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余、李两家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两家已请定媒人。可雯金面对眼前的李芸婉,总有愧疚,她分明知道余泽徽并非良配,但这桩婚事从头到尾,她都要协助席夫人。

    李芸婉亲热地挽住雯金的臂弯:“上回你们家小姐满月宴,我嫂子不肯带我去。算来,我们已有四五个月没见面。”

    雯金忍不住掩唇笑道:“这是怕我们家有人冲撞了你。”

    她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一丝羞赧的神色,大大方方地笑道:“都是我娘、哥哥嫂子做主的。”

    雯金委婉地提醒:“其实你年纪还小,不用着急,再在家多留几年也使得。”

    李芸婉越发把雯金当个知心人:“好姐姐,你说这话我爱听。不像我娘她们,一点也不懂得我的心思。”

    雯金自认余泽徇待她是好的,两人也是两情相悦。可无论如何,在婆家总不及在自己家畅快。今日对李芸婉说的这几句话是提醒,也是真心的劝告。

    两人聊得投机,用午膳时,两人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两人刚挑好一张空桌子落座,就眼见旁边一张桌子围站了许多人。

    雯金不禁觉得好笑,小声道:“都挤在那张桌子旁边干什么,咱们这边不是有许多空位。”

    李芸婉罗扇轻摇,轻讽道:“我们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她们才懒得来奉承我们。”

    雯金这才留意去看,原来主位上坐的是江阴侯府的太太,心中立时了然,这都是奔着祁王去的。

    李芸婉以手中的团扇挡住半张脸,在雯金鬓边耳语:“你在家太久,恐不知道。都说皇上的身子不大好,这不,她们都把宝押在…”

    雯金心中一跳,慌忙掩住她的口,皱起眉,冲她摇摇头。

    李芸婉一笑:“我懂,我不说了。我哥哥常说,咱们老老实实的,不去蹚这浑水。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安安。”

    雯金心中暗叹,可我已经走到这浑水中央,想要回头上岸也不能了。

    ·

    雯金在得到皇上抱恙的消息之后,没过几日就走了一趟荆王府。

    许久不见,王妃亲自迎到大门外:“可把你盼来,这么久我都没个陪我说话的人,憋坏我了。”

    二人一路携手走向正房,其间难免聊起孩子。

    王妃道:“妙圆来和我讲过,说孩子生得好着呢,和你们夫妻俩一样好看,水灵的大眼睛,讨人喜欢。”

    妙圆即王妃的弟媳,许大奶奶。

    雯金也不谦虚:“等她大些,就把她带来拜见您。”

    步入正房的东梢间,迎面瞧见一个男人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捧书一本,优哉游哉地翻阅着。这男子面目儒雅,身上穿着一件家常道袍,头上以一个白玉偃月冠束起,气质沉稳,又有一丝闲云野鹤的气韵。雯金立马猜到这就是荆王,屈膝下拜。

    还不曾蹲下去,王妃已先一步扶住雯金:“早和你说过不用讲究这些,待他,跟待我一样就行。”

    荆王笑着站起身,随意将手上的书丢在一边:“静照时常提及你,夸你聪明机灵,今日才见其人呀。”

    “静照”乃是王妃闺名。

    雯金忙回:“都是娘娘抬举。妾的见识,在王爷和娘娘面前不过班门弄斧。”

    荆王一直站着,雯金也不敢坐。王妃硬是将她拉到椅边,按着她坐下去:“你自坐下,别管他坐不坐。”

    “夫人平时也读史书吗?”荆王问道。

    雯金张口便答道:“说不上常读,只不过闲时会翻一翻。一来,以史为鉴,这是老生常谈的话,从前人身上,的确可以鉴自己的得失;二来,但凡遇到不顺心的事,就看看前人遭际,能成事者大多是‘千磨万击还坚劲’。而他们通常比我要难得多,前人都能闯过来,我又有何不可呢。”

    这番话方落,雯金看到荆王眼中闪过惊艳之色。王妃更是不吝赞美之情:“我早和你说过她是个有见地的,今天你可见识到?”

    王爷徐徐点头:“人哪,只要认字,就能看书;难能可贵的是从这书里悟出自己的道理。”

    “是,道理总是自己悟出来的好,体味深。”

    荆王拾起刚才丢下的书册:“我去书房,不搅扰你们说私房话。”说完就抬步向外走。

    雯金大松一口气,只觉经历一场大考。

    王妃笑她胆小:“你瞧着他唬人,其实就那么回事儿,别怕他。”

    短短一言,就可看出王妃与王爷感情依旧,雯金放心地笑笑。

    王妃苦笑道:“你刚出月子,但是想必也听了一些话了。”

    雯金今日来正是为了那些话:“我就是想劝娘娘宽一宽心的。臣工们再怎么揣测都是无用的,还是那句话,咱们只看万岁爷的意思…”

    王妃脸上一片愁云惨淡:“怕只怕,万岁爷他的意思也是…”

    “未到最后一刻,都不算定胜负。再者说,万岁爷吉人天相,福寿绵长。这些人现在就迫不及待地奉承祁王,皇上都看在眼中呢!”

