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栀走在回医院路上，踢着脚边小石块，小石块在地面划出清脆的声音，她低着头，想着最近来医院的次数真是越来越多了。
想着过段日子，清梵寺要诞日时，她要去烧炷高香，祈求菩萨保佑院长能平安无事，保佑福利院能渡过这难关。
纪栀回到住院楼，没有马上回病房，而是坐在住院楼外面的花坛上旁边发呆。
看着那些穿着病服的老人和小孩，直到她的手心里多了一颗糖，她才回过神来，转头看过去。
“吃糖吗？”一道浑浊的女声突兀响起。
纪栀转头看去，看到一位中年妇女穿着病服朝自己笑着，她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糖果上，抬眼对她笑笑，“谢谢。”
“珂女士，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护士从里面跑出来，一脸着急的模样。
珂女士朝护士挥了挥手，一直指着纪栀，“小李小李，我在分糖呢，我是不是很乖。”
她咧着嘴巴说着，表现着像个孩子般天真的模样。
纪栀看着眼前珂女士的举动，她心底有一丝触动。
“不好意思。”李护士赶紧拉住珂女士的手臂，连声对纪栀道歉，“她有阿尔兹海默症。”
纪栀摇摇头，李护士扶着珂女士往电梯方向走去，珂女士连忙跟纪栀摇手说再见。
纪栀笑了招手，“再见。”
她才发现这里是vip区域，这里很是安静，她低头看着手掌心的糖果。
纪栀的眼眶不由泛酸，她吸了吸鼻子，仰起头将眼泪逼退回去，天色渐渐暗下来，她才收回思绪，朝着病房方向走去。
*
清梵寺内。
周昭聿坐在桂花树下的椅子上，他的右脚搁在矮几上，身旁还有一盒蓝白色包装的药膏，闭目在等人。
药膏是刚刚于宋特地送来给他的。
桂花香飘散在空气中，一阵阵甜腻的香气随风飘荡，周昭聿已经坐了一会儿，不仅不急，反而有些耐心地品尝着手中的茶水，他一手握着茶盏，另一只手则撑着脑袋，目光似是落在桂花树上的桂花，倒是像伸长着脑袋看桂花另一边。
“业清。”
周昭聿听到有人唤自己名字，他抬头看过去，看到是穿着如他一般灰白僧袍，他眼里掠过一丝失落，没好气地问：“怎么了？”
沐清一笑，满不在意走上前他看向周昭聿的脚踝，“还是太肿，明天带你去趟医院。”
周昭聿看向自己的脚踝，真是托了纪栀好心的福确实肿了不少，“不碍事，怎么沐清师父这是要赶我走了？”
“你吃枪药了？”沐清轻笑一声，想到周昭聿刚才的反应，“难不成你刚刚以为是阿栀来了？”
周昭聿挑挑眉，“你想多了。”
“呵，”沐清一笑，眼中含着几分揶揄，“阿栀来短信说自己要在医院今晚不回来了。”
“怎么？”
周昭聿忽然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让他心里顿时涌出几分懊悔，倒是让沐清忍俊不禁。
周昭聿瞪了他一眼，俊逸的脸庞顿时一沉，指了指自己肿着馒头似的脚踝，他冷哼一声，“我也确实要去医院一趟。”
沐清不打算再逗弄他，“行，我明天带你去。”
只是觉得他此番回来变了不少，现在一打趣又有了以前的样子，沐清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
清晨日光从窗户洒进病房里，纪栀遮了遮被阳光刺到的双眸，她躺在家属床上不适应。
昨夜一宿没睡，她感觉头疼欲裂。
纪栀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卫生间用水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清醒，然后从卫生间走出来，看到苏婉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提着早餐，看着纪栀红肿的双眼，满眼心疼，“阿栀，你怎么不多休息会儿呢？”
纪栀微笑道：“我没事。”
她接过她手里的早餐，拉过折叠桌子放在上面，拿起勺子舀起白粥喝了一口。
昨晚纪栀直到天明才回来，苏婉早早就睡下，她轻手轻脚躺在家属床上，在医院守了一整晚，这会儿也饿了。
纪栀吃了两口白粥就放下碗筷，她看向苏婉，“苏婉姐，昨天医生有没有送报告来。”
“阿栀，院长想把福利院关了。”
苏婉说着神色黯淡下去，她叹了口气，“打算联系其他福利院能不能收留那些孩子。”
纪栀心里一紧，她抓紧手里的塑料碗，有些烫手，可她的手指依旧冰凉。
“不行，我不同意。”纪栀直接脱口而出拒绝。
“阿栀，你应该知道我们没有办法了。”苏婉语气低落。
“苏婉姐，我已经想到办法了，真的，福利院是我的家，她不能关。”
“阿栀......”
