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

    四月芳菲尽,而风中花香依旧。

    日光正盛,习习花香不时钻入鼻间,勾得人三分晕醉。

    掌心握着刀柄,正蓄力向木桩砍去,忽然有人叫住她。

    “嘉儿,过来。”

    声音是许久未见的母亲,天嘉欣喜回过头,刚想展示自己一上午的练功成果,却见不远处的长廊下,母亲正与一少年模样的男子并肩说着什么。

    这人是谁?为何要跟母亲站在一起。

    皱眉的模样引起了少年注意,看过来时,天嘉握紧刀柄的小手都松了松。

    他的眼睛是松绿色的,宛如深邃山川中镶嵌的一颗翠湖,遥比花香还要令人沉醉。

    黑发异瞳,书上所提到的异邦美人,想来也莫过于此。

    母亲的脸上始终没有情绪,见她过来,也没有笑,而是拉着少年的手,引到她的面前。

    “从今天开始,你的刀法由他教辅。”

    她抬眼打量,心中多是不解,他看起来也就比自己大五六岁,怎能做她的刀甫。

    不过当他开始示范刀法时,天嘉打消了心中疑虑,目光紧跟着他的招式,生怕错漏了一眼。

    墙外后花园中传来嬉笑的声音,她知道,那是母亲在陪妹妹捉蝴蝶。

    不过是只虫子,有何好瞧的。

    可她太久没有听到母亲如此开心的笑声,黯然的目光走了神,刀光忽现,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用柄头在背上轻点了一下。

    哪怕是没有用力,她心神出窍,毫不防备被往前推了一小步,回眸不禁冷道:“你做什么?”

    少年指了指她手中的刀,又摆出了防守姿势。

    这是要切磋的意思?可他为何不直说,非要绕到身后妨碍她。

    想来就气,天嘉握着刀柄向人砍去,他既握着刀,那就刚好拿他试试功底。

    见她挥刀袭来,少年不疾不徐,只单手提刀,轻易挡下了第一下,又勾手示意她再来。

    刀声阵响,耳边欢笑成了陪衬,她的注意全然被少年的身手吸引去,丝毫不察斜阳落畔,园中除了她呵声喘息,再无其他干扰。

    少年始终寡淡着一张浓颜,看向她的眼中几分认真,更多的是道不出的忧愁。

    握刀的倏尔放了下来,他蹲下来,在她不解质问声中,用折好的软帕擦去了她脸上的汗水。

    他身上有股不知名的淡香,她闻着有些熟悉,一时也想不起是在哪里闻到过。

    离去时,他还是一句不发,天嘉只好唤了一声“师甫”,少年犹豫着停下脚步,侧首轻点,算为应声。

    “师甫明日几时来?”

    他垂眸想了一下,抬手时,只显露了三根手指。

    丑夜三时,天嘉披着外套来到园中,除了自己的影子,周围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她自顾自耍着刀,等了一会,见还是没有人来,心中不禁嘀咕:“难道是指午后三时?”

    看来是自己悟性不够,理解错了意。

    正当她转身准备离去时,长廊尽头,一道身影正快步赶来。

    不同于白天所见到的侍卫修身装束,少年一身雀青大袖宽袍,微卷的黑发散落满肩,看到她时,提着衣摆小跑到跟前单膝蹲下。

    他一蹲下,香气环绕,翠湖倒映月色,明亮的双眸让人忘记了问责,天嘉看着他拿起自己的手,在掌心写着什么。

    [回,去。]

    [申,时,来。]

    果然是她理解错了。

    不过他既料到她深夜前来,又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将话说清楚。

    除非……

    她皱眉问道:“你有哑疾?”

    少年像是被戳到痛处,月湖坠落山涧,又垂首点了点。

    母亲居然给自己找了个哑巴当师甫,天嘉思考了一会儿,转而问道:“那你要如何教我?”

    他摊开右手,双指微微并拢,隔空在她眉心点按,她忍不住哼笑道:“这是让我自己领悟的意思?”

    想不到,少年还真点了头。

    往后每日申时,他都会来此园中,为她演示刀法,又监督她练功,练的不对,他便放慢动作,一次次示范,直到她能正确将动作记下。

    转眼过了半载,到了年尾,天嘉望着空中飘落的雪花,欣喜地跑向不远处走来的少年。

    “师甫,下雪了!”

    而少年闻声只是抬眸轻瞥,连点头应声都不肯。

    也许是错觉,她站在雪中,如往日一般挥舞手中刀刃时,余光看见少年接过飘雪,眼角盈光划落。

    风声寒默,积雪浅薄。

    她心底似有什么东西被破开,也跟着难过起来。

    自有记忆就陪在身侧的宠环见她郁郁寡欢,折了红纸,叠了几只纸蝴蝶赠她。

    “姐姐怕我担忧,可以将心事说与蝴蝶听。”

    入冬后的花园,蝴蝶都无心停留,纸做的蝴蝶会有心去倾听吗?

