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诡医院(九)

    三楼,普通外科病区。

    杜钰和李青梨都穿着一身白色的护士正装,从电梯里出来后,杜钰不慌不忙地走到护士站。

    “你好,我们是调过来帮忙的实习护士。”

    纸人脸上蹙起两条波纹眉,低头看显示器时,脖子发出轻微的皱纸声,说:“你俩什么名字?”

    “杜钰,李青梨。”

    纸人睁大眼睛浏览,一遍找不到,就不耐烦地说:“你再重复一遍。”

    杜钰探身靠近,指尖点了点显示屏:“这里呀。”

    听到她这样大胆地报出姓名,李青梨内心一惊,接着眼前一道寒光闪过,成股血液喷洒在白墙上。

    杜钰身上滴血不沾,并用纸巾擦净小巧锋利的刀刃,掠视了一下愣神的女孩,头也不回地经过,提醒道:“走了。”

    平整砍掉脑袋的纸人,躯体失血过半,立定几秒后,没有力度地塌倒地面。

    回想之前有些得罪人的行为,李青梨后怕地跟上她的步伐。

    四楼,医生办公室外的走廊上。

    光线垂直地落在岑元头顶,她低头端详着陌生的双手,试着屈起十指,那双扁形纸扎的白色手掌也跟着握起,重新摊开掌心,一条条纹路随之出现。

    恐惧的情绪慢慢爬上心头,不知不觉间,纸片已经异化至她的小手臂,就从她的腰下。

    虽然岑元没明显感觉到身体有异样,但看到皮肤纸化的时候,会生出一股强烈的割裂感,无端的错位感。

    特别是与一同进来的其它正常人相比较,就她一人染上怪病。

    她神态憔悴,脸白如纸,体内可能已经骨化如血水,从脚往上,一点一点填上纸块。

    她的思维到最后都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人,一个待在医院里治病的可怜人。

    只要她完成任务,就能努力逃出去,跟着规则尽力逃出去,试图逃出来,拼命逃出去。

    不对,她回头一看,猛然发觉那张纸片般的面孔,她已经病得深入骨髓,竟然还浑然不知!

    可她没感觉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她只是身体异变了,她的思想还存在,她有活下去的执念。

    同样在异空间里,她与其他人一起落入纸片大染缸里,爬出来后,她看着别人以为自己也没有染上颜色。

    但最可怕的是,别人看她的时候,会以为自己染上颜色,低头检视完会发现…

    原来只有她是个怪物。

    她竟然是个怪物!

    “是又如何,我是自我定义的我。”

    有一道呓语贯入岑元的脑中,笼罩的厚重阴霾瞬间烟消云散。

    岑元甩甩头,从受到纸片化的负面影响中抽离,抱紧录入患者信息的显示平板,逃出这里等于生命安全的想法越发强烈。

    她抬腿走动,一边右手点击滑动名单,一边透过玻璃视窗巡视。

    巡房记录只有一个页面的名单,所有病房里只有8名儿童入住。

    3号病房,7和8床住着两个约十岁的男孩,都诊断为支气管肺炎。

    她的目光探进病房内,惊觉坐在同一张床上玩玩具的男孩,出现与图纸一样的现象,只有脸没有五官。

    太怪了,岑元皱皱眉,继续往前走。

    8号病房,三张病床都入住三位女孩患者,诊断为不同程度的脑震荡症状。

    岑元看向里面互相玩猜拳游戏的女孩们,同样是无脸纸人,她们穿着灯笼裤样式的病号裤。

    9号病房,那位14岁女孩的张晓晓并不在床上,也许是在卫生间。

    她用笔把名字圈起来,打算一会再回头看看。

    11号病房,31到33床的两名男童,诊断眼外伤。

    岑元注意33床的诊断详细里,张承泽,13岁,因眼部剧烈撞击与外物进入而受伤。

    她往里面看,两个无脸的男童在病房里追逐大闹,即使在眼睛部位,滑稽地包扎棉布,也禁不住好动的性子。

    八位儿童中,四位女童和四位男童,而且有一女一男同姓,哪会有这么巧合。

    很大概率图纸上的另一个孩子就是男孩,所以是一对姐弟组合。

    她边往前走,边总结相同的疑点,八位儿童都刻意没有画上脸,还出一致的穿有灯笼病裤,不约而同地不坐在属于自己的病床上。

    这不就是迷惑她的视线,让她对应不上名字和样貌,找不到人吗?孩子心性表现得很明显。

    还有究竟发生什么让这个孩子怨念这么大?八人中抓出一位怪物主,抓错的最大后果就是死路一条。

    岑元继续往前走,最后一间病房就是关押丁磊的房间,她要看看丁磊什么状况,再套出他拼命都不肯共享的线索。

    停在十八号病房门外,门锁是锁上的,但她往里面扫视一圈,完全没有看见丁磊的身影。

    怎么回事,他藏起来还是偷溜出去了?

