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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六)

    无胤晚上喝了不少,疲惫让他的背有一丝佝偻。他也已经八十岁了,情仇生死都经历了几轮,最终熬到了一个爱恨的年纪。

    “她是我捡来的孤儿,自幼就在这山上长大。你知道我这山上,有山下的孤儿,但多的是还半路出家的弟子。多少人耐不住山间清苦,功夫未成便匆匆下山。名义上是师徒,也不过是一时的缘分。这些年来来去去的人多,我也都不在意。可是这个小孩啊,悟性高,韧性好,与我格外投缘。甚至那几年我在剑法上遇到瓶颈,她反而还能跟我探讨几句。”

    “渐渐地,我教她的东西越来越多,在我心里就真的把她当成了我的嫡传弟子看待了。”无胤又一次叹了口气。“那时你父皇还没上山,我靠着一柄九思剑挣下了些虚名,但还没有今日这样响。她虽然自幼长在山上,但我也从未限制过她与外人结交。”

    无胤的叹息一声叠着一声,把萧辞和温言引向那个遥远的昨日。

    彼时先帝萧简还只是个皇子,与好友路溪桥共同南下游学,路过落亭山。

    路溪桥只是个不懂武的书生,个性孤高不善交际,便日日流连于藏书阁。梅玉寒年轻那会儿便喜欢在后山梅园中练剑,偶然间一次抬头,见到人迹罕至的藏书阁窗前竟然有一书生打扮的人站在那。

    那人穿了一声靛蓝色长袍,青玉发冠,月白面容,阳光透过窗格打在他的脸上。有不知疲惫的雀鸟在旁边吵闹跳跃,而他却浑然不觉,只一脸严肃地沉浸于手中书卷。

    年轻的梅玉寒一贯自负剑法出众,模样又俊俏,落亭山上下谁不对她另眼相看,可这人竟然只一味钻在书堆里,丝毫不在意她的存在。

    她心里一横,又重新端起了架势,把刚刚的剑招又舞了一遍。梅林中剑光纵横,持剑者身姿潇洒轻灵,一套剑法竟被她用得如同舞蹈一般。

    剑尖带起无辜的落叶。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法子,竟然将落叶聚集在剑尖,久久不散。

    一套剑法终了,她故意背对藏书阁收剑,但是又忍不住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她忍不住回头,却看到阁楼上早已人去楼空。

    空无一人的窗格像是在嘲笑她的故作姿态。她心里一恼,恨恨地跺了一下地面。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她看到藏书阁中有一年轻人走出。那人虽然也做书生打扮,但却不是刚刚那人。

    他一身灰褐色长袍,头戴玉冠,眉眼间笑意温暖而平和,腰间悬一枚青碧色玉佩,身型挺拔而端庄,举止间只有一派风流。

    那人朝着梅玉寒大方行了一礼,道:“在下肃简,京城人士,来此处请无胤道长指点武功。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可是道长高徒?”

    说到这里,无胤兀自喟叹道:“人这一生啊,遇到的人,是缘是劫,不到最后一刻,根本说不清楚。你父皇和路溪桥同行。玉寒认识了你父皇,又捎带着,认识了你路溪桥。”

    无胤眉头紧皱,语气中不乏悔意。“我当时正醉心于武学,根本不想管这些小年轻的情情爱爱。你父皇那会儿说到底不过是个年轻皇子,即便得宠了些,也还没有称王称帝呢!那个路溪桥就更别说,不过是一介书生,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几个年轻人日日在这梅林里相处,时间久了,自然生出些感情来。可是你父皇和路溪桥,终究和落亭山不是一路人。他们要下山了,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带我那实心眼儿的徒儿走。”

    “这孩子我看着长大。她在山上从来拔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可是这两个外来的年轻人呢,路溪桥从来没有理过她,你父皇与她也不过是萍水相逢,根本谈不上情分。”

    萧辞皱眉。“没想到当年太傅和我父皇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居然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

    无胤倒是坦然地很。“襄王是真襄王,但是神女却算不上。玉寒习武天分不差,模样也不差,但跟世家大族,却不是同路。”

    萧辞冷冷哼了一声。“他们两个老滑头日日在人心江湖里打滚,一个小女孩心思不会看不懂?八成是见色起意,没安好心。这两人若真是无意,便该早早说清,早早离开。这样不清不楚拖拖拉拉丝来线去,徒增他人烦恼。”

    温言在桌下拉了拉她的衣角,提醒他莫要辱及先辈。

    无胤倒是十分淡然。“其实这世间本就是欲海翻滚。你此刻身在局外,觉得他们藕断丝连,难道你就能当机立断?自己走进的情网,也要有本事自己走出来。”

    萧辞虽不赞同,但是温言在桌下拉着她,也不便再说,转而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能有什么?”无胤叹了口气,“我这徒儿心气高。在他们走后不久,就离开了落亭山。我曾经猜想,可能是去了京城,可是屡次派人去打听,却始终没有音讯。”

    萧辞不解地问他:“你就这么算了?难道你不想她?难道你不气吗?”

