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奉

    沈云鸾没有过多犹豫,支起身子,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去。

    龙涎香气息幽微,本该是夏时燥热的时节,此刻却有股清寒的意味。

    她拿起玉箸,轻声问道:“陛下,您想吃哪一道菜?”

    祁钰说:“朕口味清淡。”

    沈云鸾点了点头,去夹了些看起来素净的菜式,缓慢搁至他的玉碗中。

    祁钰倒也没出声,只拂袖挥退了宫人,连同丽姑姑也被屏退了。

    偌大的养心殿里,此刻只剩下沈云鸾和祁钰两人,空对着满桌子的珍馐美味。

    沈云鸾是正要进食,被匆匆喊了过来伺候晚膳,故而腹中饥饿不言而喻。

    可她不敢懈怠,只牢记自己作为女官的职责,尽量不去想那些美味佳肴的味道。

    一连夹了几回,祁钰吃得慢条斯理,修长的玉指,看起来竟然比那玉箸还要清俊。

    便是这般寻常的动作,由他做来,也无端多出几分矜贵高冷。

    沈云鸾暗中觑他,生怕漏过一丝一毫,这人的心思和喜好。

    可就在她再要夹菜时,祁钰忽而停了筷子,面无表情道:“你就不问问,朕为何如此待你?”

    沈云鸾微愣,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方才久久不让她起身的事情。

    “云鸾不知,陛下身为天子,行事自有道理,云鸾只是个奴婢。”沈云鸾低眉顺眼道,给他看他想要的乖顺。

    “若公主真当自己是个奴婢,那为何从来只以自己名讳自称?”祁钰又道,微挑了冷眉。

    “若是陛下想要,云鸾自然也愿意自称奴婢。”沈云鸾沉声静气说,再次告诫自己,别拧着来。

    祁钰闻言沉默,将玉箸放下,冷眼看着那垂眸不语的红衣美人。

    她此刻的确是柔媚顺从的,可骨子里的傲气依旧,只是比在景国遇见时,更懂得虚与委蛇了。

    不知为何,祁钰内心忽然拢上些许滞涩,叫他微蹙了冷眉。

    “此地无旁人,公主怕是还未用晚膳,便坐下随朕一起吧。”他淡声道,话语却透着股不容拒绝之感。

    “云鸾谨遵圣命。”沈云鸾低声道,又听他说:“公主站着,朕不习惯。”

    她愣了一瞬,继而谨慎地移过来个凳子,试探性地先坐下了。

    祁钰喝了口水,眼皮都没掀一下,沈云鸾这才放心,明白自己这是会意了。

    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远远看去水陆毕陈,可堪八珍玉食四字。

    饶是沈云鸾再抗拒与祁钰单独待在一起,此刻腹中饥饿,也难免有些食欲大开了。

    可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小心翼翼夹了些祁钰指过的菜式,随后埋头吃着。

    祁钰目光淡漠,好似并不将她的到来放在心上,却又喊了个小太监进来,伺候着膳食。

    那小太监端的是眼明手快,不由分说地给沈云鸾的碗里,添了几道她爱吃的膳食。

    祁钰又说:“朕一人用膳也是无趣,你若是没别的事情,晚膳都与朕一起。”

    沈云鸾惊道:“这如何使得?”

    祁钰却道:“如何使不得,朕是天子,有朕发话,谁敢轻言置喙?”

    此话霸道强势,本该叫人觉得心头压迫,可沈云鸾被嘴里的珍珠鱼丸所俘获,瞬间没了异议。

    想来御膳房呈上来的,都是精心脍炙的美味,自己在景国为公主时,亦极少尝到。

    而今在这大雍,仅做了这人的御前女官,便是日常所用所食皆为上品,更遑论这与天子一起用膳的资格。

    她而今五谷空空,实在难以抵挡这样的诱惑。

    “是。”沈云鸾应道。

    待用完了晚膳,宫人鱼贯而入,将剩下没吃完的端走后,沈云鸾便也想跟着退下。

    可小太监青石却对她低声说:“陛下可没让沈女官下去呢!”

    沈云鸾于是只能停留下来,静静看着那人越走越近的身影,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往常这个时候,她都是随着宫人一起下去,祁钰用完膳后,喜欢静坐在屋内,想些朝廷的事情,最不喜旁人打搅或者在侧。

    可今日……

    她垂眸颔首,瞥见那墨袍一角,隐约的烛光浮跃在上,衣摆处犹染灯火。

    祁钰默不作声,凤眸里晦暗难言,只盯着那看似镇静自若,可实际内心乱作一团的女子。

    她刚吃完,唇上的胭脂也淡了少许,玉面虽说清清淡淡,却别有几分清媚艳绝之感。

    想起下午,闵王祁骁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祁钰眸光更为深沉了。

    他缓步走到沈云鸾面前,灼热的气息氤氲过去,侵略感如约而至,便是这边不言不语的神情,也叫人呼吸凝滞。

    沈云鸾小步退着,被他缓慢逼到角落里去,却不慎推到了烛台。

    青铜灯落地,一豆灯火也被风扑灭,当地面响起清脆尖锐的响声时,沈云鸾跟着喊了一下。

    “啊——!陛下!”

