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春节自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开始。

    温叔家难得容纳这样多人,小餐桌几乎要挤不下累累的菜点,人围了一圈,局促中透露着几分温馨。晚上七点过,电视放着春晚前总台演播室的采访,形形色|色数路大咖露面,讲述着与国同庆的喜悦。

    尽管没人陪着喝酒,温叔也自斟自酌得高兴。大家在这没什么礼数可言,菜上齐了就坐到桌前,然后相视一笑,纷纷动筷。

    “今天好多人一起过年。”温钺吃吃笑着,捧着杯饮料乐呵,“是不是有好多红包可以拿?”

    温叔瞪他一眼:“吃你的,别说话。”

    江以清噗嗤笑道:“都是同龄人,你管谁要红包?”

    “至少小商哥会给我,对吧,小商哥?”

    江以商正在剥虾,头也不抬地应了:“你先说说你要红包去干什么,我再考虑给不给。”

    温钺正色:“买个奥特曼,我喜欢好久了,这次真的只买一个。”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足以令金主满意,换来一句淡淡的“不行”。

    他郁闷地挠头:“小商哥你以前都会给我买的,现在怎么这样啊?”

    “你说呢?”江以商淡定地摘下手套,把盘子往如侬跟前送了送,饱满的虾肉吸足酱汁,泛着油润的光。

    江以清好心点拨:“笨,你追着如侬喊漂亮姐姐,还不许我哥吃醋了?”

    如侬本夹着虾,听到这话不免失笑,险些弄掉在几万块的Max Mara大衣上。

    “那她不就是漂亮姐姐吗?难道你们觉得她不漂亮?”温钺大惊失色,质疑自己的审美,“她明明像明星一样漂亮。”

    嗯……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就是明星呢?

    有温钺在,气氛一直很活络。他已长成大小伙子,不说话时,几乎难以看出与正常人的区别。如侬突然想,如果没有遭遇那样的事情,温钺是不是也是后|庭嘉树一般的男生呢?

    可惜,过去留下的创伤不会随年月的更迭而消磨,温钺的失智就像伤疤,尽管结了痂、长了新肉,却永远不会愈合。

    “我和温叔说过,如果哪天他去世了,我会照料温钺。”似是洞穿如侬的心思,江以商靠近她开口,“也算是报答那几年他帮我照拂以清的恩情。”

    大抵是由于一起生活过多年的缘故,以清对温钺格外耐心,他问出幼稚的问题,她半是打闹半是正经地回答。有时候温钺说不过她,眉心纠在一起,郑重其事得有些夸张地宣布:“小清,我要跟你绝交!”

    江以清也会浮夸地陪他演:“啊?那绝交了怎么办,我不能没有小钺。”

    温钺好哄,两句话就能哄回来,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如侬看笑了,想起了她和以清的童年。她们好像过于早慧,太早地谙知成人社会的灰暗面,反而错失了那些本该幼稚、大胆、无所畏惧的时光。

    或许和温钺的相与,也是江以清弥补遗憾的一种方式吧。

    年夜饭本就要慢慢吃,况且大家聊着天说着笑,各有各的故事,一个多小时过去还没有人离席。如侬吃得少,可是江以商往她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不少菜,小山似的堆着,她头一次感受到吃饭的痛苦。

    江以商无奈:“如果不给你夹,温叔一准念叨我。你象征性吃点,让他老人家高兴。”

    她抬了抬眼,温叔今天喝得高兴,脸上泛着酡红,正拉着谭阿姨聊天。平时她和江以清都安静,谭阿姨也不敢太聒噪,今天却打开了话匣,两个中年人聊得很起劲。

    于是如侬笑了:“温叔压根没看我。”

    “那就不吃了。”江以商麻利地放下筷子擦手,如侬隐约听到手机振动的声音,但是拿起自己的看了,却又不是。

    “你是不是有电话?”她侧首提醒。

    “嗯?”江以商往口袋里摸了摸,“难得过个除夕,真扫兴。”

    他的抱怨在看见来电显示名字时戛然而止,给如侬留下一句“去接个电话”就匆忙起身离席。喝得酩酊的温叔终于留意到这畔的动静,迷迷蒙蒙地朝如侬投来一个眼神,像是在问“怎么了”。

    “没事,他接个电话。”如侬笑着回答。

    “小商还是这么忙啊。”温叔嘟囔着放下酒杯,“今儿可是大年三十。”

    “是啊。”谭阿姨也叹口气,“哎哟,你看春晚那些明星不也是么,大过年的还得表演节目呢。”

    “所以我说当明星不容易,小商这孩子不听。”温叔皱起眉头,“看着是光鲜,但一路走来多辛苦,旁人哪里知道?那些旁门左道通关系的人顶替了角色,好长时间的努力都得白费。”

    他放下酒杯,深长地叹口气:“当年他毕业拿下第一个角色,高兴得好几天没睡好,天天在那练词儿,结果呢?导演说换就换了,哪管你之前多努力啊,没背景就是好欺负。”

    江以商毕业的第一个角色——那不就是《贪狼》?

