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

    周娘子去了谭霜的屋子,这还是她第一回来谭霜的院子。

    “霜丫头,霜丫头,可在屋里?”

    周娘子一面叫这谭霜的名字,一面往屋里去。

    因着四丫伤着要吃药,屋子里总有一股子药味儿,所以房门一直是敞开通风的。

    “在呢,娘子请进来。”

    周娘子一进门就见谭霜正坐在自己的床弦上用一支碳在块旧布上比划着什么。

    “哟,这是在描花样子?”

    不怪周娘子这样想,她们往常也爱用这碳描鞋面的花样子。

    谭霜笑而不语,看了眼四丫,道:“娘子来寻我有甚么事么?”

    周娘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另一张床,才发现四丫半躺半坐在床上,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周娘子忽地想起来好似听张妈妈说过,那钱婆子心肠歹毒,揪着灶房里的小丫头下了死劲儿打,亏得她心善,出手将那小丫头救下了,谁不夸她心肠好。

    她当时还道那丫头是谭霜,吓一跳,再仔细问清,原来是个叫四丫的,想来就是这个丫头了。

    四丫,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想来家里也是不疼人的,真真可怜。

    想到这里,她便出口问了两句,

    “哟,这是四丫罢?前些日子教那钱婆子打伤了的?好些了么?不怕了,钱婆子打今儿起回不来了,你以后只要好好当差,咱们府里除却她没个像那样坏的婆子了。”

    四丫这些日子卧在床上,谭霜早出晚归的,下了值还要去给春雨买药,煎药,熬盐水儿,看诊,没见她叫自己帮甚么忙,人却不见消瘦下来。

    谭霜目光落在四丫炕桌上的碟子里那吃了几口的油鸡腿,没说话。

    四丫慢腾腾地撑了撑眼皮子,道,

    “劳娘子费心,死不了。”

    周娘子被噎了一句,顿时哑然,跟谭霜对视一眼,谭霜眼神示意她出去说,周娘子便跟着她走出去。

    到外头,周娘子找了个僻静地方,才拉着谭霜憋屈道:

    “这小丫头向来这般狂浪?难怪会招惹钱婆子。”

    谭霜摇摇头,“从前不这般,不知是怎么回事。娘子,钱娘子的事怎么样了?”

    周娘子回到正题,一拍大腿,激动地说:

    “嗨呀,好丫头,这可多亏了你心细,又教福乐来寻我!那老婆子真下毒害了四姨娘,我瞅着她要跑,叫上相好的妈妈给她摁住,捆了交给娘子和大相公,娘子好一顿夸我,又赏了我银子镯子,又派我进了二姐儿的院儿,真真是天降下来的好事儿。”

    “你瞧,”她露出手里的镯子,

    “要不是你,这等好事多少年才落道我头上,你这镯子你拿上,我也不与你瞒着,我家现下是十几张嘴等着吃饭,这二两银子好留下来嚼用,这镯子你可得拿去,等日后进了二姐儿的院子,有什么好差我能使上劲儿的,你排第一个。”

    “二姐儿?”

    谭霜惊讶道,忽地想起来今儿席面上熟悉的面貌,当时她心神都在钱娘子身上,现下后知后觉想起来,那日寄心水榭下的女孩儿,似乎就是二姐儿。

    周娘子点头,

    “正是呢,二姐儿身子不好,院儿里人不多,如今越发大了,却是不好少了差使的。”

    若能进二姐儿院儿里也是好的,只是周娘子家里那么多张嘴巴,谭霜帮她也只是因为福乐而已,并不求她甚么。

    又猜到封大相公不曾明说,约莫是要将府里都吃了毒粉的事儿瞒下来,只推出一个四姨娘挡着。

    谭霜想着,推回周娘子手里的镯子,

    “娘子请收回去罢,人是你捉的。我不过动了几下嘴皮子,哪里担得这镯子。”

    周娘子蹙眉,这丫头可真是……,这镯子卖出去少说也要一二两银子,哪里就好往外推,这不是傻么?

    “霜丫头你可要拿着,这是你该得的份儿,你不拿,我这张老脸可往哪里搁……”

    谭霜坚决地摇头,道:

    “实不相瞒,娘子,这镯子我确实不打算要,但有别的事要求娘子,娘子不要过意不去。”

    周娘子一听,拍拍胸脯道:

    “有什么事直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还能不给你安排,你若是为这个,镯子那是一定要收下的!”

    谭霜不喜欢拉扯,只道:“是好事,这镯子我的确不准备收的,娘子只消收下,不要多心。”

    周娘子“哎”了一声,拿着镯子的手顿在中间,谭霜往她怀里推了一下,直接拿出自己方才写的东西给周娘子看。

    “这是……你识字?”

