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瘫坐在轮椅上，已闭眼昏迷的人，特别是在白炽灯的强光照射下，脸上半透明的皮肤转变成薄如蝉翼的白纸，岑元甚至看得清头盖骨的轮廓，还有脸皮下的数条细蓝色的血管与血色肌理。

    这是纸片化了吗？

    纸人护士侧身阻挡住岑元的视线，温声提醒：“检查完身体状况后，病人应该回到病房休息哦。”

    岑元点点头，表情疑惑地问：“我是这位男生的朋友，他与我一样都是同一个检查项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护士的平面脸上，两条细细的眉毛靠近，眉心画着川字：“他核磁共振检查头颅前告诉医生，虽然他有过往病史，但是可以进行检查。没想到他硬撑着做完全过程，等医生发现问题时已经来不及了，幸好我们马上就对他进行手术，及时救回他一条命…”

    这些话落在岑元耳边便翻译成，曹庄杰做过挣扎，他告诉医生，他脑袋已经检查过啦，药也拿到就不必再检查。医生摇头，硬是让他进入机器里。曹庄杰在房间里大喊，医生装听不到。曹庄杰发生意外，医生演出一幅惊讶。

    岑元边听边抚摸着长袖下泛起的鸡皮疙瘩，这简直就是地下黑医院，刚刚的机器里差点成为她的棺材。

    “…我们现在要上楼了，你等下一趟吧，记得去二楼护士站取电梯IC卡哦。”

    纸人护士推着轮椅一路说着话，岑元便跟着她走到电梯口。

    电梯门关上，两个人消失在眼前，墙体上的显示屏数字跳跃到七楼停下。

    岑元记得七楼属于神经内科病区。而徐医生告诉她要去的是六楼病区，心血管内科。

    从正在护士站值班的黄护士长处，岑元拿到六楼的电梯IC卡，“滴”地一刷，电梯带着她直去六楼。

    走出电梯，岑元左转来到护士站前。这位圆形纸张脸的护士盯着电脑，扁平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输入信息，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岑元大致把桌子上的物品过目，没有发现类似那张折叠纸模样的东西，目光又定在笔筒里的唯一一根电容笔，最终在护士做出抬头动作时，回望过去。

    “今天进行身体检查的病人？把你的诊断报告单给我过目一下。”

    岑元从左衣兜里掏出报告单递过去，双肘撑在桌台上，看着纸人护士在键盘打字搜索，然后头也不抬地把报告单递回来：“你住的病房是5号房14床。第四天还会有个检查项目，期间不要在病区里乱逛。还有，今天大概七点左右是晚饭时间，我会推着餐车敲门提醒的。”

    岑元一面道谢接过单子，一面双指夹起电容笔顺进左衣袖里，临走前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电子钟，18：20。

    从上楼到如今也不过是五分钟内的事情，二楼和六楼时钟显示的数字，还有她仔细浏览的诊断单的右下角时间2120-10-14 17：49，都肯定了她的猜测，这里的时间与外面并不一致，流逝得非常快。

    她拐了个小弯，顺着笔直的走廊行走，右手边是护理区，属于医护人员工作的区域，而左手边的病房区，她数了数一共有十八间病房。

    经过1号直4号病房时，她发觉里面无人入住，试着开门却发现两道门都锁的紧紧的，想着快到七点钟，只好先作罢。

    5号病房指示牌下，岑元拧开门把手，推门而入，旋即捕捉到最里面的15床，拉上的蓝色帘子微微飘动，似有人影一闪而过。

    岑元反手关上门，环顾一圈，看着帘子下半露出的鞋面，思考后开口：“李青梨。”

    李青梨瞬间浑身一震，但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刷”地拉开帘子兴奋说道：“岑元姐。”

    她小跑过来，绕着岑元转完一圈，发现她身上没有受伤的迹象，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进来的人是你，幸好你没有受伤。”

    岑元品出她话语中的意思，问：“你出来后见到受伤的曹庄杰了？”

    “是的是的，他眼睛鼓起来还充血，而且鼻子、嘴巴和耳朵一直渗出血来，整个人快要死的样子，被纸人推进手术室做手术了。”

    当时李青梨做的是心胸CT检查，她想尽办法逃过下黑手的医生，一出门就看到曹庄杰的下场，更是后怕不已。

    岑元：“我应该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人，正好遇见做完手术的曹庄杰，他身上的皮肤已经呈现纸片化，我猜他差不多成为了纸片怪物，其实离死也不远。”

    她坐在三人间的中间床上，打量着安装在床头上的仪器，一心二用地继续开口：“你上电梯时有没有遇到其它人，知道分别所去的楼层吗？”

    李青梨因曹庄杰纸人化而惊吓地微张着嘴，反应好一会才回答她的问题：“我只遇到丁磊哥一人，他的室友刚进入手术室没几分钟，他就出来了。我们一前一后进入电梯，他还好心地问候我的情况，但我看他脸色苍白，无精打采，没敢告诉他室友的事。他正好就在我们楼上。”

