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春,京州乍暖还寒后,天气渐暖,向阳的山坡已然微微蓬起,野草也默默吐绿,恍然间吱吱嘎嘎枯枝断裂的声音接近耳畔。

    原是如泼墨般的夜空,竟被照得亮堂堂的,恍若白日。

    火舌毫不留情地吞噬着整个宅院,木头被烧的吱嘎作响,大块大块带着明火的断木接连不断的掉落阻断了唯一的生路。

    “杳杳——快跑——”一位中年妇人扯着嗓子嘶吼着。

    因为大火升起的烟呛的她连连猛咳,抬不起头,火舌肆意地攀附上了她的衣裙,直到将整个人吞食。

    被推到门口处的女子看着房梁折断。

    咔得一声——

    整根房梁砸在了妇人的身体上。

    她的瞳孔中倒映着熊熊大火,

    “母亲——”她声嘶力竭地唤着眼前已然没了动静妇人,这一瞬她早已被悲伤冲昏了头,整个人变得僵直,呆呆地愣在原地,面颊被火烤得发烫。

    一声又一声的快逃,重新钻入了她的脑海。

    她想要听从母亲的话赶快逃,可是就在转身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所有的决定都已来不及了。

    一支弩箭迎面射了过来,直直地刺穿了她的喉咙,细听还能听到铁质的弩箭头刺穿皮肉的声音。

    随着弩箭的刺穿,几滴迸溅出的鲜血在与烈火接触的一刹那便顷刻消失。

    紧接着一股腥甜从喉咙深处涌了上来,嘴里充斥着血沫,她呜呜吖吖地想要发出声音却是白费力气。

    她的身体失重从石阶上滚了下来,身后留下了断断续续蜿蜒的血迹。

    意识弥留之际,她听到走过碎石的脚步声,这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边。

    “已经死透了——可以回尚书府领赏了”

    “可惜了,这姑娘,怪就怪她没生在一户好人家吧,下辈子投胎投个寻常人家求个清闲。”

    尚书府三个字如刀刻斧凿般印在了她的脑袋里。

    几声震耳的敲打桌子的声音将她从昏睡中拽了出来,她猛地直起身子四处张望,左右打量。

    干净整洁的书案,熟悉的装潢,一扇绘有花鸟的屏风将内外室隔开。

    她神情恍惚地喘着粗气,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将手附上了自己的脖子。

    上面并没有冰冷的弩箭。

    瞧着她这副慌措的样子,坐在一旁黑色锦衣的男人不由得开口,“姑娘你没事吧……”

    听到男人的声音,她的思绪被拉回来些,有气无力地提着纤纤玉指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安然。

    “既然没事的话,我们就接着聊聊报酬的事情吧。”他的语调平平淡淡,从中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变化。

    男人轻咂着她打来的酒,等待着她的答复。

    上一世,她与母亲被远在京州的父亲接到身边,安置在郊外的一处宅院中。

    也正是在这里捡了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当时男子已经无力说话,奄奄一息,带回家后险些没有救回来。

    经过简单的攀谈她得知了男子的身份,便助他返回京州城。

    男子前世许了她黄金百两,可当他回来寻人之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已经烧成焦炭的宅子,与两具早已僵冷的尸体。

    她暗自下定决心这一次必不能重蹈覆辙。

    思忖片刻道,“我要你向当今陛下求娶尚书嫡长女——褚望遥”

    男子手上一顿,剑眉微敛,将酒杯放置在桌案一角,微微抬眸,打量起面前突然换了副性格姑娘,眉梢也随之染上一番笑意。

    刚欲要开口,便被女子的遏住,“我想,这对于一位屡获战功的您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

    不知何时她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凛冽。

    男子抿唇轻笑,觉得此事越发的有意思起来,不答反问其缘由,“却不是什么难事,可姑娘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不是。”

    “将军既已应得小女子的一个心愿,又何故追问到底呢。”她故弄玄虚地淡笑着,长睫微动。

    “可我要是不答应呢。”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铿锵有力与自己谈条件的姑娘。

    如今面前的男人是她唯一能借助的工具和跳板,她必须要有足够的筹码与其谈条件。

    她余光瞥向了男人的手臂,想起了他手臂上的刀伤,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仿佛还历历在目。

    “我想将军并不想英年早逝吧,这从伤口侵入的毒在下只为您解了八分,剩余二分还需服药方可全部清除,至于这药方就看将军你自己想要还是不想要了……”