    她娇柔的身子失重,不慎向一旁倒去,却被面前的男人扯住腕骨,连人整个带进了怀中。

    “再要乱动,头发就要被燎着了。”祁钰在她耳边道,嗓音喑哑低微,好似流水溅玉般悦耳。

    沈云鸾惊慌失措,确实闻到了来自头发丝上,被烧焦的气息。

    再往上看去,则是君王暗得可怕的眼神。

    “还没回答朕的问题,你可知,方才朕为何那样对你?”祁钰又道,双眸紧紧盯着她。

    “这……云鸾的确不知,还请陛下明示。”沈云鸾眼皮发紧,有点承受不了这般浓烈的男性气息了。

    她身子微微颤抖着,玉一般纤细的指尖,就这么抵在祁钰的胸膛处,感受到那健硕雄浑的力量。

    女子娇娇怯怯,宛如一朵被风吹拂的海棠花,被人揽在怀中,肆意打量着,便是呼吸也被男人擒在手心里把玩。

    “今日,闵王向朕说了几句话。”祁钰看着她说,玉指便捏住那尖细的下巴,迫力将她的脸抬起,直视着自己。

    “王爷?说什么?”沈云鸾脸色煞白,心想莫不是这闵王当真提了那事?

    “闵王说,见你一个公主,头回做女官的职位,看起来虽然辛苦,却行事颇为得体大方,想叫朕借你去他府上,教导教导那些新来的奴婢。”

    “他说,这是你提议的。”

    祁钰说完,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瞧,似乎想要看出些许端倪来。

    沈云鸾双眉蹙起,脸也瞬间涨得通红,只恨不能将祁骁生啖其肉。

    她轻咬了下唇,柔柔怯怯道:“陛下圣明,云鸾绝无此心,至于闵王殿下为何要说这番莫须有的话,云鸾实在是不知。”

    祁钰却好整以暇看着她,神情淡漠从容,又道:“若朕当真允了他呢,公主意欲如何?”

    沈云鸾微愣,若是能离开这大雍皇宫,跟着祁骁去闵王府邸,自己说不定能有逃出去的机会?

    她自打被祁钰强行带走后,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只不过皇宫守卫森严,这男人又实在强悍。

    若是真的能够……

    “公主?”祁钰见她眸光晦涩,忽而出声。

    沈云鸾迅速回神,连忙道:“求陛下饶过云鸾,云鸾实不愿去闵王殿下府邸中,宁愿在这大雍皇宫做一粗使奴婢,亦是心甘情愿的!”

    她只犹疑片刻,却叫这深沉的君王瞬间俊颜冰冷,眉眼愈发锋利了。

    “哦,当真?做个粗使的奴婢,公主亦是愿意?”祁钰一字一句说,语气低沉,目光却不容逼视。

    “是,若陛下真舍得叫云鸾去做最低等的宫婢,云鸾亦绝无怨言。”沈云鸾轻柔道,眼神变得媚气起来,看向前方时,无端叫人品出些风情袅袅的意味。

    她呼吸略微气促,青丝拂落在颈间,颈窝处亦是白璧无暇,其下是赤红的衣襟。

    黑白红三色,交叠在眼前,又因惊慌泅出些许香汗,垂挂在脖颈处,更衬得女子秀色可餐。

    祁钰爱极了她这样的风情,便自问是被一时蛊惑了,也难以招架得住。

    谁能想到,他这样冷静自持的男人,怎会每每对上这女子的虚伪做作,许多的自制力都要瓦解了去?

    好在祁钰禁欲多年,又对欲.念遏抑克制许久,故而只迷惑一瞬,眼神复又清明起来。

    “公主很聪明。”祁钰轻声道,清冷的玉面微露笑意,愉悦之情虽不浓,却也清晰几分。

    “谢陛下赞赏。”沈云鸾回道,端的是清眸流盼,杏眼明仁。

    她才不会那么傻,真的上了祁钰的当。

    这人费尽心思,分明是要试探自己,是否有二心,是否真的想要离开。

    按照祁钰多疑的性子,只怕对祁骁那番话也非全然相信,只借此敲打一下自己罢了。

    祁钰知这女子狡猾如狐,可也没有过多为难。

    他低头打量她,灼热的温度变得愈发滚烫,逼仄得沈云鸾口干舌燥,不自觉咽了咽喉咙。

    灯火葳蕤,烛光浮跃乍现。

    沈云鸾却不知道,自己这一下,叫雪白如玉的脖颈,变得极为撩人起来。

    修长如脂的瓷肌微动,脖颈上白得能看见隐约的脉络,几缕青丝又撩拨在上,被摇曳的烛光幽幽莹润着,瞬间有种欲说还休的撩拨感。

    许久,沈云鸾感到,捏在自己下巴处的指尖稍往下移,似乎要挪到下颌处了。

    “闵王今日还说,若是朕觉得舍不得,不如给你位份,何必做御前侍奉的女官?”

    “公主,做朕真正的女人如何?”

    祁钰凤眸微眯,眼神变得晦暗,看向怀中那娇颜,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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