    七楼，与曹庄杰所前去的同一楼层，这下好了，没从李青梨口中知道的信息，丁磊直面真人，近身体会。岑元在心里为他默哀几秒。

    “天哪，岑元姐，你在制造什么物件？”李青梨看见岑元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电容笔拆卸，犹如施展某种魔法般轻巧拆开病房呼叫器的壳子，挑选里面的组件，不出三分钟，制造出一个有着左右摆针的小物件。

    “计时器，”岑元作出解释，“医院里面的时间与外面世界不一样，我们现在困在这里大概有一个小时二十七分钟，也就是外面时间为十六点二十七分。”

    李青梨一时间脸带茫然，很快想起岑元初介绍她是位中级机械工程师，随即换上崇拜的表情，看着顺势滑躺在床上的岑元，发自内心地夸赞：“你真厉害！”

    不厉害，岑元忍不住阖眼平躺床上，脑子多核运转至今，真的快要炸掉了，她好想有命回家。

    李青梨望见岑元一脸疲惫的状态，不想打扰到她，自觉收敛起大幅度的动作，慢慢坐回一旁的病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有人敲门，李青梨意识到是餐车在发晚餐，立马轻轻踮起脚赶过去。

    门打开，没多久又关闭。

    李青梨双手捧着两个晚餐饭盒，放在自己的病床餐桌板上，侧头望着似乎睡了过去的岑元，即使有吃饭的想法，也有点不好意思先一个人吃。

    可是…里面的饭菜好诱人好香呀。

    那股热气腾腾的米饭味和肉香味，透过餐盒缝隙飘动出来，那肉的气味好像是煮得烂熟红烧肉香味。

    按照外面时间来算，确实快到晚餐时间了，李青梨感到肚子发出饥饿的叫响声，看岑元姐一时半会也醒不来，她就先享用晚餐吧。

    等她吃完，再叫醒岑元姐起来也不迟。李青梨这样想着便有了动作，打开餐盖，露出里面打得满满的多汁肉块。她脸上一笑，果然猜对了，就是红烧肉。

    躺在隔壁病床的岑元，嗅到饭菜香，鼻翼动了动，半睁开眼。她只是小憩一下，并没有真的陷入深睡状态，听到李青梨出去回来的动作声，想着这么快就到饭点时间，挣扎着翻身而起。

    李青梨咽了咽口水，极力克制地放下双筷，惊讶地问：“这么快就休息完啦，是不是我的打开餐盒的声音吵到你了？”

    岑元摇头，接过她递过来的餐具，拆开外层包装，直接在她的面前打开自己那份餐盒，顿时整个病房香气四溢。

    里面也是红烧肉套餐，酱色深而均匀，晶莹剔透，比与李青梨那份更大量，更肉质鲜嫩多汁，更让人垂涎欲滴。

    李青梨带上讨好的笑，冒昧地问：“岑元姐，我能吃一块你餐饭里的红烧肉吗？你餐盒里的看着比我的好吃。”

    “不行，我先尝尝有没有问题。”岑元拒绝她的请求，舔了舔嘴角，把肥肉一块块挑出来，放到盖子上。

    “原来岑元姐你挑食啊。”李青梨对这种浪费的行径，脸上不犹闪过心痛的神色。

    岑元对着红烧肉挑挑拣拣，半天也挑不出一块要入口的肉，让本就软烂更加的烂。

    李青梨见她这副架势，饭菜凉透都不一定吃上一口，忍不住先夹起一块肥而不腻的肉。

    岑元夹过肥肉，继续放在一旁。

    李青梨又夹起块瘦肉部位的。

    岑元夹出来继续放在一边。

    “……”李青梨暴躁地瞪了岑元一眼，“你看清楚，你夹的是我筷子上的肉。”

    “别着急，你没看出来吗？这肉来自一头美味的人。”

    先不管形容词的错误，最后一个字属实终于让李青梨回过神来，人！！！

    她猛地察觉自己反常的态度：“对不住，岑元姐，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股奇怪的肉香影响，我的情绪有点不受控制，不过你怎么辨认出来的？”

    岑元右手夹着双筷翻动，用两根筷子头撑着肉皮：“即使把人肉煮得更像猪肉，涂上厚厚的酱色。这里发紫的部位，还有光脑环带的勒痕，食材应该来自油头男的手臂。”

    “其实并不难猜，一楼的保安不让我们出去，油头男倒霉犯忌讳被杀。二楼的医生必须我们检查，曹庄杰被做手术进行纸片化。六楼的护士怎么可能不做动手脚，对我们出招。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和后果。”

    她解释的期间，端起两个餐盒走进盥洗室，把里面的饭菜倒进马桶，冲入下水道。

    李青梨捂住胃跟进来，对着洗手池一番呕吐。

    她舌苔发苦，反思自己在接过饭盒的那一刹那，就中了纸人护士的圈套，她就应该第一时间，马上把饭菜倒进下水道的。

    岑元走到李青梨身边：“在2楼检查室里，与进入5号病房后，你有翻找出什么线索吗？”

    李青梨用自来水漱完口，抬头看向岑元，很是惭愧：“在2楼时，我没有机会查找。而这里的病房我也里里外外寻找过，就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大概长这样子，”岑元举起右臂，双指夹着一张折起的纸张，分辨下李青梨的表情，见她还是迷糊地摇头，“先看看内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