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这厢,钱娘子出门后谭霜也骇得不行,下手这般狠毒,单看四丫进气少,出气多,谭霜吓得眉梢的青筋直跳。

    到夜里回了房,四丫躺在床上,张妈妈忙着做事,伺候她喝完药就走了。

    谭霜见她还算清醒,放心多了,这世道医馆多费银子,寻常人家进去一趟,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去一二两银子。

    四丫这等伤重,没钱请大夫只能硬挺着,挺不住就只有死路一条。

    幸得是没伤着肺腑,教她好好养起一二个月,还能好透。

    谭霜想个周全,叹口气,上前去给四丫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

    四丫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看见谭霜,忽地喘起来,谭霜怕她撅过去,忙去给她顺胸口。

    哪晓得四丫作一副有骨气地模样,硬生生掰开谭霜的手,又伸手出去,推翻了谭霜给她倒的水。

    谭霜瞅着她眼中不加掩饰的恨意,恍然道:

    “你是怪我没去拉住钱娘子?还是怨我没替你挨打?”

    四丫眼中恨意更甚。

    谭霜沉默一会儿,将地上的杯子捡起来,

    “四丫,我细细想来自己并无什么地方对不住你,自问还帮你几回,你不怨怪钱娘子,倒恨起我来,教我摸不清了。”

    四丫只是拿眼瞪她,谭霜摇摇头,不想多说些激着她的话,只得道:

    “你既是不想要我与你方便,我也不好气你,只是你这伤没得一二月好不了,有甚不便的,身子比脸皮重要,你记得就行。”

    四丫只不说话,谭霜没管她,自去擦脸洗漱睡下了。

    ……

    再说福乐,两个嫂子整日缠着他娘,他爹和哥哥们又不在,他憋着想钱娘子这事儿,越想越觉得有空子可钻。

    钱娘子与他娘和小霜都是对着来的,这人倒台了与他们只有好的。

    他估摸着一人干不成事儿,娘又没得空,不如先去找小霜对对话儿。

    拿定主意,他瞅着钱娘子出去,就溜进了后厨房。

    谭霜正坐在灶下剥干栗子,见福乐来寻她。

    还奇怪,问他,“这时候来寻我做什么?”

    福乐窜进灶房里,四下瞧着无人,迫不及待地拉着谭霜到角落里,将那日听来的秘事,一一与谭霜说尽了。

    谭霜吓一大跳,忙朝门口看看,压低了声音,止住福乐,

    “低声些!教她听去,不生嚼了你!”

    福乐拉住谭霜捂他嘴的手,继续道:

    “我见她出角门去了才来的……”

    谭霜乍然听得这般来去,明白了钱娘子最近几回的变化,怕是因恼了儿子的事,才这般地迁怒别人。

    想了想,谭霜问福乐:“这事你与周娘子说了没有?”

    福乐脸上闪过一丝烦躁,最近两个嫂嫂在家里将娘缠得紧,天天的借着孩子指桑骂槐,他都插不上去找他娘。

    又怕两个嫂嫂将这话乱传出去。

    “还没呢。”

    他回了一句。

    谭霜思肘片刻,道:“你可收紧嘴皮子,别漏了出去,周娘子性子急,说不得跟钱娘子吵嘴时将这话漏出去,你要好好与她说个厉害关系。”

    说罢,谭霜就将数日来发生的事一一同福乐说了,末了,又道:

    “她这是快走了绝路了,这样的人最是惹不得,若让她知晓谁将这事儿传出去,被家里的主子知晓,主子倒不知怎么责罚,只看她对四丫下如此狠手,断她生路,她少不得要妨害你……”

    福乐不解,“我倒想与你商量着,将这事与她捅出去,教娘子相公责她,待她下台了,你也好松脱。”

    谭霜万想不到福乐竟有这般大胆的打算,急扯了他的袖子,喝到:

    “不成!”

    福乐知道她向来有主意,不解地挠头,等她说下文。

    谭霜才缓缓道:

    “家里主子们这般疼她,赌债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她儿子作下的,又不是她。”

    “若是娘子一时心软,高拿轻放了她,你可不是要挨她报复了。打蛇不死,反受其乱,这个道理,你可醒得?”

