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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四)

    温言本就肤色白,挨了打之后,脸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无。

    萧辞坐在外侧,皱着眉头看着朝里弓着身子的温言。他后半夜发了烧,嘴唇干裂,眉头拧成川字,脸色被烧得一片潮红。

    夜里下了雨,萧辞冒雨过来,手有些凉。本来只是想伸手探探他的温度,却被他一把抓住,进退不得。

    温言手腕上有被绳子勒出来的痕迹,手指上的纱布还是萧辞包的。可是刚刚包完,萧辞就甩了他两个巴掌,直到此刻脸还有些肿。但是这些跟背后的伤比起来,又都不算什么了。

    萧辞知道鞭伤不好熬,打的时候是一条条的,打完了疼的时候却是带着整个后背都肿起来。她这驸马自幼是在学堂里捧着书本长大的,见过最大的阵仗大概就是先生的戒尺和学堂里其他男孩的拳头。

    真正动刀动枪的架势,他哪里真正挨过。

    萧辞自嘲地笑笑,其实原先的自己,不也是这样吗?幼稚单纯,又冲动莽撞,要不是凭着长公主这个身份,怕也是隔三差五就要挨一顿打。可是他们既然站在权力的核心里,怎么可能一辈子无风无浪呢?

    包小壮端着药碗进来。虽然挨打的不是他,但是他的眼睛却肿得跟核桃一样。

    “殿下,驸马该喝药了。”包小壮声音闷闷地,明显是不快。

    萧辞用空着的一只手拍拍温言的肩膀。“温言,起来喝药。”

    可是躺在床上的人却恍若未闻,反而像是赖床的小孩一样,弓着腰缩成一团,皱着眉头将她的手拽地更紧。

    温言呼出的气带着灼人的温度,喷在萧辞手上。“先去倒杯水来。”萧辞对包小壮吩咐道。

    包小壮虽然堵着气,但还是放下药,依言倒了一杯温水。“说打就打,说禁足就禁足,长公主也不能这样不讲道理。”

    萧辞看了他一眼,但是没有理他,而是从怀中取了一块帕子出来,沾了水,轻轻沾在温言干裂的嘴唇上。“温言,起来喝药了。”

    温言眉头皱了一下,但眼睛还是紧紧逼着。耳边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嘴唇上仿佛有甘霖降落,滴在他已经烧焦的意识上。

    这不是萧辞。温言在心中对自己说。那个女人眼里只有一眼望不到底的冰冷,没有爱,没有温暖。那些偶然为之的小恩小惠,都是假象。

    温言抓着萧辞的手的力度渐渐弱了下来,萧辞抽出手来,拿起水杯凑到他唇边。“先喝口水,一会儿喝药。二十鞭而已,别寻死觅活的。”

    是了,这才是萧辞,狠心绝情,翻脸无情。温情额头又重新渗出了一层冷汗,眼睛闭得更紧,将自己深深藏进被子里,姿态里是明显地回避。

    包小壮却先叫了起来。“殿下你太过分了!驸马不就是弹了一首曲子吗?杀人的是你,问不出来的也是你。自己无能,现在却要迁怒别人!”

    包小壮大概是整个府里唯一敢当面顶撞萧辞的人。

    可奇怪地是,萧辞却并不恼他,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没说错。”包小壮瞪起核桃一样的眼睛。“殿下既然和驸马成亲了,那驸马就是公主的丈夫。不管公主身份如何尊贵,不管在外面有何不顺,对自己的家人,都不该随意打骂!”

    萧辞看着包小壮气鼓鼓地样子,不自觉点点头,她刚想夸这小子说的很有道理,就被身后的温言打断了。

    “小壮!出去!”温言终于气若游丝地开口。他实在担心,这样口无遮拦的包小壮会激怒萧辞。

    终于不装睡了。萧辞轻而短促地笑了一下,转而吩咐包小壮道:“你先出去吧,我和你主子有话说。”

    “我不出去。”包小壮坚持留在屋里,生怕萧辞一个不高兴,又对温言动粗。

    “小壮,你先出去,殿下同我有话要说。”温言强行撑着抬起半个身子,脸上已经是一层冷汗。

    包小壮无法,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子,但是温言依然维持着之前朝向床内的姿势。

    他清醒过来,便没了梦中的执拗。

    “温言,起来把药喝了,别让我说第三遍。”萧辞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力。

    温言只是撑在原地,没有一点动作。

    萧辞递给温言水杯,他却非要伸手去拿放在床头上的药碗。

    萧辞心里说着不跟病人一般见识,嘴上却不饶人。“挨打不知道喊疼,也是温阙教的?”

