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尚书府远比褚望遥预想中的奢华。

    单层歇山式的屋顶,雕有蝙蝠图的博风板,金黄的阳光透过屋顶两侧的的惹草,镂空式山花在模板之上映射出交叠的花影。

    正脊两端的朱雀吻栩栩如生,好似下一刻就要展翅飞走,一对对的雀替也是精致的不像话。

    如此恢弘大气的前门,若是曾经的褚望遥定然会望而却步,可如今的她大步流星,双手轻提衣裙,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层层的如意踏跺。

    她抬头望着匾额,坚定的一脚踏入了尚书府的大门。

    通往正堂的路虽不长,褚望遥却觉得举步维艰,她胸膛中恍若坠了千斤重的大石头,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尚书府的大院中,细墁铺地,摆着应季的观景植,并没有人来此迎接她,只有一位谦卑的管家带着她朝正堂走去。

    “小姐,一会儿见到了尚书大人,与夫人要先行礼,主上发话了才能起来。”

    褚望遥丝毫没有将管家的话放在心上,毕竟这次来她可不是为了入这尚书府卑躬屈膝伺候人的。

    一身锦绣衣裙,举止有礼的褚望遥丝毫没有让管家从她的身上察觉到乡野气,反倒是颇具贵族千金的气质。

    “望遥小姐到——”

    在正堂早已等候多时的尚书府众人随声看了过来。

    正堂的门正对着放有翘头案的软塌,褚成与邹清茹分别坐于两侧的太师椅之上。

    萝兰紫渲染的衣裙随着褚望遥的举止步步翩然,尚书府并没有为她准备衣裙,身上的绸缎都是霍凛为其置办的。

    她由内而外的孤傲倒也与着一身蝉衫麟带相得益彰。

    金装玉裹下的她眉眼间流露出浅浅的笑意,让人不禁心头一怔。

    这也让坐于正位的邹清茹的神经更加紧绷了起来,派出去的死侍未归,始终是她心头化不开的威胁。

    褚望遥第一眼落在了褚成的身上,面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她印象并不深。

    “小女褚望遥,见过父亲。”

    她在来之前特意向霍凛取了经,行礼的动作也是无可挑剔。

    褚成见褚望遥这幅知恩懂礼的模样,心中也是万分欢喜,喜笑颜开地起身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杳杳啊,你我父女二人许久未见不必如此生分,你母亲呢,怎不见她人呢……”褚成的瞳孔中发散着期待,紧紧地握着褚望遥的手。

    褚望遥略有些木讷地笑着,将目光转向了站起身的邹清茹。

    她诡笑着,“这就要问大夫人了,若不是女儿早有防备,今日正堂之上的可能就是两具焦尸了。”

    褚成自梁帝平叛之时便一直跟在身边辅佐,也正是在征战之际,被如今的镇远侯看重,将自己的次女指给了他。

    叛乱被平,梁帝登基称帝,褚成以诸多军功被予以尚书一职,他心中仍念着远在唐州的祝雯兰母女,怎奈何镇远侯逐步时家压力,只好给了邹清茹当家主母的名头。

    邹清茹见矛头指向了自己,心不由得拧了起来,发抖的手紧紧地攥着手帕。

    殊不知面色已然是越发的惨白。

    “褚望遥,你竟如此的不懂规矩!竟敢诋毁我母亲!”与褚望遥相对而谈的是邹清茹的次女褚落姝。

    “落落,不得无礼!杳杳是你长姐,你怎可这样与她说话——”褚成厉声斥责着出声的褚落姝。

    被父亲斥责的褚落姝不父亲的跺了跺脚,“父亲——”细听好像都能听到她的牙齿被咬得吱吱作响。

    褚落姝不明白平日里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亲,竟会为了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厉喝自己。

    褚望遥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邹清茹一手安抚住一旁愤愤不平的褚落姝,自己也同时处理好杂乱心绪,一边眼间含笑地朝着她走来。

    “不知杳杳何意啊?”她举止轻缓,言语柔和。

    若是褚望遥在不知情的情况与其相见定会认为这是一位谦和好相处的当家主母。

    见邹清茹毫不慌张,褚成也开口问道:“杳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还未等褚望遥开口,就见褚落姝已经快步上前,趾高气昂地看着她,“褚望遥,你要知道空口白牙地诬陷母亲是要受杖刑的。”

    “我想父亲定会主持公道吧,也不枉外祖对您的一番重信。”褚落姝搬出了镇远侯。

    镇远侯的品阶远在他之上,褚成也只好隐隐受着,没有反驳什么。

    “尚书府今日这么热闹啊,刚进门儿就听到这正堂的吵嚷声了。”霍凛大步迈入正堂,身后还带了兵,底气十足,言语中还带着几分轻佻。

    他停了褚望遥的边上。

    他内里一身暗纹的玄色锦衣,交领之上金银丝线相绞而绣的仙鹤纹样,腰间的白玉腰封紧收腰身,外袍则是祥云暗纹由下至上,由密到疏,错落有致分布于上。

    霍凛那双眸子中带着浅浅的疏离,让人不敢亲近。

    论官职品阶褚成一家需向霍凛行礼,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霍将军。

    “霍将军。”