    福乐听后一愣,脑子里过了两遍,回过味儿来,才觉出自己冲动,后怕地点点头,

    “原是这样,亏得我拿不定来寻你,不然怕是要得罪死了她。”

    谭霜点点头,叮嘱他:“记下了,莫与别人说起,与周娘子说时,利害关系都说清楚,你娘是个明白人,晓得轻重。”

    福乐乖乖点头,还在想方才的事,谭霜怕钱娘子回来,教她看出什么端倪,催着他离了后厨房。

    这一趟来得快,去得快,谭霜盯着福乐背影,知道他是有点子聪明劲儿在,又没得耐性,索性一冲动就跑来找自己了。

    方才脑子转得厉害,这时她还忍不住去回味这事儿。

    钱娘子也算得个能人,从一个被摆在一旁应付欧大娘子娘家堂姐的花样子,几个月自学了手艺,在院中站稳了脚跟。

    还深受府里追捧,如今更是各院主子跟前少不得的红人,寻常主子要嚼个什么,还要看她有没有空闲。

    这事说来奇怪,论说钱娘子再怎么聪明,这短短几月,能将府里所有主子的嘴儿养得姓了钱去。

    真有这般天分,从前也不见多在大欧氏面前得脸,还教从老家调回来。

    谭霜犹疑过,想想又摸不着甚么头脑,只当她是交了好运道,撞了合自己手艺的路子。

    尤其这两月,听说封大相公已经放话教钱娘子管了府里众位主子的餐食,而不是小打小闹的后厨房宵食娘子。

    封大相公想来不管这些杂事,如今竟肯给她抬脸。

    越是这般,谭霜越是焦躁该如何脱身。

    如今钱娘子愈发得势,有钱升的事绊着,又有付妈妈压着,她没空来寻她霉头。

    等她料理完钱升的事,恐怕就要来对付她了。

    奈何,她还没有找到脱了后厨房的法子。

    想脱了后厨房,一要钱娘子肯放人,二要有甚去处要她。

    钱升的事并不足以让上头的主子动她,间或谭霜瞅着她偷摸着扣下主子的东西。

    那也是两个姨娘和几个庶姐儿的,没得娘子会为这个太过为难她。

    实在是条奸滑的老泥鳅精。

    谭霜想了想,叹口气,这边只有等了。

    钱娘子不可能发善心,只有等她作茧自缚,露出死穴,好教谭霜有机会将摁死了她。

    谭霜正想着,外头一丫头在院子里喊钱娘子,谭霜听出是四姑娘身边的丫头春雨,忙一面起身一面应她,

    “姐姐有甚事?钱娘子不在,出去了。”

    春雨听了,道:“钱娘子不在也不妨事,你可认得你们院儿里的青枝碗?”

    谭霜说:“认得的。

    春雨点点头,道:“那感情好,前儿你们院儿盛核桃酥去的青枝碗洗净了,本是要送回来,教底下的小丫头给忘了。”

    “今儿大姑娘又使人送了一碗豌豆黄来,这豌豆黄四姐儿一人吃不尽,分给我们底下人。谁晓得那憨丫头将这两个碟儿混在一处放了,又生得像,一时辨不清,教你去看看,免得教送错了。”

    “原是如此,只是院儿里没人看着,我随姐姐去了,待会儿娘子回来我辩不清,莫教她以为我偷闲去了。”

    春雨道:“这好办,等会儿我送你来就是。”

    谭霜要的就是这句,应下来,关上灶房门和春雨出去了。

    五姑娘性子软,身边的贴身丫头却是个爱出头挑事儿的,事事见不得五姑娘吃亏。

    四姑娘爱掐尖儿,这春雨却是个细心晓事儿的。

    事事有不周全的,都替四姑娘想着填补。

    青枝碗这事儿说起四姑娘定不会去比较这等小事,随意教人送还了就好。

    怕是春雨细心,想到了大姐儿既是长姐不好怠慢,又是大娘子那头的嫡姐儿,才不肯将就罢。

    不然,又不是甚名窑烧出来的好瓷,送哪个不同?

    这两个丫头倒是选得有意思,不像是偶然。

    谭霜默默地想。

    春雨不是个话多的,一路带着谭霜往四姐儿鹅院子去。

    谭霜还没有去过四姐儿的院子,只老听福乐说四姐儿怎么怎么得老太太疼,不知道四姐儿长得甚么面貌。

    走着走着,谭霜忽地注意到春雨有些奇怪。

    她总用双臂去夹着胸口,样子有些怪异。

    谭霜小小撇了一眼,春雨很敏感地发现了,不自然地收了收胸口。

    春雨十三四岁的年纪,这个年纪正是胸脯发育的年龄,谭霜是晓事儿的,还道她是衣服摩擦着那块儿的嫩肉,痒的。

    可走着走着,春雨又趁着走动的空档用手臂将前面衣服摩擦鼓起,好似怕人注意她胸口那块儿似的……

    谭霜忍不住顺着她的动作看向她胸口处,夏日衣衫薄,只见那处像哺乳的妇人般,透出两点微微的水痕,只不是乳白色,而是暗红褐色的。

    谭霜不由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春雨发现她的目光,顺着看到自己胸口的衣衫,羞愤地环抱住胸口。

    再怎么稳重,她亦是个十几岁的少女,遇上这事,哪能不羞。

    在谭霜开口之前,她急急道:“这事儿不能说出去!”

    谭霜担忧地说:“你这是病了么?”

    春雨咬唇不搭话,左右看看,往近处的茅厕跑去。

    谭霜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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