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十二分的确定。”

    音婉把掉落的医书捡起来,又说:

    “夫人不打算为了一个庶女得罪杨家,还得赔上亭爷儿的前程,就让老爷同意这门婚事。老爷不是不同意婚事,而是不肯让书姑娘在孝期嫁过去。太子妃也知道,老爷那脾气最是死板守旧,怎么接受得了孝期办喜?所以从今早开始他们就争吵个没完。”

    陈氏生了大儿子施亭建,二儿子施亭彦,还有唯一的嫡女施宁。

    她当然不想因为一个施静书而影响亲儿子的前程,逼迫施静书嫁出去是必然的。

    想了想陈氏那个以家族和孩子为天的脾性,只怕四妹的日子现在不好过。

    果然,音婉跟着道:“夫人把书姑娘给关起来了,不给吃不给喝,说什么时候想通了这门婚事,什么时候放她出来。老爷总不能去她的闺房,无法护着她,让人去送过吃的喝的,也都被夫人拦下来了。”

    施宁收腿起身,吩咐音婉把斗篷和伞拿来。

    音婉疑惑:“还要出门?”

    “我得回家看看四妹,也亲自劝劝母亲。”

    音婉了解施宁的脾性,她没有劝说什么。

    主仆俩在铺满雪的宫道上行走,谁也没发现在她们离开后,李姑姑进了东宫。

    陈氏的态度就是皇后的态度,皇后不会允许施宁出宫阻拦此事,施宁没有去禀明她,而是擅自离宫。

    只是,施宁刚到宫门,就被二哥拦下了。

    施亭彦身穿藏蓝色的太医服站在宫廊下,红色的宫墙,纯白的积雪,红蓝白杂糅成复古美丽的色彩,他撑着一把伞,提着一个药箱站在那儿,俊美出众犹似画中人。

    他在此等候多时,伞面堆起了厚厚的小层白雪。

    施亭彦放下药箱给施宁行礼,“母亲猜到了太子妃会离宫,让臣特地在此拦你。家中的事自有母亲操持,太子妃还是回去吧,莫要因此惹皇室不快。”

    施宁看了看周围稀拉流动的宫人,把二哥拉到避人耳目的宫墙角落,低声问:“你不是最疼我了,现在怎么站到母亲那边去了?你来得正好,我搭你的马车一起回去。”

    “臣的马车粗鄙,不敢污了太子妃。”

    施亭彦垂眸,守礼地不去看她:“太子妃请回吧。”

    施宁甩开他,转身要往宫门出去。她有谢钦鹤的令牌可以畅通无阻,只是如果被发现擅自出宫少不了被皇后责罚。

    不过比起四妹,她不怕被罚。

    她执意如此,施亭彦上前想拉她,手刚碰到她又想起什么,忙缩回来拦到她跟前去:“太子妃请不要为难臣。母亲若是知道臣办事不力,定也要罚我。”

    “我都不怕被罚,二哥会怕?”

    “臣怕。”

    施宁看着他那张平平静静的慈善脸就气得不行,从小二哥就很听话,是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几乎没犯过错。

    与他相比,成天上蹿下跳的大哥和四妹就成了反派。

    施亭彦坚持道:“臣今日哪怕不回家,也要在此拦住太子妃。”

    不好跟他在此处拉扯,在无人看见时,施宁杏目圆睁瞪他一眼,气鼓鼓转身走了。

    施宁了解施亭彦,今日肯定是出不去了。

    她转身一刹,没及时收起眼底的责怪凶光,裴玠迎面过来,看了个正着。

    不及回味,裴玠连忙退到角落给她行礼让路,施宁看也没看他,风似的从他跟前走过,空气里留下一股清淡的梅花香。

    背着画架的春桃上前问:“大人,那是哪位娘娘?好像仙女啊。”施宁优雅得让她自动忽视了跛脚。

    裴玠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她不是娘娘,是太子妃。”

    春桃啊了声,“原来是她呀。”

    裴玠收回眼看她,“怎么,你认识?”

    “奴婢哪有福气认识,只是听过她的名头……”

    春桃夸了一通,流露出欣赏的仰慕:“又有才又端庄又貌若天仙,这名声就传远了嘛。没想到今日给见着了,果然名不虚传。”

    结合她说的这些,裴玠想起那日拿走《深夜寡妇》的施宁,桃花眼底骤显玩味,“是吗。”

    春桃打量着大人的神色,笑道:“大人还盯着看呢,魂都被太子妃勾走了吧?”

    “胡说,”裴玠笑着回望春桃,“我的魂不是在你这吗。”

    春桃低下头,粉颊红了一片。

    她家大人总是这样,外人都传当今大理寺卿风流得很,是女人堆里爬出来的。

    可春桃不这样认为。

    她觉得,大人只是欣赏所有女人,哪怕对街上的女乞丐他都没有当官的架子。

    至于为什么,她不清楚。

    /

    施宁白跑一趟有些气馁。

    回到东宫,猝见李姑姑神色不虞地跨出宫门,施宁疑惑地喊她:“李姑姑这是?”

    李姑姑福了福身,不曾解释绕过她便走了。

    她身在坤宁宫,施宁识趣地没有缠人,心中却隐隐不安。她快速蹦回青梧院去,翻开自己带锁的箱子,递给跟进来的音婉:“把这东西拿去毁了。”

    音婉不解:“可这里都是你喜欢的书,还有好多你写的文章诗词,就都不要了吗?”