    霍凛见规矩行礼的尚书府众人,垂眸微点头,嗯了一声。

    “尚书大人迎回妻女应当是一桩喜事啊,怎的面色如此凝重呢?”他说着瞥了一眼神色慌张的邹清茹,慢条斯理地开口。

    “难不成……是杳杳惹得您不悦了?”他刺笑地打量着众人。

    褚成担着压力,扯着嘴角不自然的笑着,“杳杳自幼乖巧懂事,怎会惹得我这个当父亲的不悦呢。”

    瞧着他这幅木然的样子,霍凛嗤笑一声,“那便是……杳杳未带礼回尚书府,才酿成如今的局面了。”他顺势把话引到了“礼”上。

    邹清茹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得霍凛轻拍了两下手。

    “巧了,杳杳忘带了,我带了。”

    得到指示的明朗超着正堂之外喊道:“把人带进来——”

    下一刻,三两个外衣残破沾有血痕的死侍就被丢在了正堂之上。

    褚落姝被吓得后退了两步,她刻进骨子的礼数,让她制住没有叫喊出声。

    透过破烂的衣衫还可看见深到透骨的伤口,死侍的面容还可分辨一二,残缺手脚,断口处还在隐隐地溢着血,明朗在褚望遥的吩咐下,只是看着吓人,却都还留着一口气。

    “大夫人看看这份礼可还合心意啊。”霍凛表面温和的笑带着几分阴冷。

    邹清茹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不由得被吓到,心中一团乱,双腿也不仅酸软,她哆哆嗦嗦地调整着仪态,强忍淡定地回答,“霍将军这是何意啊……”

    “大夫人,你自己派出去的死侍……不认得了?”说着褚望遥从腰间抽出一张供状递交给了褚成。

    拿到供状的一瞬,褚成肉眼可见的恍惚了一下,但是上面的字字句句很快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捏着供状的手越发地紧,供状被他的手已经捏出了褶皱,他的眼睛生出血丝,直接将手中的供状丢在了邹清茹的脸上。

    “你自己好好看看!我没想到你竟这般善妒,如此容不下她母女二人!”褚成瞪大了双眼。

    邹清茹被褚成的怒火喝住,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褚落姝想要将她扶起。

    “落落,你先回去——”邹清茹心如死灰。

    “母亲——”褚落姝还想问个究竟。

    “回去——”邹清茹拧着眉头威吓。

    被逼无奈的褚落姝只好听从自己母亲的话起身离开。

    临走前,她用眼神狠狠剜了一下睥睨着邹清茹的褚望遥。

    “”褚望遥,母亲今日受到的百般羞辱,来日我定当让你加倍奉还。

    正堂伺候的下人也都识时务地接连退了下去,正堂之上就只剩下褚望遥,褚成,邹清茹,霍凛四人。

    “尚书大人,还望您能秉公处置,不然这种事情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霍凛并没有把话说的太过于直白。

    “多谢霍将军提点。”褚成见霍凛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接着试探性说道:“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臣处理家事,霍将军可否回避……一下”

    他并不想将这件事情传出去,如此丑闻若是传扬出去,他这个尚书大人还怎么在京州城待下去。

    霍凛暗中看了看褚望遥,见她没有作声,他纠结着轻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

    对于褚望遥这一女子,他觉得很是有趣。

    霍凛好奇褚望遥接下来会如何处理此事,他在未与其商讨的情况下,擅作主张决定留下来“看戏”。

    此想法立刻在他的心中扎根,下一刻他便自顾自地走上主位坐下。

    褚成惊诧之余,只听霍凛道:“我与杳杳已由陛下赐婚,说来与尚书大人也算的上是一家人,我留下来想必也没什么问题。”

    对于霍凛要留下的决定褚望遥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仍旧是那幅柔和中藏匿着阴谋的模样。

    他低眸瞥了一眼杯中的茶汤,随后抿笑又道,“尚书大人你这茶看起来不错,可否也让在下尝尝。”

    褚成见霍凛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只好被迫叫下人给他泡了一壶茶。

    不到半刻,管家就将新泡好的茶呈送到了他的面前。

    霍凛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轻抿了一口,察觉到褚成还在看着自己,挑眉道:“都别光看着我啊,尚书大人开始处理自己的家事儿吧,我喝完这杯茶就走。”

    说完他便又抿了一口热茶。

    “父亲,在女儿看来,大夫人为人如此败坏德行,堪当管家重任。”

    褚望遥笑里藏刀。

    邹清茹也索性不装了,直接站了起来,“你一个晚辈,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呦,大夫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望遥可还未说什么重话呢。”

