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你来时路(一)

    李闻鹤整装待发,慈杭从身后抱住了他:“真的要和那些野蛮人谈吗?”

    慈杭就是李闻鹤那个体弱多病的妻子。因为身体孱弱,她的面上总浮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惨白。她低声说:“望都八大世家,就我们不是仙门。他们要什么,我们给他们就是了,别和他们起冲突。”

    在周国,评价一个家族是不是仙门的标准就是看它有没有剑修子弟。由于剑修的稀缺性,大多数剑修都留在“花月夜”服役,身先士卒地去打妖兽。一少部分留在自己的家族“看家护院”。总之,基本不存在剑修因为钱为卖命的情况。

    丹陵李氏或许是基因问题,每一代都是战五渣。很多子弟和李闻鹤一样,都是花点钱去“花月夜”镀金。学个琴还行,正经修仙就够呛。

    就像没有男丁的农户会被欺负,没有剑修的家族也常常被其他仙门排挤——当然,丹陵李氏早些年抱上了皇帝的大腿,所以凭借着“政治献金”带来的立法优势,混的还算不错。人家还苦哈哈地行贿的时候,丹陵李氏却有独属于他们的法律特权,游走在各个黑色产业之间。

    可是这些年各大世家崛起,皇权式微,连带着丹陵李氏也不值钱起来。不少家族想取丹陵李氏而代之,成为新的周国第一富商。

    这次李闻鹤要去的“望都商会”,就是要讨论这次春秋楼的安全事故问题。

    李闻鹤转过身,握住慈杭纤细的手:“你放心,我肯定平安回来。再不济,我花点钱,让万宴桥来救我。”

    说完,就缓步出门了——他去的是一家酒楼,楼不高,但是内里装修颇为富丽堂皇。门口挂着一副牌匾,上面题着:“天下熙攘皆为利来”

    李闻鹤带人进去,大门就“啪嗒”一声关上了。他回头一看,几个剑修面无表情地堵在门口。

    他定了定神,继续向里面走去。

    忽然有一把剑,擦着他的脖子飞了过去。

    他抬头一看,使剑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梳着小辫子,正朝他“咯咯”地笑。

    李闻鹤的小厮警惕地把他围住,“唰”地一声拔出剑。

    他捂住流血的脖子,明白这次对方要是谈不拢,就打算动手了。不过,他年纪轻轻就成了李氏的宅斗冠军,不至于是个没有胆色的怂包。

    他按下了小厮的剑,和蔼的朝小丫头笑道:“你是霍叔的小孙女吗?小小年纪入门剑道,不愧是无穷剑,果然家学渊源。”

    小姑娘生的白净,眉间一点朱砂,像个喜庆的年画娃娃。

    “年画娃娃”长眉微挑,有些不高兴:“对不住了,李公子。刚刚我不小心手滑,可真不是故意伤你,你不会怪我吧。”

    李闻鹤继续微笑:“自然不会。姑娘天纵英才,霍氏后继有人。我替霍叔高兴。”

    “望都商会”是李氏妥协的产物。本来李氏一家独大,可以独揽很多优势政策。但这些年来,皇帝越来越管不住其他世家,就连原来属于李氏的优惠都分了出去,让他们自己抢这三瓜俩枣,设立了“望都商会”,美其名曰:“同级之间相互配合,优势互补。”

    配合互补是假,瓜分利益是真。同级之间是假,谁拳头硬是真。

    “李公子跟我来吧,”年画娃娃一把把他凭空揪起,带着他进了二楼的厢房。那厢房基本是土老板的风格:金镶玉屏风,金丝楠木长桌,桌上还放了纯金蟾蜍茶宠。

    世家话事人分列两旁,一水儿的干瘦老东西,男男女女都有——人家家主日理万机,压根儿不会亲自来,全都派了老管家。

    这么一看,在场地位最高的,就是那个年画娃娃。

    “李公子,别拘谨啊,随便坐。”年画娃娃主动坐到了主座上,脚丫子往台上一翘,“我还要自我介绍吗?”

    小厮附在他耳边提醒,李闻鹤改口:“霍仙师。”

    霍仙师原名霍蝉衣,是“无穷剑”霍苏业的孙女。

    如果说宛国世家曾经凭借“易”“春秋”等经学把持着朝廷要职,那周国世家大多会有一套剑法或者心法,用作传家,维持着家族优势。这个霍蝉衣就是“无穷剑”的传人。未来霍氏板上钉钉的家主。

    “诶。我不喜欢弯弯绕绕,有话就直说了——李公子,你觉得春秋楼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适合办你所谓的群芳宴吗?”