    像是看出她的顾虑,尚且年小的宠环握住她的手,带她去了屋外。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掌心并拢,男孩闭上了眼道:“蝴蝶仙君,我家姐姐近来总是不高兴,连最爱吃的芙蓉莲子酥都吃不到三口,你若听见,还请让姐姐早早忘记烦忧,陪我吃上一整盒莲酥。”

    说完,他轻捏着蝴蝶翅膀,朝着屋檐方向,用力抛到了空中。

    天嘉本被他稚气的发言逗笑,顺着蝴蝶下落的轨迹,她抬首看见房檐上,黑影缓缓站起,少年手捻着纸蝶,垂眸盯着她二人。

    “师甫……”他怎会在此?

    借着月光,少年将指间玩意拆散,身影落下时,蝴蝶随之化成了齑粉。

    那可是自家宠环辛辛苦苦折的,天嘉怕他哭鼻子,连忙扭头哄道:“没事,屋里还有几只。”

    哪知少年听了,不由分说,闯进了她的寝居,将桌案上剩余的几只蝴蝶一并丢到炭盆中。

    小宠环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抓着她的手止不住的发颤。

    “别怕,师甫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原因。”天嘉试图安慰,却不想他更加害怕,抓住她的手也越来越紧。

    少年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时,香气拂面,天嘉浑身一凉,抬眸叫住了他。

    “站住。”

    这个香气,从刚见到他时就闻见了。

    那时,她还以为是他用的什么香料沐身,直到前几天清晨,她去母亲寝殿请安时,却见少年面颊绯红,置身烟雾缭绕中,溃散的泪珠随着扬起的长颈一连串滑落。

    而她的母亲,面无表情地从浓雾中走出,独留他一人在帐中沉呻低吟。

    天嘉如常人般接受过教导,在见到烟雾中重叠身影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了少年与母亲的关系。

    只是,她不愿接受平日用来指正刀法的手,是侍奉母亲的愉具。

    为此她已经几天没去园中练刀,而他,也没来找自己。

    看着原地不动的背影,天嘉咽回了心中所困,学着母亲的样子,厉声责道:“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

    少年转过身,毫无波澜的翠波在两人身上辗转,最后落在她的眼中,定定的摇了摇头。

    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一脚踢翻了炭盆,命他将纸蝴蝶捡出来。

    纸做的蝴蝶早已染上一身烈火,焚烧成黑屑,一经打翻,便混在了烧的发红的石炭中,散落的满地狼藉。

    小宠环受了惊吓,抱着她的胳膊哄道:“姐姐,没事的,我再叠几只就好。”

    蝴蝶无辜,她的心更是无辜。

    眼见着少年真的屈身下跪,天嘉甩开了一旁人的手,冲到面前,一脚踢开他手边红炭,环住了他的脖颈。

    “是否只要我再像母亲一些,你便会对我言听计从。”

    在看不见背后,碧绿双瞳审视着眼前,像是正在狩猎的苍翠蛇紧盯着自己的猎物,小宠环脸上失了血色,眼泪几乎要夺目而出,而她恰好松了手,挡住了那道惊心视线。

    “明日我会去园中练功。”

    少年收回目光,起身要走的时候,她又拉住了他的手。

    “舟坼,你只会是我一人的师甫,对吗。”

    扬起的蝴蝶残屑沾在衣摆,褪下时,芳香正浓。

    温热泉中雾气腾升,舟坼捧着水,放于唇边轻吻。

    身后人悄然靠近,他早就察觉,却并没有躲开。

    “怎么去了这么久?”

    那人将下巴抵在肩上摩挲,熟练的动作让他轻易卸下了淡然神情,只是不等回眸,王君冷声道:“早点解决,府里的眼睛真是越来越多了。”

    蝴蝶上并无字迹,亦无药水气味残留,但水中红雾仍在月色中弥漫散开。

    指尖滑动,舟坼蹲在河边,认真地将刀刃上的血迹用水抹去。

    脚步声匆促,身后有人提着灯笼,许是一路焦急赶了过来,停下来还喘着气。

    “师甫,你……带我的宠环……去了哪?”

    寒光回鞘,他看着面前的女子,指了指远处莲叶深处。

    身上的香气被夜风吹淡,顺着他的手指,天嘉嗅到了莲花清香中,夹杂的一丝血腥。

    浑身如寒石,任风为利刃,将僵硬身躯削去一层皮肉。说不出话的苍白双唇,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扯吊起一抹笑容,“这是母亲的命令?”