    如侬心弦一紧,却仍维持神色镇定,淡淡地加入话题:“后来呢?”

    “后来啊。”温叔又抿了一口白酒,度数很高,辣得他一整张脸团在一起,“嘶,这孩子倔啊,啥也不肯跟我说,半夜起来偷偷买了好几瓶酒坐在后院喝。我听到动静还以为有耗子呢,起来一看看见是他喝闷酒,我说,酒得跟人一起喝才行,自己喝就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然后喝着酒就好聊天了,我问他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自己喝酒呢?他一直不搭话,好半天,埋着头开始哭。”

    他“嘶”一声:“前面那么多事,我从没见他哭这么难受过。他不爱诉苦,啥都自己扛,那天恐怕是真难受吧,哭得泪人儿似的。”

    说罢,温叔还不忘升华主旨,看向如侬这侧,带着醉意:“所以小贺,上次他带你来我就说了,我说你们圈子太复杂,得靠关系,女明星好多都跟导演不清不楚,我不满意他找圈内人。但他很坚持,他说你年纪轻轻就拿了个什么奖,厉害得很,比他厉害好几倍。”

    “我是运气好。”如侬垂睫,只觉眼眶酸涩。

    江以清瞧出不对劲,连忙打岔道:“温叔你喝多啦!我就说嘛,酒真的碰不得,你也不看看今天喝了多少?不许喝了。”

    温叔晃晃酒瓶,凑在耳边听声:“是吗?我觉得没多少啊。”

    谭阿姨也苦笑:“真喝多了,话都说不清。”

    “这才一瓶呢……既然你们都说喝多了,那我不喝了,咱看春晚 。”

    春晚舞台上,几个演员正演着尴尬的小品,叽叽喳喳地吃饺子。如侬看着看着,眼前总是隐隐浮现起温叔口中的场景,那年作为天之骄子毕业的江以商丢掉了《贪狼》的片约,原来那么伤心。

    他原来也会哭啊,她想。

    他并非无坚不摧,也有很多个瞬间几乎要被击垮。那些以云淡风轻的话粉饰太平的年岁里,江以商真的过得好吗?

    不知不觉她眼角沁出一滴泪,幸好大家都在说笑,她轻而易举地擦拭眼泪,一笔带过适才的悲伤。

    *

    温叔家住不下,他们并没有留宿。回到宣怀别墅后,谭阿姨安顿好江以清,他们回了如侬家。

    短短的鹅卵石小径,他们走得缓慢而平静,沉默得有些诡异。如侬打量着他的神色,莫名地觉得眉宇凛然,和自己之前想象中那个因为失去角色而难过的江以商重叠起来,心里莫名地落空,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她驻足,旋即前面的男人也停下了脚步。他折过身,侧脸在月光的勾勒下显得矜贵淡漠:“怎么了?”

    如侬愣了片刻,抚着心口处,缓绥气息:“没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心慌。”

    江以商笑开,神情有些疲惫:“今天累到了吧?走,我们早点休息。”

    他朝她摊开掌,等她搭上手后,温柔地牵引。他的手总是很温暖,带着令她安心的力量。

    如侬几乎要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直到夜深。

    她背对着,被江以商拉入怀里。这是他们最熟悉的睡眠模式,如侬入睡难,通常相拥不久就会听到江以商绵长的呼吸,然后在他的呼吸声中渐渐睡去。

    可今天不同。他们各怀心事,久久无人入眠。

    黑暗中,如侬用气声问道:“你睡了吗?”

    “没有。”身后的男人沉闷回答。

    “你怎么也睡不着。”如侬翻过身,探入江以商的怀里,“是不是跟那通电话有关?”

    夜色中,他摸索着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语气有些疲惫:“你怎么这么聪明?”

    “不聪明江老师会给我发小红花么?”

    有些骄傲的口吻,江以商听得笑了笑。

    “我可能最近要去一趟东京。”

    “东京?”如侬挣扎着仰起头,“怎么突然要去东京了?”

    “说来也很复杂……不过不完全算坏消息。”他睁眼凑近,吻了吻她的眼睫,“你不是回来时心慌么,这会儿这么精神,想听鬼故事了么?”

    “我只是……”如侬搂紧他,渐渐默了下去,“没什么,睡觉吧。”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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