    王妃的眉头一寸一寸地舒展开。

    雯金将手边的一盏茶奉予王妃:“娘娘喝茶,平一平心气儿。越是到这等时候,越是比谁能沉得住气…”

    ·

    春光正盛的时节里,多是晴光明媚。到了傍晚,乌金将坠,天边霞光万道,瑞彩千条铺在云间,深蓝的夜幕被熏染成粉紫色。雯金让人在院中的树下铺上一张凉簟,上面再垫一层薄被,脱了鞋坐在上头,将婵姐儿放在身前。

    婵姐儿如今三四个月大,刚学会翻身。雯金有意在她手够不到的地方放上一个小玩意儿,她自己就会翻着身去够。雯金看女儿轱蛹着身子努力翻身,觉得可爱又有趣,心满意足地笑道:“真聪明啊婵姐儿,你外婆说你比娘小时候还聪明。”

    这幅母女相谐的场景忽然被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你们俩怎么能坐在地上呢,小心着凉,尤其傍晚,天气凉了。”

    雯金一抬头,看见余泽徇冲过来,紧张兮兮地从地上抱起婵姐儿,另一只手扯雯金:“你也快起来。”

    雯金勉强站起来,蹋上鞋子:“我们这俩天日日都这样,你现在真婆婆妈妈的。”

    余泽徇手上随意一摸,发现女儿的屁股上热乎乎:“恐怕尿了,要换尿布。”

    雯金将孩子接过来,一摸垫了尿布的地方,不好意思地一笑:“确实是,我刚没注意。”

    夫妻俩也不用下人帮忙,一起走进婵姐儿睡的东厢房,余泽徇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干净尿布,又从炉子上的水壶里倒了半盆温水。雯金解开孩子的裤子,拿掉旧尿布,两人一人抱着孩子,一人给孩子洗净,再换上新尿布。末了,雯金把孩子交到乳母手上,夫妻二人一起回房吃晚饭。

    晚饭吃得清淡,不过小菜几碟,并一小碗粥。今日有一道鲜红邓邓的咸鸭蛋,是厨房刚腌制好呈上来的。雯金拿起半个鸭蛋,将蛋黄挖出佐粥,剩下的都送到余泽徇手边去。余泽徇抬头看她,她眨着眼睛看他,朝他笑得无辜。余泽徇无奈地拿起咸鸭蛋,把蛋清挖出来。

    余泽徇说起朝堂上的事:“我今儿才知道,方致之已经过了考核,正式留在翰林院任检讨之职。”

    先是庶吉士,又留任翰林院,可谓是前途光明,不可限量。

    雯金听出余泽徇语气中多有落寞,她也有担忧,若方致之得势,哪里还有他们夫妻俩的好果子吃,眉眼间立刻愁云惨淡,连碗里的菜也是无味。

    余泽徇覆上她的手:“但你想,如今方致之所依靠的不过是祁王,若最后祁王失意,那方致之再怎么厉害也是无用。路漫漫而修远矣,自怨自艾倒不如奋力一搏,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雯金的目光重新聚汇到余泽徇脸上。她这段时日一心扑在孩子身上,许久没有好好地看过余泽徇。初识时青涩的脸庞现已变得坚毅,目光之中淘尽稚拙,已有世俗的沉淀。

    ·

    太平的日子没过多久,沿海一带的倭寇又猖獗起来,才回来歇了两三个月的余松庭再次领命出征。但有过先前的经历,余泽徇和雯金对这一次都不再像先前那般紧张。

    雯金一早起来梳洗穿戴好,又将尚在睡梦中的婵姐儿抱上,随全家人一齐给余松庭送行。

    此时天刚蒙蒙亮,一轮清皎的弦月还悬在天上。余松庭先交代几句“家和万事兴”、“不要辜负圣恩”、“好好当差”之类的话,然后慢慢踱到两个孙女跟前,雯金和方锦昕怀里都抱着孩子,并肩而立。余松庭先盯着两个孙女看了半天,然后伸出那只拉惯了弓的大手,在妍姐儿脸上触了一触。当他伸手想摸一摸婵姐儿时,却又猛地缩回去,他笑了笑:“她皮肤太嫩,我还是不碰了。”

    余松庭敛起慈祥的神色,交代两个儿媳:“你们俩要把孩子照顾好,我在外面带兵打仗,一是为皇上,二就是为子孙后代。”

    雯金和方锦昕都明白其中深意,忙福身答应。

    余松庭不再停留,翻身上马,策马扬鞭离去,留下的唯有一片扬起的尘土。

    送走余松庭,雯金也没了困意。回到景云院,雯金就把婵姐儿安置在临窗大炕上睡,她和余泽徇两人在外间摆下早膳。用过早膳,余泽徇去衙门,雯金则回了一趟娘家。

    余松庭再次出征,赵家盐屯一事也不可半途而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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