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思语顿时头大，最怕这种说不挑的客户了，花一旦包好，他们就换了一副口吻，哪哪都是问题。
剑兰，蓝风铃，蝴蝶兰这种，寓意节节高升，感谢之类的，莫思语当成主搭。
像蓝玫瑰，葡萄风信子，这些沾点爱情元素的，她尽量避开，这位阿姨人到中年，也许忌讳这些。
代表“真心喜欢你”的满天星被莫思语移除，阿姨惊讶看了她一眼，随后给莫思语一个和蔼的笑。
空气里有些寂静，小艾不敢说话，揉揉鼻子，暗自吐槽，怎么这位阿姨老是盯着莫姐看？
不是说随便包花吗？这姿态也太认真了，这些有钱人的嘴，可真是说一套做一套啊。
蓝色的缤纷花束，被莫思语捧起，递给她。
“真漂亮。”
阿姨对上莫思语的眼睛，意味深长说道。
莫思语愣了一下，低头把发票开出来，阿姨抱着花，眼神依然落在莫思语身上。
小艾这才反应过来，“真漂亮”，夸的不是花，而是人。
低调的沃尔沃终于开走了。
小艾嘴巴忍不住了：“遇到这种高级客户，真是心累啊！”
莫思语心里也有些异样，但她生意做多了，见多不怪，摇头继续清点花束。
于此同时，沃尔沃疾驰，很快就到了湾区有名的避暑胜地。
私厨里，菜品清淡又可口，薛音儿乖巧给人夹菜。
“阿姨，你不是说后天来吗？怎么今天就过来了？”薛音儿垂下眼，盖住眼底思索。
徐母柔声笑笑：“哎呀，还不是你们，一个个都往江市跑，留我一个孤家寡人在A省。”
薛音儿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自从上次她透露出莫思语的存在后，她满怀期待等着徐母大发雷霆，就像当时初中一样。
但结果，这次竟然简单揭过？
这怎么可以？！！
指甲都要按碎在肉里，薛音儿胸中一口气，横亘在肺腑深处。
不过她觉得自己变聪明了。
徐母不说莫思语的事，她也不会再主动去提的。
但云淡风轻的饭局，吃的她愈发难过——
徐母都知道了莫思语的存在，竟然这种结果？！
莫思语不就长的好点？有个好学历？！家世如此一般，徐母能当看不见吗？！
徐母的手机“嗡”了一声，是徐域，问她明天几点到江市，他来接她。
徐母望着笑的灿烂的薛音儿，想起车上的花束，本来是要送给儿子的。
现在……
沃尔沃车门拉开，薛音儿强行挤出微笑，礼貌和徐母告别，没成想，一束鲜花被送到她面前。
“小音儿，阿姨都知道，你是个值得珍惜的好孩子。”
蓦然间，薛音儿的手背被拍拍，鲜花芬芳，眼前的贵妇人慈爱又温柔。
薛音儿感动的直接要落泪了。
天哪，来自徐域母亲的认可，这过于珍贵。
车开走了，晚风里，薛音儿抱着花，眼泪止不住，嘴巴欢喜咧开，胸腔热浪滚滚。
黑白配色的束花带，在江风中飞扬，上面金灿灿的烫金字体——“果里果气欢迎您”。
晚上10点多，星星闪烁，蝉鸣渐渐弱，大多数打工人都下班了。
江市大湾区法院数百米处，公寓楼，低调的沃尔沃停在铁门外面。
王行麻利地吹捧徐母：“阿姨，哎呀，不是说后天来？”
“这江市也热的很啊。”
“虽然阿姨天生丽质，还是要好好防范。”
“我这就打电话，让附近的酒店准备点宫廷避暑汤。”
徐母优雅喝口茶，笑笑：“小王啊，你这张嘴哟，可不敢信你。”
王行正色：“欸，阿姨，你知道的，我爱说实话。”
徐母搁下茶叶盖，眼神微动，似是不经意。
“阿域，不是说在你周叔叔那边历练吗？”
“怎么临时换了主意？”
徐域挽起袖子，给王行倒上茶。
王行和徐域交换了下眼神后，默默端过茶杯，闭上嘴巴。
徐域：“其实在哪里都一样。只是江城经济发达些，接触的基层案件也多样，我想多拓展眼界。”
徐母继续喝茶，余光却不动声色，一寸寸查探房间的角角落落。
没有女孩子存在的痕迹——譬如，鞋架上多余的女士拖鞋，卫生间里冒出的女孩子洗漱用品，或者遗留下的女士香水味。
徐母心情并没有变得多好。
她喝完最后一口茶，道：“我就是想你了，才突然想来看看你。”
“天晚了，我去酒店住一晚，明天就回家，一群老姐们等着我打麻将呢。”
“早点睡，工作不要太累了，儿子。”
徐域却悠悠然道：“这房间好几个，空间也大，妈睡在这就好。”
“好不容易来一趟江市，逛几天，去海边吹吹风也很好啊。”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徐母怔了下。
王行眯起眼，看着突然来袭的徐母神色变了又变，附和道：“就是啊，阿姨，让徐域多陪你逛几天。”
徐母放下茶杯，笑着点点头，眼底的思绪却让人看不清。
王行本想窝在徐域这里，但是徐母来了，他只好回自家酒店找个总统套房。
他发消息给徐域。
【王行】：暴露了？
【徐域】：嗯。
【王行】：艹！不用猜我都知道谁打的报告，薛音儿脑子不行，嘴挺利索。
【王行】：现在怎么办？