    谭霜点点头,“娘子你也知道,我是外边买来的,我爹是个行脚医生,教过我一些方子,我约莫记得几个方子,想着靠这个鼓捣些小生意。”

    周娘子震得半天回不过神,半响才到:

    “天爷啊,怪道你懂得那些,原来是个女秀才,天杀的,你既有这等家世,怎生会被卖进府里做个下人?”

    谭霜没想到周娘子是这个反应,想来在下人中,会识字的且是女儿的是少之又少,她倒是可在这边做做文章。

    她模糊道,“我爹过世了,家道中落。”

    周娘子点点头,又皱眉道:

    “霜丫头,你这要鼓捣甚么小生意?咱们在府里做事的,不好太掐尖儿,平日里自己私下做做闲汉,卖个小食儿的,主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要是作大了,招了眼,主家可不会放过。”

    谭霜点点头,“我晓得,都是些小生意,就是想着娘子家里人头多,好帮我跑街串巷的叫卖,咱们作下这生意,除却成本,我与你分成如何。”

    周娘子不甚看好谭霜的生意,只想着她对自家这般好,不忍心教她失望,又怕她把自个儿月钱折腾完了,不免劝上几句,

    “丫头,这利不利的先不说,你这月钱一月方得二百文出头,这么折腾着,若是那生意不赚,可不得赔本儿?”

    谭霜道:“娘子你也知道我并非家生子,将来定是要想着赎身的,这一月二百文,可攒到甚么时候才攒得赎身银子?这事儿成不成的,总归是我的念想。你放心,若是不成,我自当想其它法子,只要您答应我就成。”

    周娘子听罢,叹一口气,年轻时候谁不想赎身,谁不想要个自由身,谁也不是生来就是当奴才奴婢的贱命。

    可赎身哪里是好赎的,总要碰了头,才晓得当奴才自然有当奴才的好处,外头那么多人跪在城门底下讨饭,有口饭吃的谁不想进官家富人宅院儿里做事?

    想归想,她还是点点头应下了,总归让她去试一回,才晓得钱不是那么好挣的,自由身未必有衣食无忧来得安心。

    见钱娘子答应了,谭霜喜得连连谢她,又与她说了好一会儿话,二人才分开了。

    谭霜也回了屋。

    ……

    转眼又过了些日子,封大相公那日钱娘子事发后就跑回衙里,洋洋洒洒写了十几篇信纸。

    信上痛斥欧通判心肠歹毒口蜜腹剑,欲毒害他全家,又亲自将大夫的证辞抄了,加上钱娘子的“供词”,作下一篇状纸,扬言要告到他的上官抚州知府段从瑛那儿去,将他捉拿归案。

    欧通判读完信两眼一黑,赶忙招了自己那寡居的女儿过来,询问清楚。

    他还道自个儿女儿生了怨,自作主张作下这事,大欧氏委委屈屈地喊冤,她确叫钱家的去是为自己打探消息,可都是事关封大相公的风月消息。

    她揣的那等心思欧通判不是不知,当时还默允了她,怎么会想着毒害封家。

    欧通判想来也是,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可这证人证据皆在,谁知这死婆子是犯了哪门子病。

    又仔细深想,恐有人借他之手,来害封仁顼,他想到封仁顼那边儿,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人确实是他这边送过去的,如今无论是不是他,只要封仁顼将这事儿捅到段知府面前,他的乌纱帽立时就要丢。

    欧通判悔得肠子都青了,又恨自己允了女儿起那等心思,又恨自个儿女儿没认清人。

    想着想着,竟气得脑子一昏,病倒了。

    病是病倒,事儿却不能不管,想来封仁顼没直接捅到段知府那儿去,而是给自己写了这信,心中定然也明白,不过是要好处罢了。

    他撑着在床上,叫来自个儿的幕僚代笔,自个儿口述,好生给封仁顼赔罪一场。

    又许下许多好处,又拉了旧情,教幕僚润色一遍,自己看了,方教送出去。

    封大相公收到信后,得意一笑,如此因祸得福,算是最好结果。

    他封了下人的口不准说,待中旬二十那日,教人去段家牌坊盯着,从早盯到晚,结果不曾有什么人来,更别说高个儿男人。

    如此倒教他认定钱娘子在说假话,这婆子定是与人串通好了害他,哪里是偶然。

    少不得上刑具,铁烙头盐水鞭子一套下来,打得她皮开肉绽哭爹叫娘。

    就这般还不说实话。

    最后硬剩下半条命,教判了个斩立决。

    倒是她那儿子,平日里都在暗门子里呆着,去捉他那日不知道跑到哪儿去,生没寻到人。

    封大相公还不知道,钱娘子本就是钻了人的套子,哪里招得出甚么,都教是冤魂一条,生丢了性命。

    封大相公只放出话去,说她毒害府里姨娘,算是掩了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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