提。

    第二日早上,雯金才睁开眼,便觉得头晕恶心,起不了床。一面遣人去请郎中,一面使人知会席夫人。

    雯金趴在床边呕了两回,然而肚里空空,只呕出些苦涩的胆汁。

    余泽徇在旁边急得直转悠,一时捧茶水给她漱口,一时又问她可要再加条被子:“恐怕是昨晚回来的时候吹了风,着了凉。”

    雯金躺在枕上,有气无力地摆手:“这都七月了,哪还能着凉,大约是别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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