    男子漫不经心地笑了下,对于她这毫无力度的威胁男子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你现在可不像刚救我时的那般菩萨心肠了……”男子青筋微突的手,散漫随意地敲着桌案。

    他已再无精力与其耗时下去,拂了拂袖,起身,“好——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向陛下求一道赐婚的圣旨,来换取你手中的药方。”

    男子穿过帐幔,就在一脚踏出房门之时,她忽的将人叫住,“还望三日后的子时将军务必派些人将我母女二人接进京州城内。”

    火烧宅院也正是在男子走了三日后发生的事情

    屏风上,她身影似有似无投在上面,穿堂而过的风带起她的披散在身后的长发,男子看的有些出神,但是很快便将思绪收了回来。

    “好,三日后的子时我定当亲自来接你进京州城。”

    他虽心存疑虑,不知女子是何用意,但仍旧一口答应了下来,他好奇这些日一直柔柔弱弱,轻言轻语的女子怎会突然性格大变,好似换了个人。

    “杳杳——叫上霍公子来正堂吃饭了——”中年妇人站在庭院中朝着褚望遥所居住的西房轻喊。

    她猛地一愣。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提着衣裙快步冲出了门,她双眼早已蒙上了一层水雾。

    “母亲——”感受到,母亲身体真实温热,她终于相信眼前的一切都不是虚无而是真实存在的。

    褚望遥的母亲也听到了她低低地啜泣声,关切地询问,“你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不舒心的事吗?”

    母亲的声音就好似一股暖流缓缓地涌入了她的心里。

    褚望遥胡乱随意地揩去了眼角和双颊之上还残留的泪水,傻呵呵地笑着。

    “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您不要我了……”她有些磕巴地解释着。

    听到褚望遥做了噩梦,母亲立刻将人楼进了怀里,安抚地拍着背,“我们杳杳果真还是个孩子,一个噩梦也可哭成这样,这要是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办啊——”

    褚望遥搂着母亲的手臂愈发的紧了起来,她生怕自己一松手母亲便不见了。

    ——

    朝堂之上,梁帝大肆分封此次战役有功之臣,特封长宁侯之子霍凛为骠骑将军,正二品。

    “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霍凛跪于大殿之上,声音洪亮有力。

    对于霍凛,梁帝可谓是赞不绝口,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必然不会有错。

    如今这个年纪轻轻就可领兵征战,威震四方的骠骑将军忠心耿耿,对自己马首是瞻,怎有回绝之理。

    “霍将军请讲,只要是朕能给的,必然不会吝啬。”

    “臣已然到了婚配的年纪,斗胆向陛下求一道赐婚圣旨,也好让臣与臣心悦之人沾沾圣恩。”

    梁帝本以为霍凛会要写金银赏地,却不料他会如此开口,也是来了兴趣,笑吟吟地问着,“好啊,不只是哪家的女眷有如此的好福气,你与朕说来,朕亲自为你等主婚。”

    霍凛的嘴角带起一抹得逞的笑,“臣心悦之人乃是当今尚书嫡长女——褚望遥——”

    他偷瞥着尚书褚成的神情。

    只见褚成愣怔,暗自吞咽了下口水,身子也微微颤抖。

    “哦?竟有此事?褚爱卿,不知你尚书府可有这样一位嫡小姐啊——”梁帝提着嗓。

    褚成闻言慌乱跪下,就连身子都有些不稳,左右摇晃了一番,声音也是哆哆嗦嗦,“回陛下,臣是有位嫡长女只不过……”

    梁帝看不惯他这副磨磨蹭蹭的样子,直接打断,“好了,你也别推脱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褚望遥从今日起便是霍凛的准夫人。”

    还没等褚成再开口,霍凛这边就已经谢了恩。

    “谢陛下恩典。”

    ——

    初春的夜还有些微寒,两三点的星光打在屋檐上,战马的嘶鸣划破了寂静的长夜,褚望遥的等待也算是没有落空,她长舒了口气。

    霍凛一袭黑衣,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动作干净利落。

    “我来帮你搬吧。”说着他接过了褚望遥手上沉甸甸的包袱,转身塞进了马车里。

    褚望遥看着空落落的手,无措地道了句谢。

    她先将母亲扶进了马车,犹豫了一番走到霍凛的跟前。

    “我还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霍凛看着她有些局促的样子,淡淡然地开口,“你说。”

    “我想向你借几个人,明日之后便会还你。”她的目光中透露着诚挚,让霍凛不忍心拒绝,指派了几个贴身值得信任身手好的给了她。

    见她久久不上车,霍凛怀着满心的疑惑问道:“你今晚不同我们一起走吗?”