    正当岑元准备开锁进入,走廊响起一连声势浩荡,叫喊着“救命”的男高音。

    她听出是丁磊的声音,方位大概是走廊前头的8号病房附近。

    丁磊的动作之快在她意料之外,也许是那条线索,让他知道怪物主是三位女孩中的哪一位,也许他还拿到道具,因此大胆地主动出击。

    可真的有这么容易吗?岑元本想跑过去探究一番,脚步却逐渐停顿下来。

    在前方,所有的四位医护纸人飞快地跑进病房,看样子病房里的人大概率凶多吉少,她不太想惹上大麻烦。

    岑元轻声慢步地来到8号病房外,小心地探视里面混乱的动静。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要无数的钱,钱,她已经死了,她明明死了。为什么你们还存在,为什么…”

    力大如牛的两名纸人护士,轻松反剪着丁磊的手臂,将他按趴在地上,狂热的心也随着脸贴地面的冰凉,一同冷却。

    脖子淤青的无脸纸人女孩被一名医生安慰着,其它两个女孩互相依偎着,远远正对着地上的丁磊。

    另一位医生把管内装有深红液体的针,打入丁磊体内,结合落在他手臂不远处的手术刀,岑元顿时一切了然,他的贪婪害了自己。

    丁磊突然一番挣扎,仇恨的眼神精准地捕

    捉到门外的人,他愤恨大叫:“你为什么不救我?你去死,你也去死…”

    岑元疾速闪身离开,暗骂他害人害己,没走出几步路,身后的开门声与人声重合:“小陈?”

    她只能回头转身,对着从里面出来的吴医生礼貌问候:“我刚刚巡房结束,经过时看见你们在稳定发疯的病人。”

    吴医生狐疑地打量她的全身:“他和你认识,熟人?”

    岑元想起刚下来卡Bug时版本有更新,她不是七楼下来抓人的实习护士,是刚派来四楼的实习护士,当然互相不认识。

    为打消纸人的怀疑,她故意晃荡纸片手掌,说:“不不不,不久巡房时视窗外见过一面,没想到他没多久就跑出来了。”

    吴医生看着同类的手,虽然她视线还是模糊,但不至于认不清同伴。

    剩下三位纸人架着半死去的丁磊,安置回十八号病房内,然后各司其职。

    因为是新人,岑元并没有被安排值班任务,她瞄了一眼捆绑在床上的丁磊,内心生出一个决定。

    她装作积极的样子,主动请缨道:“吴医生,我这第一天实习,暂时也没有太多的任务,我想留下来照看这位病人。”

    吴医生闻言瞥头打量她,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说:“可以。”

    岑元紧张得控制住喉咙咽口水的冲动,得到吴医生的首肯,目送她离开后,一动不动地站了几分钟,才有所动作。

    病床上的人,脸色惨白如死人,他的手指盖爬上纸片,这是完成同化的信息。

    岑元站在一侧俯视着,确认他动弹不得,开始仔细地搜他身上能藏线索的地方。

    压在头部下的兜帽里,她摸出一张用力折起来的铜版纸,先放在床头柜上。

    从裤管子卷起来的地方,她摸到空缺的那张图纸。

    岑元选择一个既能看到门外情况,也能观察丁磊状况的位置坐下。

    把那张铜版纸打开,露出里面打印的小字体。

    这是一张类似记录事件的纸张,但又似一份详细的计划表。

    10月10日,赵哥给出一个最后的期间,七天后再不还上他们平台上的网贷,就以我的左掌抵押那五千拟币。

    10月11日,抵押父母留下的老房子,只贷款到十万拟币,以此为戒,今后再也不赌了。但是还差两百七十多万拟币。

    看到这个数字,岑元倒吸一口冷气,然后不由地鄙视这个赌狗。

    即使22世纪再怎么通货膨胀,他一个刚出来工作的学生,买了个豪车屁股吗?

    10月12日,加入一个DMS信息网,交易群里一块小小的道具碎片,能炒到五百万拟币。这是我的发财机会。

    10月13日,发财地都叫维度场,标记:里面十分危险,场主是维度怪物。

    10月14日,室友曹庄杰生病,下午要陪他去医院,趁机再求他借个二十万。如果不是他有钱,老子才懒得伺候这病鬼。

    10月15日,这天要到达西六区,著名的翠藤生态公园。标记:11日那天失踪不少人。

    10月16日,谨记:一、怪物都是人异化来的,有一定智力,没有能力避免与它们硬碰硬,但也不能顺从;二、把握安全时间,找维度场主和找道具,用道具杀死维度主。

    如果不幸异化,回想你的生前,记住:你是人,你是人,你是人!