    温言不喜欢她这样直呼自己父亲的名字,但是除了瞪她,也找不出别的手段。

    于是从坐起来到喝完药,自始至终,房间内都是僵持的气氛。连喝完药后,温言也还是一只胳膊撑在床上,固执地不肯躺回去。

    “你是不是觉得,这顿鞭子挨地委屈?”萧辞坐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温言。

    温言没有动没有回答,屋内只能听到滂沱的雨声。

    换做常人,看他这样就不再自讨没趣,但可惜他遇到的是萧辞。

    她坐在床边,放下手中的水杯,不仅不走,还伸手想查看温言脸上的伤,不出所料地被对方扭头避开。

    萧辞收回落空的手,冷冷地说道:“要我说,你这顿鞭子,没有一鞭是委屈的。”

    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白色瓷瓶,扔到温言面前。“这是妙歌在你白天穿的衣服里发现的。我找府里大夫看过,里面装的居然是断肠草。不知道驸马是想用在千红身上,还是想用在我身上?”

    温言眼中有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他想过瓶里可能是毒药,却没想过毒辣至此。

    他看着眼前的瓷瓶,背后的伤口被冷汗蜇地生疼。

    萧辞连笑也是冷的,狭长的凤眸里全是寒意。她站起身来,随意地走动几步打量着屋内的布置,慢慢说道:“说起来,也不知道驸马到底是不是做这种事的料?说你上道吧,这种东西都不知道及时处理掉。说你不上道,你这一手兵不血刃,拱我的火除掉千红,又使得漂亮。”

    烛光打在她华丽的暗色裙摆上,映出寒冰般的光芒。影子被烛火拉地老长,黑漆漆地仿佛是趴在地面的鬼。“敢在我身边藏这种东西的,你还真是第一个。不管你的目标到底是谁,不管你成功与否,这东西放在身上,就是一道催命符。。”

    萧辞转过身,冷冷的看着温言。“又或许,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你活。”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扎在温言强行撑起的壳子上。难道父亲真的,是想致我于死地吗?

    温言喉结动了一下,坐起身来,转向萧辞,低声问道:“那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臣?”

    这人终于肯说话了。萧辞嘴角满意地一挑,潇洒回身,看向终于被她逼到极限的温言。

    温言的长相毫无攻击性,甚至有时候温柔地过了头,笑如春风拂面,不笑则如春水沉静。可是此刻看着眼前的玉瓶,他那种一贯的淡然却被一层层冻结,终于凝成了化不开的绝望。

    萧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压迫感。“简单。你把这瓶中的东西喝了,咱们算两清。”

    原来不仅父亲,连她也想要自己死吗?

    温言看着眼前的小瓶,心里的苦涩压过了嘴里的药味。

    我果然如父亲所说,是个没用的废物吧。温言脸上的笑越发深了起来,破碎的烛火跳动在他圆润的眸子中,像是黄泉边跃动的地狱冥火。

    萧辞看着他脸上翻滚的绝望神情,却依然铁石心肠。“怎么?之前不还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这会儿舍不得了?”

    舍不得?温言在心里问自己。他有什么舍不得的呢?他在这世间一无挚友高朋,二无亲眷故人。在仅剩的亲人眼里,他或许还不如一个寻常门生。既然一身清白无牵无挂,又有什么值得他“舍不得”。只是来长公主府的这一遭,却连累殿下失去了找太傅的线索。

    想到这里,温言嘴角突然动了一下。他抬头看向萧辞,泛红的眼角尽力挤出一丝笑意,想让这最后的场面不那么难堪。“殿下若是想要温言这条命,赔给太傅,温言自当奉上,何敢有不舍之心。况且太傅是何等人物,温言却因一己私心,害殿下失了寻找太傅的线索。赔一条命给殿下,是我赚便宜了。”

    他抬起手,颤抖着伸向那只瓷瓶。

    “你就这般一心求死?半点都不留恋?”萧辞出声,想要打断他。“你就没有什么关于自己的话想说?”

    但是温言只是低头含笑看着手里的瓷瓶,眼神温柔没有半点抗拒。“原本还想说,我死以后,希望殿下与父亲能尽弃前嫌,勿要再生嫌隙。可是温言人微言轻,无论对殿下还是父亲,都无足轻重……”

    温言用一个苦笑咽下了哽咽。片刻后,他又抬起眼来,亮晶晶地看着他。“殿下以后再选驸马,可千万要选个头脑清楚,又行事干练的,别像温言这般木讷胆小,还糊涂误事。”

    萧辞看着他,想在他的笑容里找那些熟悉的怨恨、恐惧、愤怒以及痛苦,可是都没有。温言只是跪直了身子,一脸平静地看着她,眼神真诚。

    “温言祝殿下,合和美满,万事顺遂。”

    说完温言不顾背后伤痛,硬是躬下身子,在床上对她行了一个拜别的大礼。接着他打开了瓶口的塞子,将瓶中物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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