    “……”

    天嘉直直盯着等在身旁的男子:

    “他陪了我八年。”

    自年幼从天景城离开时,他便一直跟在身侧,伴她走过了漫长而又枯燥的读论堂学。

    她曾想过,等到及笄,便让他做她的君夫。

    而如今,翠影摇晃,一身血肉随莲花枯凋。

    “是我没用。”

    习得再多刀剑之法,连身边人都保护不了,还不如一身空技,省得悟无能,教心肠寸断。

    文质兼备,武学兼具,是为长斌。

    母亲寄予的厚望,催促着她一刻也不敢懈怠。

    即便心中有恨,也大都化作了对自己的利刃,在闲暇空余的时间,毫不留情地刺进心底,将未能愈合的伤口再添裂缝。

    少年已不再年少,而望向他的视线,也逐渐平齐。

    漫天细雨中,看着刀下倒地不起的人,天嘉抹去了眼睫上的水珠,回眸望道:“师甫无需亲自动手,人,我已解决。”

    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叹息,她看见师甫摇头转身,走向了叹息之人。

    母亲的手覆在他的脸上,细长凤眼却看向她。

    “做得好。”

    原来这样,就能得到她的认可。

    原来被她认可,是这样的甘甜滋味。

    那她甘愿沦为和他一样的境地,为棋为刃,斩棘披荆,直至失去最后一丝价值。

    可,真的是自愿吗?

    当置身事外的妹妹缠着她过招时,内心晃过的阴暗想法,使她更加憎恶自己。

    凭什么,同样是她的孩子,珏为双玉,被捧在掌心宠着爱着,而她只能如阴沟老鼠般,于夹缝中窥得她的爱。

    肯为她花费心思的,是玄家派在身边的细作,是潜伏多年的处心积虑。

    而她的心思,是狂风中翱鸣的鸟。

    被孤注一掷,附加在不该触碰之人身上。

    稍有不慎,便是巨浪拍岸,砸的粉身碎骨。

    或许就因如此,她才会对初次见面的玄家司籍,起了恻隐之心。

    那是一种悬于脑海,渺邈不移的感觉——他和我一样,皆是天海残卷的罪人。

    放任他步步接近,放任他在怀中哭泣,看着那与小宠环七分相似的脸蛋,她想,这或许是神天赐下的赎罪机会。

    如果把他留在身边好好对待,是否就可以赎清内心罪恶,换来宁息之海。

    天嘉并不确定。

    只是当看见许久未见的师甫,出现在昏暗阶梯上,她内心犹如被千万蝴蝶闯入,空港只剩下寂静风暴。

    她强装镇定,关上了暗室的门,抬头问:“何事?”

    舟坼抱手歪头盯着身后木门,像是在思虑着什么,但他终究无话,转身出了暗道,将事先写好的字条交到她的手中。

    他放的谨慎,交付间没有碰到过她的手,天嘉早就习以为常,打开字条后,本就冷淡的面容瞬间凝固。

    上面寥寥写着名字:[司籍玄霁]

    “……是否只要是接近我的人,都是别有用心?”天嘉在心底问着,回答她的也就只有夜风拂过耳畔,将身后发丝吹乱。

    窗前月色照影,她一步一步走向帷幔,那人仿佛并未入睡,躺在床榻上还念着世子的名字。

    轻纱半掩下的身影戴着面纱,漆黑眼眸中恨意几乎溢出。

    心有所属,还要恬不知耻地投入她的怀抱。

    简直,罪不可恕。

    师甫曾在她手心写过,水可以洗清一切罪孽。

    所以,当池中水没过男子口鼻,无数气泡中,她斩断了他在人间的罪孽,将原罪之身推向圣洁。

    神天不为,业障蔽目,魔障心生。

    她的罪,又该向谁忏,又该谁来净除。

    *

    玄凝平静地听着那如忏罪般的自语,叩在手臂上的指间时不时停在半空,似被什么困住,半晌才又落下。

    “我改变主意了。”

    天嘉并不知道她原先的打算,听到她说改变主意,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悴然落下,“什么。”

    凳子上的人斜斜支着身子,单肘撑着并不存在事物,犹如降伏一切障碍的神佛,睥睨着被障累缠身的众生。

    “洗清罪孽?呵,真是狂妄自大。”