苏婉看着眼前执拗的纪栀，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福利院没有任何一人想要关掉，苏婉当初因为被那个死鬼老公骗光所有钱财，要不是钟院长收留她，恐怕她早已经流浪街头。
病床上的人忽然一动，纪栀立即将手中的碗放下转移视线，钟院长已经醒了。
苏婉上前把病床摇起来，然后倒了一杯水放在钟毓手里。
钟毓揉了揉眉心，有些虚弱地靠坐在床头，干燥的唇角微动，她看着纪栀轻轻开口，“我决定了。”
她本来一开始就没想到她能把福利院做起来，只是能到这一步她也甘心了。
“为什么？”纪栀不解地问，她咬着下唇，“院长，要是您已经决定了，我尊重您，但我不同意。”
说完，拿起一旁的背包就跑出去。
“阿栀！”
苏婉想要追上去，就被钟毓拦住摇摇头，“让她一个人待会儿，报告呢？”
钟毓的语调平和，可是苏婉听出其中隐藏着几分感伤，她抿唇，将医生送来的报告递给钟毓，“医生说是晚期，院长......”
苏婉说着便不自觉流着眼泪，又用衣袖擦了擦。
钟毓看了一眼那份报告，眼角噙笑，像是种释怀，她轻轻点头，“我早就料到了，你去整理下附近几家与我们交好的福利院，我会亲自去拜访，尽量争取让他们收容那些孩子。”
苏婉闻言，赶忙擦干净眼泪，“好。”
“还有，”钟毓说，“纪栀那边你先别跟她说，我怕她接受不了。”
“知道了。”
*
纪栀离开病房，坐在医院大厅等候区长椅上，医院应该是最吵闹的地方了，此时她却安静得很，连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她以为只要能解决福利院的问题，只要是自己努力，那么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可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想得有多简单。
福利院的小孩子们原是最敏感最脆弱的物种，他们又该如何接受新环境？
纪栀垂着眼睛想这些，忽然有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一阵温热的感觉袭击全身。
纪栀转过头看去，见到一身白衬衣的男人站在她身边，他正用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嘴角挂着淡笑。
纪栀怔愣了一下，“是你？”
“没想到真的是你啊。”男人笑着看着她，“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纪栀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站起身，闻到他身上有一种糖果的甜腻气。
男人忽然弯腰凑近她，“毓老师这是哭了？”随即他从黑色裤兜里掏出一颗糖果放在她手里，“吃糖吗？”
男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满是温和笑意，看着纪栀的眼神也格外柔软。
纪栀怔愣片刻，不适应这样的熟悉，她和他只不过才见过一面而已，接过糖果，“谢谢。”
男人又朝她伸出手，“我叫周晗白。”
纪栀伸手和他握了一下，“周先生，您好。”
“毓老师上次的事情考虑怎么样了？”周晗白说完又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
“我......”纪栀一时有些犹豫，忽然有护士推着老人经过。
周晗白伸手将她挡在身后，“小心。”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立马又恢复如常。
纪栀被他护小心在怀里，他宽阔厚实的胸膛传来强劲有力的跳动，白衬衣一尘不染，身上带着淡淡的木兰香味，她鼻翼微动，有些不适。
“纪栀！”
一个冷厉的声音在医院大厅里响起，纪栀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就看到电梯里一蹦一跳冲过来的周昭聿。
她对上那双冷冽如刀的黑眸，纪栀不知怎么就心虚地垂下头，手里都快把那颗糖果捏碎。
周昭聿厌恶地扒开周晗白搭在纪栀肩上的手，浑身散发出一股阴郁寒冽的气场，他看着周晗白，“没想到大哥也在医院。”
周晗白没理会，而是勾起嘴角弯腰看向周昭聿身后的纪栀，“原来你叫纪栀？是哪两个字？”
周昭聿又往旁边靠了靠彻底遮住纪栀，他垂眸盯着他，冷笑一声，“想起来我倒是忘了，这医院好像是你的产业。”
周昭聿话落，周晗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他目光沉下去，“阿昭，你别太过分了。”
“大哥别说这么严重，我这是让大哥好好想想该不该觊觎不属于自己的。”周昭聿说着，转头对纪栀说，“扶着我去车上。”
见纪栀没动，他不耐烦地拉起纪栀的胳膊，毫不留恋地离开。
周晗白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眼眸暗沉，拳头紧握。
“业清，你怎么，”沐清小跑出来，又见到周昭聿身边的纪栀，“阿栀，你也在啊，院长没事吧？”
纪栀还没从刚才的情况里缓过来，呆愣地摇头，“没事没事。”
她吃痛地叫了一声，甩开周昭聿的手，“疼，你干吗？”
周昭聿目光幽冷，声音也透着一股冷漠，“纪栀，你就是为了他，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