    褚望遥坚定地摇了摇头,“麻烦霍将军照顾好我母亲,我还有些事情需要解决。”

    听到自己女儿不同自己一起进城,立刻从马车中探出半个身子,“杳杳,你为何不同母亲一起随霍公子进城?你不是说霍公子此次前来是你父亲派来的吗?”

    “母亲,你们先走,女儿需要在这儿等一个唐州的友人,随后便会进城的。”褚望遥眼间含笑地向母亲解释着。

    听到褚望遥这么说,她也放下心来。

    马车渐渐驶远,碾过石子路的声音也逐渐消失,她踏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霍凛留下的人跟前。

    “今夜就辛苦几位同在下一起躲在那片林子中了。”

    为首的是从小便跟着霍凛的侍卫——明朗。

    “姑娘说的哪里话,等到您与将军成婚之后我等还要仰仗姑娘您呢。”

    霍凛求娶尚书府嫡长女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京州的大街小巷,老少妇孺没有一个是不知道的。

    其余人也随声附和着。

    褚望遥也变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带人躲进了林子里。

    树林间隐隐传来的沙沙声让人毛骨悚然,忍不住颤栗,嚓嚓枯叶碎裂的声音窸窣传入明朗的耳中。

    意识到有人接近的那一刻他手中的剑便已经逐渐出鞘,闪烁着寒光的剑身,在那人靠近站立身后之时,长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主子……”明朗透过月光看清那人的脸时,心尖一震,手上随之一抖,差一点伤到霍凛,好在霍凛灵活侧身躲开。

    收剑回鞘后,明朗战战兢兢地跪于地上,向霍凛请罪。

    他深知自家将军的脾性。

    “无妨。”霍凛轻巧道。

    明朗惊于霍凛此刻的“宽宏大量”,他木讷地跪在地上,眼看着自家将军蹑手蹑脚地躲在了一边。

    察觉到身边有人凑近,警惕转身,迎面变撞上了霍凛,霍凛健壮的胸膛撞得她一愣,等她抬头看到是霍凛的时候,紧忙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我母亲……”

    “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安置好了你母亲,不会出岔子的。”

    霍凛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好吧。”褚望遥仍旧心有余悸。

    她不允许这一次再出任何差错,眼前的人也只能用虚无的药方牵制住一时,要想长久下去还需在京州站稳脚跟才行。

    月明星稀逐渐褪去,风摇树晃,匆乱纷杂的脚步声让褚望遥立刻打起了精神。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人在宅院周围放上一簇一簇的枯草干柴。

    她侧过身低声对旁边的霍凛说道:“把你的剑借我一用。”

    霍凛看了看手中的佩剑,并没有问其缘由,便借给了她。

    她将自己的衣裙割开分成布条,发给了身后的几人。

    “我希望诸位不要伤人,我还有话要问他们,把这布条塞入他们的嘴里,以防服毒自尽”褚望遥的眼神中溢满杀意。

    霍凛也没有想到眼前看似柔柔弱弱的姑娘,竟也如此的深谋远虑。

    忙碌中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正在靠近,直到冰冷的剑刃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他身子一紧,目光逐渐移到剑刃之上。

    褚望遥没有客气直接将割下来的衣服布料塞进了他的嘴里。

    “我现在不需要你说话。”

    霍凛手下的人动作很是利落,片刻几个死侍就被五花大绑的摔在了褚望遥的面前。

    褚望遥仰头看着霍凛,“我想要知道他们是被尚书府谁派来。”

    还没等霍凛开口,明朗就向她打起了包票。

    “这您就放心吧,进了死刑房就没有不招的。”

    死刑房是刑部的一间专用来审重刑犯的刑房,让人眼花缭乱的刑具在犯人的身上留下的深浅不一,形态各异的伤痕让人从心底里发怵。

    “那便辛苦你了。”褚望遥含笑道着谢“哦,对了,还请明护卫给他们留口气。”

    “翌日我要去尚书府也不好空着手不是。”她的眼间仍旧流转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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