    李闻鹤心想“无穷剑”是挺贱的,抢单子就抢单子,还要做出这幅忧国忧民的嘴脸。

    “是,是我们的安全保障出现了一定的问题。我们李氏不推脱责任,接受诸位的监督。但是,先前的函文里,我们解释过了……”

    “你们说花魁使用的青石粉只有助兴的作用,死者是自己服用过量才暴毙而亡的。”霍蝉衣打断了他,“李公子,这种鬼话你我心知肚明,骗骗外人也就得了,别把自己骗了。你怎么敢保证,春秋楼里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花魁吃了青石粉,会暴起杀人呢?啊?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个,衙门我也可以去查的,死者身上有灵力痕迹。这个做不得伪。”

    这时,李闻鹤看见窗外有个黑衣服丫头一直在看他,目光灼灼,于是不动声色地关上了窗:“是,你们的顾虑可以理解。我有个门客,对这方面很在行,应该很快就能给你们合理的解释。”

    “也就是说,现在给不了我们合理的解释。”霍蝉衣嫣红的嘴角一动。

    李闻鹤握着窗框的手攥紧了,露出发白的骨节。

    霍蝉衣瘫在椅子上,轻笑一声:“你的门客再厉害不还是你的手下,最终解释权不还在你。我们只是担心,想帮你分担一下,李公子怎么这么小鸡肚肠。”

    她摇头晃脑,“太没有君子风度了。”

    一旁的小厮气不过,插了一句话:“那你们怎么保证不出事?要知道,全望都没有比春秋楼安保还严格的地方了,要是春秋楼真的有事,你们那些污糟生意还能做下去吗?”

    “哎呦,你们的生意就清白。我怎么听说,春秋楼的听云公子是妖籍啊。”霍蝉衣的狗腿也站了起来,指着李闻鹤的鼻子,“万一人家不满意工作待遇,和客人同归于尽怎么办?”

    狗腿子是霍家姻亲的管家,自然忙着表忠心。

    另一边也附和:“什么,你们还敢用妖族!我的老天爷啊,你们不怕人家说你们种族歧视啊,到时候发癫杀人。这种事不要太多了,李老板你真的敢的。”

    李闻鹤扶额:“听云他性格很好的……”

    “什么性格,我们今天讨论的是安全问题!”狗腿子拍桌子,胡搅蛮缠起来,“是不是你们的地盘出了事,是不是该换家人拿下这个丝绸的代理权,这天经地义!”

    厢房里吵成一锅粥,有的家族听出来霍氏想要独吞,连忙开声骂人——平日再温文尔雅的管家,在这里都像是菜场的大爷大妈。

    李闻鹤叹了一口气。

    突然,窗子哗啦一下被撞破了。进来的人是一个细眉薄唇的女孩子,“不好意思,打扰了,窗户我会赔的。”

    面对这个出场方式,李闻鹤想到了一个人。

    只听见黑衣小姑娘她识海传音:“李叔,我家尊上和听云公子被一个阵法传走了。您能联系花月夜,救他们吗?”

    李闻鹤确定了猜测:“你是万修?”

    一旁的霍蝉衣被打断了会议,心里不爽,面露阴鸷之色。二话没说,凭空召剑,一道剑光刺向万修。

    万修偏头侧身,两指一并,徒手接住了她的剑,“这是无穷剑?一言不合就偷袭?那是挺贱的。”

    霍蝉衣嘴还硬:“无知鼠辈,今天我要好好教你望都的礼数。”

    说完,她剑花一挽,腾空而起,剑化出一道流光,直直对这万修脖颈射去。

    万修依然只退半步,任由流光擦过她的头发。

    完了还十分纯良地朝她歪头一笑。

    霍蝉衣心道这不可能!

    她很小就师从“三祖”之一的师旷,已然是同辈之间的翘楚。

    她的无穷剑下至今尚未有人可以毫发无伤地躲过!

    这个黑衣人是谁家的子弟,她怎么没听过有这么厉害的同辈?

    “这么暴躁啊,我又没惹你……”万修一袭黑衣,十分自信地没有召刀,持续嘴炮下去,“就你这样,又菜又蠢,怎么做霍氏的家主?啧,‘无穷剑’真是野鸡窝里抱家雀——一代不如一代。”

    李闻鹤有人撑腰,终于出了口恶气,心道:“说得好!”

    “阿嚏!”

    万宴桥打了一个惊天大喷嚏,可能是周围太冷了。

    就在刚刚,他俩在大马路上被一道阵法传送走,时空的乱流中,万宴桥还不忘顺带着把胡子男带上——如果他真的是别人派来的,她要是出了意外,死也能带走一个。

    “这是哪?”听云望向周围,发现他们现在处于一个庭院之中。

    流水潺潺,雕梁画栋,花团锦簇,筑山理水,像是宛国苏式园林。

    他摸摸手边的山茶,花开得很好,触感很细腻。

    “这里是姑苏四大家族的陵园。”

    不知道是不是听云的错觉,他感觉万宴桥的声音在颤。

    他微微蹙眉,他以前读过宛史,姑苏四大家族是“陆吴朱张”,他们不是谋逆的罪人吗?早在宛武帝那会儿就被夷灭了三族,谁会给他们修陵园?

    而且这里,明明是园林。

    万宴桥:“我突然想明白那些青石粉是哪来的了。跟我走。”

    听云:“你说是陵园,怎么看不见碑石,也没有祭奠之处?”

    “没有筑碑。我记糊涂了,这里本来是大司马府。”

    这句话牛头不对马嘴,听云反应了好一会儿,瞳孔骤缩。

    宛宣帝万崤,登基前的职位就是大司马。

    也就是说宛武帝万昭一上位,就把敌人埋进了自家后院里!

    难怪花开得这么好。

    什么绝世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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