    邹清茹到嘴边的话被褚望遥噎了回去。

    “父亲,还请依尚书府的规矩严惩大夫人。”

    褚望遥这一跪让褚成犯了难,他夹在两人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刚要开口,邹清茹也砰的一声跪在地上。

    “老爷,妾也是一时被冲昏了头才做了如此糊涂事啊。”邹清茹的声音娇弱可怜,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褚成看了也是有些动摇之意。

    “杳杳,清茹毕竟是你……”褚成还想再从褚望遥这里找找周旋的余地,给邹清茹求求情。

    “还请父亲重惩大夫人……”褚望遥又将头埋得深了些,声音也又提高了些。

    “杳杳,你一定要把我往死里逼吗?”

    她掺杂着几分沙哑的声音让褚望遥听了有些心烦。

    褚望遥缓缓抬起头瞪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夫人可是想要我母女的命啊……”她仰头望着褚成“父亲难不成只有我与母亲命丧黄泉……你才肯惩治始作俑者吗……”

    她的言语中充满了对父亲的失望与质问。

    褚成像是被麻绳生生地锢住,定定地站在原地。

    见他仍旧无动于衷,不肯发话,褚望遥自嘲地笑了两声,“罢了……”双手支撑自己的身体摇晃着起身。

    她原本还对这个父亲抱有一丝丝希冀,如今看来不过都是浮尘罢了。

    褚成慌了,他想要去扶褚望遥,可是不知怎的却僵在了半空二十年不曾见面的女儿如今竟让自己伤成这幅样子,虽说不曾密切相处过,但毕竟血浓于水,他不禁心疼。

    霍凛也愣了一下,他也没有想到褚望遥竟软了下来,心尖不由得一颤。

    “”她竟然哭了……

    见状,许久未出声的霍凛将被子摔在了桌案之上,茶汤溅得到处都是,茶杯也险些被他摔碎。

    这一声成功地吓住了三人。

    他忧郁地起身,沉着声音道,“尚书大人这茶有些淡了啊,看来还是我霍凛的面子太小,不值得尚书大人奉上好茶啊。”

    他垂眼看了一下跪在地上的邹清茹。

    褚成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褚成自知惹不起霍凛,于是谦卑问道,“不知,照霍将军意思该如何惩处?”

    “既然尚书大人如此发问了,霍某略抒拙见。”他踱步到褚望遥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眼角还残留的泪珠轻拂了去“哭什么,这可不是我认识的褚望遥。”

    简单安慰过后,霍凛挡在了褚望遥的前面,一只手背后让她牵着。

    他觉得这样也许可以让褚望遥得到几分抚慰。

    “大夫人既然德行有损,还存有害人之心,以霍某之见,传杖杀杀威风也就罢了。”

    霍凛说的甚是轻巧,可却吓坏了跪在地上的邹清茹。

    “怎的?尚书大人莫不是狠不下心?”霍凛抬手示意明朗上前“如果尚书大人不忍动手,霍某可以让手下的护卫代劳,可是他们下手没轻没重的,要是真伤到大夫人了还请见谅。”

    “不劳烦霍将军,传杖——将夫人拖到院中杖责二十。”褚成没有丝毫犹豫带着隐隐的不忍下了令。

    同朝为官,他对霍凛的脾气秉性也多少了解一些的,这是位说一不二的主,心思之毒辣也是众所周知。

    能够率领百万大军,镇住军中诸多反骨将领的人必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若不是亲眼见过霍凛在朝堂之上,天子眼下提剑上朝手刃朝廷大臣,他也不会如此畏惧。

    众多武将,霍凛可谓是最为特殊的一个,霍凛的母亲赵安柔乃是梁帝同父同母的长姐,他自幼便频繁出入皇宫,与梁帝的关系也是非常人能够攀及的。

    在家丁将邹清茹拖下去后,褚成观察着霍凛的神色,问道,“霍将军,臣这样惩处您可还满意?”

    霍凛微蹙着眉,听着院内邹清茹的惨叫与杖刑的声音,“尚书大人料理家事有方,我有怎好妄下言论呢,烦请告诉大夫人一声,不日霍某定当带着上好的创伤药上门拜访。”

    褚成内心一阵唏嘘,连连赔笑着,“那臣就替内室谢过霍将军了。”他知道霍凛如此说便是警告他不可在杖刑中“偷奸耍滑”。

    霍凛嘴角带过一丝满意的笑,侧过头看了看褚望遥,看出她还有话要说,于是松开手,后撤了两步。

    “父亲这样处置大夫人,女儿也无他话可言,但是女儿最后要提醒您一句,霍将军向陛下求娶的是尚书府嫡长女褚望遥。”褚望遥将“嫡长女”这三个字咬得异常重。

    褚成当场愣住。

    杖杖到肉的声音掺杂着邹清茹时有时无的惨叫回荡在整个尚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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