    无胤并不着急。“我那时自以为看破红尘,觉得个人自有个人的命数。若是她还没走出情爱,那回来与否,都是牢笼。若是她想清楚了,不用我找,她自然会回来。就像你一直在找路溪桥的下落,到了时候,自然也就找到了。”

    无胤无奈地一笑。“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而且要说她会加害路溪桥,年轻气盛的时候倒是可能。但要是说五年前你回京城的时候,她都什么年纪了,怎会还这般感情用事?”

    “我销毁掉山上所有她当年留下的痕迹,不过是怕你脾气上来,徒增麻烦罢了,不是藏着掖着不告诉你。”

    温言若有所悟的微微低头,萧辞则难得沉默。半晌,她终于冷笑一声。“老头儿,你这修得到底是哪门子的道?连人性都快修没了。”

    温言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又轻轻摇了摇,示意她别在说下去。

    无胤倒是不以为意。他是个出家人,修的是清静无为的逍遥道。而萧辞走的是王霸之道,若不是多年前她父皇偶然上山,他们根本不会相遇,也不会有这一段不明不白的师徒缘分。

    听了一晚上先辈的八卦,一点有用的都没有。萧辞有点失望,倒是一边的温言,拿过刚刚放在一旁的一个长条锦盒,递给萧辞。

    萧辞年年来,带的礼物都不太正经。从青楼姑娘的花肚兜到地摊上的江湖秘籍都有送过,每次都要跟无胤鸡飞狗跳地打上一场。

    这样郑重的礼物,倒是第一次。

    萧辞取过锦盒,塞到无胤怀里。“不是我,是后宫那位太后娘娘。说今年是您老的八十大寿,让我特意带来的。”

    无胤拿着锦盒,暗暗怀疑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暗器?

    趁着他犹豫的功夫,萧辞站起来,一撩衣袍,跪在他面前,第一次真正以晚辈的身份行了一个大礼。温言既然入赘了公主府,便跪在萧辞身后,与她共同行礼。

    “您虽然是个便宜师父,但是这么多年我这个弟子也确实没有孝顺过您,甚至连您的寿宴也没好好参加。如今徒儿成了亲,便带着夫君来给您老人家过目。至于今晚这些,虽然您说得……跟没说差不多,但是您能如实相告,徒儿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萧辞跪在地上,指了指这锦盒。“徒儿虽然不孝,但是这锦盒我好歹检查过了。太后娘娘不是要毒死您,也不是想放暗器杀了您。里面是一把金拂尘,俗气了点,可能配不上您这超凡脱俗的逍遥道。您要是不喜欢,卖给山下当铺,给山上修桥铺路都行。”

    无胤的脸色开始还算正常,越听到后面越难看,听到金拂尘的时候还直接抖了一下。

    萧辞估计他是真的不喜欢,但是毕竟是太后交代,没办法又行了一礼,然后带着温言起身,准备离开无胤的卧房。

    才刚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无胤的声音:“等等!”

    两人脚步一停,回头望向无胤。只见锦盒已经被打开,金拂尘熠熠生辉,对着无胤不知所措的表情。

    萧辞面有犹疑道:“你不会让我带回去吧?好歹她也是太后,给个面子?”

    无胤慢慢转向屋内。“你若真的想找梅玉寒,不用来落亭山,去你的京城里,甚至去你的皇宫里找,都比落亭山来得近。”

    他再次长长叹了一口气,挺拔的背影越发地佝偻了起来。“如今能告诉你的,不能告诉你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明天你们便下山吧。明天一早就走,别耽搁。至于明年寿宴,你不用再来了。”

    萧辞和温言对视了一样,两人都没有明白。萧辞心想,就算无胤不喜欢这个金拂尘,也不用赌这口气要赶他们下山吧?

    无胤背对着两人,一时间看不清面目,只听他声音更沉了些。“若你找到了她,跟她说无胤老道一直在落亭山上等她……我这里,还有不少功夫,没教完呢。”

    萧辞没有想明白,但是无胤已经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两人才刚刚出门,只见无胤一甩衣袖,大门“碰”地一声合上,紧接屋内一片黑暗,竟连人影都不想给他们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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