    没有极深的执念,就会被大怪物吞噬,成为它的傀儡,被食欲操控。

    岑元看完后,抬手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这算什么。

    没想到丁磊是众人之中,对维度场了解最深的人,只因他赌博网贷,无意中接触到维度场的信息。

    本来计划去其它政区富贵险中求,结果直接降临到他头上,一直潜伏自己,凶狠且狡猾地来到四楼,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

    更令她没想到,最早在十年前,甚至不止这个年份。

    政府有意隐瞒存在,民间组织以此谋财。

    只有众多普通人,本来过着安稳生活,傻傻地被飞来横祸夺去性命,生前连死亡的真相都不甚了解。

    要说联邦政府是为了维护稳定,她是一点都不信的,自当前执政官上位,利民政策内里就是愚民政策。

    岑元收回她的发散思维,展开线索图纸。

    歪歪扭扭的方格医院形状,大门前,一块白布盖着凸起的人脸,男人右手拿着酒瓶大跳起来,地上还有几个倒下来的酒瓶子。

    旁边两个孩子跪在医院前,男孩伸右手碰到女孩左臂,两人露出的手臂有大大小小的青紫块。

    不远处,还画着一辆开过来的警车。

    难怪丁磊不肯共享信息,这一张图完全颠覆她们的猜想。

    男人并不爱女人与孩子,她们身上的颜色块都是男人家暴造成的。

    母亲死了,是被活生生打死的,为保护孩子?离婚不是更好吗?而且现在家暴都判重刑,还可以寻求社会组织的保护。

    岑元深吸一口气,那就是女人不愿意。

    再看这两个孩子,失去庇护的母亲,失去带来祸害的父亲,两姐弟未来将要相依为命。

    可执念又从何而来?是突然变成孤儿,又深受父母的影响,所以很想活下来,去报复其它人。

    两姐弟的行为也不对劲,弟弟对姐姐又恨,所以姐姐也恨弟弟。

    不够,信息不够。

    岑元快速整理好脑中杂乱的信息,看了眼“计时器”,外面世界的时间,二十点二十三分。

    杜钰她们也是时候要上来四楼了,她得去电梯口接应,而且这里的纸人众多,她先去探探纸人的位置和状况。

    整条走廊上,空空如也,十分诡异的静默。

    岑元从最尾端的房间一路往前,透过一个个玻璃视窗探视。

    主任办公室开着电灯,全息屏幕发出悠悠的蓝光。

    有纸人存在的痕迹,可没有纸人的身影。

    再看医生办公室,护士值班室,库房,治疗室等所有该有医护纸人的房间,都诡异的空空荡荡。

    还有那住有八个纸人儿童的病房,床铺被捣乱得乱七八糟,却还是没有一丝纸人的影子。

    整层四楼,只有她一个人,空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

    这下岑元直接一间间打开房门,既然没有纸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带着警惕心去搜寻第七线索。

    全力调动执行力的岑元,很高效率地从尾到头地搜查。

    她不知道的是,每当进入本应有纸人存在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一旦她出门之后,一双双铅笔勾画而出的逼真眼睛,出现在门板上面,毫无障碍地跨过门框,滑动在墙壁上,斜睨着她的身影。

    一对又一对,好比有一条透明的线头,将每颗画出来的眼珠子串连成一条长项链。

    一面墙是一条由男女儿童眼珠子串成,另一面墙是一条有男女医护眼睛串连,圆溜溜的,窄小的,有泪珠的,凶狠的,贪婪的……

    一双又一双地跟着岑元,它们连成一气,似乎都想黏在她的身躯上,再去尽情啮咬,拆骨入腹。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眼珠子们明明灭灭地合上,很快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无所获的岑元,估摸着最后的线索还要得等到最后两小时才出现。

    她疑惑地回头,把四楼的光景尽收眼底,心烦意乱地想纸人究竟都藏哪里去了。

    电梯里的三人走出来,许久不见的孙伟工最后出门,探头打量周围的环境。

    似乎是见没有纸人的身影,稍微放心一般地与岑元打招呼。

    岑元点点头,望着几人,凝重地说:“四楼的纸人莫名消失了。”

    话音刚落,整层楼地动山摇,四人熟练地找躲避之处。

    漆黑的走廊上,倏地凭空出现十几个电子时钟,猩红色的数字隐隐散发着让人不安的红光。

    最后两小时,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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