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娘

    钱娘子被压进了大牢,她原先才来的时候,灶房里又不用她,没个事儿好做。

    大娘子疼她,硬分出个采买丫头的肥差给她,后来才僻出后厨房。

    如今她走了,后厨房空出来,谭霜和四丫一时也无事可做,待在偏院儿里。

    主家每日正午供顿晌午饭,晚间的吃食就要自己解决。

    谭霜得空了,又有春雨给的银钱抵着,并不缺嚼用。

    春雨那日共给了她十二两银钱,除却那日给她买药的钱要留出来给自己,还有后来每日的汤药钱除掉,共花去五两银子。

    谭霜估摸着外面出诊的价格,又算上自己的跑腿、每日去换药复诊的,给自己留出来三两半的诊金。

    十几日的操劳,这个价儿并不宰她,算得上价廉。

    剩下的三两半,她包好了原封还给春雨,春雨给四姐儿要了不少日子的假,养得七八成好。

    见到谭霜还给她送钱,也是讶异。不过谭霜执意要还与她,她也不推辞,接过去收着了。

    不过临上值前与谭霜递了句好话:

    “我先前与你的说的,要给你寻个好差使,并不是诓你,你就等着进姐儿的院子吧,我春雨一口唾沫一个钉。”

    说完便含笑走了。

    谭霜站着愣神,还有这等好事儿。

    她还以为同春雨做这事儿不过顺手之劳,又是钱事两讫,没成想春雨念着这事,非要给她寻个好差。

    谭霜笑了笑,总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她笑着回自个儿屋里,却正好撞见肖妈妈从里头走出来。

    谭霜眉梢一皱,眼见着肖妈妈扭着腰走远了,她才进屋。

    肖妈妈来过一趟,屋子里都多了不可言说的味道,谭霜把她掩上的门窗打开透气。

    四丫见状,嚷嚷道,“我娘才给我关上,你又打开做什么!巴不得我见风死了么!”

    谭霜听见那声“娘”,要多肉麻有多肉麻,实在是联想到肖妈妈前些时候谄笑着过来寻她的模样,真真是倒胃。

    谭霜不理她,照自己的意思把门打开,反正她又不能从塌上蹦下来,不过嚷嚷几句。

    快入秋的天气,秋老虎烈得很,四丫身上有伤,肖妈妈整日油腻腻的不知多脏,若是染上她伤口烂了,她才晓得厉害。

    四丫认肖妈妈作干娘这事儿还要说到她才躺在床上那几日。

    她早先不肯求谭霜,才过两日就有些受不住,谭霜午间会来给她送饭,但人总有三急,每回上下床一次,都疼得她直打颤。

    她躺在床上想着若不然就委屈自己几天,勉强使唤这谭霜,等自己好透了,方能直起腰板,不受她的闲气。

    哪想到谭霜后来忙得脚不落地,每日早出晚归,她想教她去给自己倒个尿桶,都找不到人。

    就在这时,肖妈妈来了。

    四丫看她进自己屋里,身上油腻腻的腌臜得很,还以为是来找谭霜,恶心得直想捂嘴。

    又看她年纪大,怕是哪里的妈妈,不敢得罪,只好憋住了喉咙,好声好气地问她来作甚么。

    那想到肖妈妈一把就捏住了她的手,又捏又揉,边握边嚎道:

    “女儿啊,可心疼煞我,好好的姑娘,教那毒婆子害成这样。丫头,你等着,她讨不了好,逮着机会,我定要这老东西脱层皮不可。”

    唬得四丫一愣一愣的,半响,要收回自己的手也不是,直着眼睛道:

    “我、我并不识得你,你是我哪门子的娘?”

    肖妈妈抹了把头上嚎出来的汗,

    “虽不是亲生的,可我那日一在后厨房见到你,就觉得你是我前世的亲闺女。好丫头,好女儿,我是特意来寻你的,我是前院儿灶房里的管事妈妈肖妈妈,你出去不消打听,都知道我的名头。”

    肖妈妈?四丫恍惚觉着这名头有些耳熟,想了想,难不成真在哪儿听说过,教自己给忘了?

    吓,自己成天不爱四处走动的都听熟了这名头,难道真是个管事妈妈?

    四丫不由得一慌,方才自己是不是有些冲撞了她,又觉着是天上落红雨,这等好事儿能砸自己头上来?

    想到这里,四丫呐呐道:“妈妈,您,您可别认错,我叫四丫,可不是谭霜那丫头。”

    肖妈妈用力拍了拍床弦,“嗐,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么,我就是认着你来的。四丫,好心肝儿,好闺女,甚么谭霜是个什么毛丫头,我怎么会想着她。我眼中只瞧得你,该是我们有缘分,闺女,你就认我作干娘吧!”