【徐域】：没事，这几天你出去耍耍。
【徐域】：我来应付我妈。
王行松口气，天知道，他其实要不是家里叮嘱，是万万不想和徐母多相处的。
这边，徐域整理好书桌上的文件，门被敲响了。
徐母：“这么晚了，早点睡，咦，你这支钢笔，不是小音儿送的吧？”
她的目光落到徐域手中，一只普普通通的黑色钢笔，很像路边那种精品店里，小女生送给情郎的。
徐域：“单位发的。”
徐母沉默了下，她刚刚转完了卫生间，一根长头发都没发现。
徐域来江城，确实没有金屋藏娇。
但是，徐母可不信徐域好好的A省不待，非要来江市的理由。
她环视满屋子的书籍，试探她儿子：“怎么一天天就喜欢看书，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多累啊。”
“你们男生，不是喜欢玩游戏吗？你不玩玩，放松放松？”
徐域抬眼，似是诧异望了眼徐母，平声问：“妈，这二十多年，你看过我玩游戏吗？”
徐母讪讪，她爸老迂腐，讨厌玩游戏的人，认为沉迷于此等低级趣味里的家伙，意志力低劣，浪费时间，无法提高能力，也无法获得资源，实在是难成大器。
她从小就没给徐域接触游戏的机会。
可是那个游戏手柄……
她半天说不出话，摆手道：“早睡，儿子。”
只是这次，小时候乖巧努力的孩子，没有默默喝完妈妈递来的牛奶，乖巧爬上床。
书桌前，文书翻动，徐域笑着回她：
“等我看完。妈，你早点睡吧。”
门关了，徐母和徐域，只有一墙之隔，但她心里却愈发慌乱，儿子长高了，长壮了，也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赶快翻开手机里的相册，高三大合照，比对着照片上的名字，她独独截屏了一个女孩子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生，微微颔首笑着，眼睛很水汽盈盈，脸小却浓丽，就是气质腼腆，看起来听话又柔和。
目光下移到她穿着普普通通的球鞋时，徐母这才抬眼望向书房。
随后合上手机，迈着轻松的步子，回房睡觉。
夏日夜晚的喧嚣，是心底的具象。
徐域忽的扔下钢笔，仰头靠在椅背上，慨叹一声，闭上眼，微风吹过他的领口，桌上文书被吹起，露出了“光正证券”的字样。
*
几天后，光正资本大厦，茶水间。
“实习两个月，就为了这张实习证明。”
陆云捧起盖章的文件，狠狠亲了口。
莫思语叹口气，抿口咖啡，赞同道：“对啊，就为了这张证明，不过来证券行业实习，也确实杜绝了我的金融大亨梦。”
陆云哈哈一笑：“你才梦碎？”
“这行，没赶上生的早，大多数岗位，怎么说呢？”
“靠血脉决定！”
“不靠学历，不靠努力，你没有天龙人基因和血脉，是没机会的哩。”
“我拿到实习证明，就申请出国，水几年商科硕，回来找个岗位养老。”
“你呢？”
关于前途，莫思语其实志向也不远大，保研名校，攒点小钱，和妈妈过着平凡简单的日子就好。
陆云却瞠目结舌：“你的未来，没有沈烈吗？”
“……”莫思语。
她赶快补救：“攒点小钱，和妈妈，还有……还有沈烈，过着平凡简单……”
陆云：“我艹！你搁这搞笑呢？和沈烈在一起，日子能简单平凡？”
“把他给抢了，光是手上的表，就够首都买套房子，过上收租婆的摆烂生活。”
“……”莫思语翻个白眼。
陆云看她这反应，咂舌：“不是吧，你竟然没想过和沈烈长久在一起。”
别说长久在一起了，根本就没在一起过。
莫思语不好明说，马上开口转移话题。
但八卦是人的本性，陆云压低声音：“我看你，总是叫沈烈大名，你私下也这样喊他吗？”
“我去！你们的感情好诡异啊！看起来……”
陆云的眉头越皱越紧，她脑子活，观察也细微。
莫思语不得不扯一个更大的谎言，来盖住。
“没有，私下叫别的名，公众场合，当然要叫的正式一点。”
陆云：“叫老公？”
“噗嗤！”莫思语差点被咖啡呛死。
“当然不是！”
陆云兴奋死了：“那叫什么？”
鬼知道叫什么！
莫思语急中生智，想起小时候，看的金庸武侠片，黄蓉怎么喊来着？
面不改色地借鉴：“叫……烈哥哥。”
艹！刚说出口，莫思语就被自己羞耻到了。
陆云涨红了脸，蹦起来捂嘴叫：“好甜好甜！”
莫思语艰难扯出明丽的微笑，尴尬的恨不得从茶水间跳下楼。
她千叮咛，万嘱咐，让陆云不要大嘴巴说出去。
陆云拍着胸脯：“我守口如瓶。”
茶水间外，木楞站着的江哥和同事，互相对视一眼，揉揉鼻子。
下班啦！
莫思语愉快背上包，照常等到沈烈，就要离开，身后几个家伙却一边瞅她，一边捂嘴偷笑。
那个喜欢耍宝的男同事，热情地在后面邀请：“思语，今晚江边有烟火表演，和你的烈哥哥去吗？咱们组团啊！”
沈烈脚步顿住，眉头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