    连半仙之人都不敢妄言断罪消孽,她一介肉胎,竟敢充当神天,代为降赎。

    猩红水池中,玄凝踏过石坎,将水中泡的发白的身子,弯身抱起。

    脖颈处伤口极深,连骨头都被削断了一半。搂抱的手也变得格外小心,挪垫在脑后,生怕他掉落。

    他身上,甚至还残留着药草涩香。

    来时,他一身紫裙,坐在身侧,余光偷瞄了她无数眼。

    而如今,他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涣散的瞳仁无光,亦无她。

    她跪在身旁,抬手将未能闭上的眸眼轻轻合拢,等到愧悔的话在心底道尽,起身时,目光落在池中,她仿佛闻惯了腥气,不觉恶心地跪身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断裂的两块玉镯。

    后来再次相见,他的躯体被冻得僵硬乌紫,胸口的伤是盛开在高原的雪莲,覆了层霜雪,埋葬在冰原之下,任寒烟独赏。

    夏秋交替的风,甚是闷热。

    焚炉边上的温度,快要将人身体里的水分全都烤干。

    就连本该泪涌的眸床,也都干涸。

    若当初,她坚决拒绝他跟来,想必此时他应该还在书阁捧册端坐,等她某天推开门,抿眼展笑,将情意私藏。

    可事实上,他不顾一切的将情意全部留在她心底,不给烈焰吞噬机会。

    那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释怀的沉重,压的她几乎快要窒息。

    所幸,身侧的目光始终在身上,彷如清澈流水,缓缓淌过龟裂大地,于是,她伸手抓住了生机,怀揣着罪疚继续前行。

    爱意者若有罪,那世人皆为圣神。

    玄凝走到面前,俯身对上她的眸眼审视道:“你口口声声说的赎罪,不过是蒙蔽私心的诡辩。”

    想得到母亲的认可,又想得到师甫的注目,甚至连半分心思都不投入,就想得到他人真心相待。

    哪有这么容易。

    天嘉移开了目光,“或许你说的对,不过……”

    “郡主,”面前人打断了她的话,“他是生是死,对你而言,哪个更痛苦?”

    “你是指?”

    “若母亲和师甫只有一人能活,你选谁?”

    “自然是……”天嘉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眸盯道:“你想做什么?”

    玄凝笑了笑,回身漠然收起了脸上神情:“自然是,赐他救赎。”

    “不……”她摇头喃喃道:“你不可以……”

    “你既可以赐玄霁罪人身份,我又有何不可为?”

    视线中的女君低下了头,站起时,眸中闪着坚定,“他的罪赎,只能由我来断。”

    卷起的眉心舒展,她的回答,完全在预料中。

    走出云阁,入眼的已是日出。

    过了会儿,腿脚略微不利索的男子也走出来,看着面前身影,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如何威胁郡主动手?”

    身影回过头来,不答反问:“你当日,为何要帮长公主对我下手?”

    “落难时被人救过,作为报答,我答应她挑拨天子与玄家的关系。碰巧长公主的人在黑市找高手,动静很大,我闻声就来了。”

    “亲王为人还真是乐善好施,哑巴,疯子,是个人都能为她所驱使。”

    就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

    见她走下山阶,玄丛皱眉跟上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啰嗦,我不是回答你了。”

    她几时回答了?

    山庄门口候着辆马车,玄凝刚要登上去,想到了什么,又回头道:“对了,我要回昆仑一趟,你有什么话或东西让我带给长老吗?”

    卷发下的面色微变,玄丛紧扣着眉眼,憋怒道:“没有。”

    她哼了一声,蹬身上了车内,窗外又传来男子冷声质问:“你回昆仑,这里怎么办?”

    玄家向来只负责出刀,至于回鞘……玄凝撑着脑袋淡淡道:“阿媫信中提到了全身而退,剩下的事情,已无需玄家插手了。”

    或者说,是她不能再出手了。

    马车缓缓向前,阖眸时,脑中还不断闪回着昨夜画面。

    开门时,水肆意蔓延,弄得桌案上也沾了湿漉。

    郡主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来,可能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使然。

    但等到水面恢复平静,她忽然崩溃地坐在地上,哭声像是把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情绪全部释放。

    任何感情一旦走向极端,就会化作不可控的潜在危险,一经引出,总会有一方受到伤害。

    玄凝恰好认识与她一样的人。

    那人身居高山,是世间百年罕见的得道仙人。

    亦是她的……

    车身忽然一重,她睁眸看着莫名跟上来的男子,问道:“你这是要随我回师门认罪?”

    “呵。”玄丛抱着手臂,靠在窗边睨到:“只是顺路罢了。”

    天景在南,昆仑在北,哪门子顺路了。

    见他闭眼,玄凝也懒得戳穿,脚一伸,碰到了那人长靴,便顺着高度抬起,放在了膝上。

    “刚好缺个踮脚的。”

    “……”

    阿姐怎么会养出这么个混账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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