    施宁无暇解释过多,“别多问,快去。”

    见她神色少有的紧张,音婉不敢多耽误,抱着盒子跑了出去。正好小厨房在熬施宁治脚疾的药,她支走了宫女,把箱子给扔进灶膛里去烧。

    李姑姑却忽然去而复返,一脚踹开了厨房门:“你在烧什么?”

    音婉吓了一跳起身行礼,“只是一些废品。”

    李姑姑目光压迫地打量她,“是吗?”她瞥了眼灶膛里,红木箱一时半会儿惹不上火苗,只有边缘被火苗熏黑了。

    她在东宫找了很久都没发现端倪,原来藏到这儿来了。

    音婉不知发生何事,欲要再问,李姑姑忽而大步靠近,一把将她给推开。

    音婉猝不及防,后腰撞在了灶台上,疼得眼睛立时就红了。

    眼见李姑姑舀了大瓢的水,哗啦地泼在灶膛里。

    “李姑姑,您这是做什么!”不顾腰疼,音婉想要阻止,还没碰到人,就被李姑姑狠狠搡开:“我是奉娘娘的命来的,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李姑姑脸上的褶子因威严挤在一起,宫中老人严肃起来十分吓人,她的狠劲儿吓得音婉不敢妄动。

    灶膛的火被扑灭了,李姑姑等凉了些才把箱子拉出来,带起飞扬的柴灰,她手在抠鼻前扇了扇灰,把箱子扔在音婉跟前:“把它打开。”

    “奴婢没有钥匙……”

    箱子上有个小锁,钥匙在施宁的房中,平时只有音婉和她自己能拿。

    李姑姑看出音婉眼神闪躲,冷笑了声:“你是自己拿,还是我去请娘娘过来?”

    音婉低头不肯动。

    她虽不知这里头是什么,但从李姑姑和太子妃的反应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姑姑,”施宁听见动静蹦过来,站在门边看她:“我敬你是母后的老人,可也不容你在青梧院这样撒野。”

    今日之事乃是娘娘吩咐,李姑姑底气十足,不畏道:“太子妃息怒,老奴只是听命于娘娘,来看看太子妃平时都读什么书。”

    “老奴找了许久不见,不想竟是被藏在这儿,老奴不知,什么样的书需要用锁藏起来?”

    施宁不曾被她套话,但方才的确没想到李姑姑在诈人,竟然假装离开,就等她露出马脚。

    而自己这点心计,在宫里几十年的老人跟前儿根本没得比。

    施宁强制冷静,道:“只是废弃的箱子,哪有什么书?姑姑别耽误了我熬药,还是让音婉把火重新生起。”

    她示意音婉,音婉忙上去要重新生火。

    李姑姑以身挡在灶膛前,“既然太子妃咬死了这里头没有书,您便将它打开吧。娘娘很快就到了,也好让大家看个明白心服口服,不至于冤枉了您。”

    皇后要来,施宁暗叫不好。

    她暗暗定神,清冷若潭的杏眼直直盯着李姑姑。

    耍心机不是她的对手,只能用狠而直接的手段。

    施宁的眼神倏尔变得狠厉,她突然蹦跳靠近李姑姑,身子狠狠撞上她。

    “太子妃,你干什么!”李姑姑摔在地上,衣衫沾上脏兮兮的柴灰,还未爬起,施宁健康的那只脚踩在她手背上,阻止了她起身。

    李姑姑也不是吃素的,另一只手抓住施宁患病的脚,往脚踝的肿青处用力抠掐了下去。

    “老奴是代娘娘来的,太子妃好大的胆子!”

    如冰钩扎进骨头里,脚踝蔓延开的刺骨剧痛让施宁的脸色眨眼间毫无血色,她无暇顾及疼痛,白着脸去抓起灶台上的斧头。

    那是厨房用来剁骨头的,李姑姑恐惧地睁大了眼道:“太子妃冷静,为了这点事杀人不值当!”

    ‘啪——’

    斧头猛地砍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李姑姑闭紧双眼大叫,音婉捂住耳朵尖叫着躲开。

    惧怕的疼痛没有降临,李姑姑惊恐之余睁眼,只见昔日端庄沉稳的太子妃高高举起斧头,杏眼里冒出凶光,狠狠劈在箱子上。

    啪的又一声,李姑姑吓得又闭紧了眼。

    声声过重的巨响震耳欲聋,李姑姑不敢再睁眼,更不敢再去掐施宁的脚,生怕那把斧头接下来会砍在她的脖子上。

    她心里祈祷着娘娘赶快来救她。

    噼里啪啦的,箱子猝然四分五裂。

    几乎同一时间,外头响起皇后厉声地质问:“你们在干什么!”

    施宁只回头看了一眼,皇后面目威严,带着大拨宫人浩浩汤汤往这边来。

    施宁不曾犹豫,更快速地抓起里散落出来的纸张,一股脑塞进灶膛里,又抓起火折子眨眼间点燃。

    “李姑姑,还趴着做什么!”皇后不曾进去凌乱的战场,站在外面怒喊。

    李姑姑爬起来,重新舀水扑灭了火,但是单独的纸张烧得很快,已经烧得所剩无几,只有两三张还剩大半。

    施宁还想再动,皇后威声厉喝:“施宁!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施宁僵住,低眉去看那没烧完的三四张纸。

    《论天下》三个字映入眼帘 ,簪花小楷字字工整,象征着出自施宁之手。

    施宁深吸了口气。

    坏了。

    这篇文章比那些激情话本更严重。

    她不想让人看见她眼里的慌乱和恐惧,干脆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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