    四丫听罢,一阵眼红,在府里她就是个挨着墙皮走的透明人儿,谁来了后厨房,脱口不是寻谭霜的,哪里就有人见得着她。

    如今终于有人奔着自己来,还是个灶房管事妈妈,了不得的人物,为了认她做干女儿,这般软下身段儿。

    她抿了抿嘴,问:“妈妈……您说的可是真的?”

    肖妈妈几十岁的人精,哪里不会几句哄人的甜话,连忙指天指地的发誓,说自己是冲着她来,要她作自己的干女儿的。

    四丫自是喜得不行,三两句就教肖妈妈哄得叫了娘。

    亲密得很。

    谭霜那日钱娘子事发她们被遣散回房,她看见四丫床头的葱油鸡腿儿,心里就觉得奇怪。

    后来谭霜撞见肖妈妈来寻四丫一回,就想明白前因后果。

    肖妈妈自是打着四丫的月钱来的,可四丫的月钱都教拿去买了汤药养着。

    她也不是眼皮子浅的,便想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日日来伺候四丫。

    如今钱娘子事发,肖妈妈说得眉飞色舞,直教四丫真信了她,以为是她替自己出了气,好不敬着她这干娘。

    又加上近月来做不得活,没月钱傍身,肖妈妈还日日伺候着,给她送吃的,她便沉了心,一头扎进肖妈妈泡的蜜罐儿里。

    她已答应好了肖妈妈,过两日就搬去她的院子,同她住在一处。

    谭霜本来想着要告诉四丫真相,但事已至此,四丫不是个会作面子的,如今她不能大动,有肖妈妈伺候着养上一二个月,倒好解了跟前儿困境。

    若是她与肖妈妈翻脸了,反而妨碍她。

    只是日后的事,就看她如何翻身了。

    谭霜摇摇头,不再管了。

    ……

    翌日,谭霜正坐在屋檐下晒太阳,一面研究自己的几张方子,想着去采买一份料儿先试上一回。

    她只有三两多快四两的本钱,可得慎重。

    偏巧这时候,春雨站在她门口那棵合欢树底下,朝她招手。

    谭霜赶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小跑过去。

    春雨笑着打趣她,“瞧你,还道是个老气横秋的呆着,真逢着喜事儿了也忍不住了罢。”

    谭霜不好意思地看向她,“可是有消息了?”

    春雨点点头,“我办事,哪有不成的,我们姐儿疼我,院儿里有赏东西的,我都是独一份儿。”

    春雨故作骄矜到。

    谭霜忍俊不禁,扯着她的袖子轻轻摇,道:

    “好姐姐,多谢你了,你的大恩,无以为报,下辈子做牛做马还啦!”

    春雨料想不到她还会开这等玩笑,乐不可支,道:

    “下辈子我还拿不准能投作人呢,若是与你一道投成只大青牛,岂不是亏了?”

    谭霜被逗得哈哈笑,一面道:“那我可没法子啦。”

    “说回正经的,”春雨收了嘴角,不再与她玩笑,而是兴奋地说,

    “你说你是不是好运道,咱们前儿那个弄混了碟子的丫头你可还记得?”

    谭霜点点头,“记得,她怎的了?”

    春雨道,“那丫头成日里做事不省心,马马虎虎便罢了,还偷懒,掸灰的时候不一道道擦,用鸡毛掸子掸,把老太太送给四姐儿作嫁妆的雕牡丹双耳粉瓷瓶给摔了四姐儿发了好大的气,把她给撵出去了。”

    她一死说下来气有些接不上,缓了缓又说,

    “如今缺了个三等丫头的位置,虽是三等,那是时时都在姐儿跟前做事,三天两头碰面的,想升上去还不容易?我替你与管事的杜妈妈说了,将那位置留给你,你收拾收拾,后日去姐儿院里当差。”

    谭霜喜得不行,虽没接触过五姐儿,跟四姐儿比对过谁好些。

    但上回去四姐儿那边看了,常听福乐她们说四姐儿爱掐尖儿,实则在她看来不过是小孩子脾性,并不是刻意为难人。

    能在她院儿里当差是最好的。

    既少了麻烦,又安稳。

    只是三等丫鬟隶属个跑杂事儿的,忙活起来怕自己那小生意得先搁置些时候,要与周娘子打过招呼,免得她等着。

    谭霜谢过春雨,又亲亲热热地搂着她的肩膀送她出去,自二人这十几日来日日相处,又是有过一同保守的秘密,当然与别人不同,处出些随意的感觉。

    虽是隔着四五岁,好歹都放得开,没个隔阂。

    与春雨分开后谭霜便收拾了东西,去寻周娘子说一声,周娘子如今已经在二姐儿院儿里当着差,福乐来与她顽的时候还背后嚼她娘活像个二八的姑娘,整日里笑的皮都展开了。

    谭霜想起来就发笑,不知道周娘子听见福乐这般嚼她,会不会把他打得窜到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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