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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如隔日

    那件事之后,虞巧轻再也没有见过姐姐,之前的一切已经被那一场大火燃烧殆尽,那个躲在父亲背后买糖吃的小姑娘、那个躺在姐姐怀里安眠的小妹妹已经埋葬在了那一晚,而今她从小到大的陪伴已只剩下辛妈妈。从那之后的她,只剩自己孑孓而行,迎接着暴风雪横雕竖琢。

    有时候一人独处静下心回忆往事的时候,会突然发觉小时候的一切宛如隔日,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夜晚正在逐渐失色,让她忘记了她也是某位富家千金,忘记了也有个誓要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姐姐,忘记了当初舍身让自己跑了的父母,那晚的记忆只剩下高悬于空中的一轮血月。

    虞巧轻的记忆又开始模糊了,她快记不清那晚之后的几日场景,也不记得当年是怎样跪倒在峨嵋派门前的山阶上,甚至不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师父的场景——她只记得峨嵋山有多高,只记得从山脚到山门的石阶有多少,只记得她给重生的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

    “虞家已经死了,为避免杀生之祸,你以后得跟我姓赵,你现在是静字辈,所以……”

    “赵静野!”虞巧轻抬起了头,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穿着一身洁白氅衣、手挽铁丝拂尘的师父赵清秋,冰冷的声音仿佛是从布满铁片的喉咙上滑过,一字一句坚毅宣布着自己的名字,“赵静野,‘野火烧不尽’的‘野’,还请师父赐名‘赵静野’。”

    赵清秋愣了一会神,轻放拂尘,抬起茶杯,轻抿一口,放下茶杯后眺向远方,然后轻声传道:“自己选的名字,自己就要走下去,不可巧取,亦不可轻弃。从此之后,便不再有‘虞巧轻’,只剩下我的内门亲传弟子赵静野……”

    之后的训诫的话一日一日在脑海中往返重复,而陪伴了前半生的“虞巧轻”的三个字也一点点的被每日流水般的训练给打磨擦除,只剩下辛妈妈口中的“可可”还在提醒她那日的糖葫芦有多甜。

    “啪!”的一声——仿佛有当年挥斥方遒的将军神采的说书人在说到激情处,拍案而起,把她从回忆中瞬间拉了回来,她看到正聚精会神听她描述峨嵋郡人杰地灵的景正贞渐渐抬头,周围的喧嚣声也伴随着她的声音开始沉淀下去,只剩下背后的兵甲相交声,她合拢了扇子,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有队衙役正整齐跑步而来,虽然不知为何,但是她感觉那队人马是冲着自己而来。

    “掌柜,今日可有外来的人员?”领头的捕头进店后厉声询问,虽然是问话掌柜,眼睛却不看向柜台,反而朝屋内来回扫视,这一瞥,倒是本已安静的客栈更是安静地掉一根针都能清脆响亮,热浪不断随着大风涌入,外面却光亮异常,让客栈中的空气也逐渐令人烦闷。

    “哟,捕爷,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吗?我可是一直秉公守法。”掌柜虽然不敢怠慢衙役,从后台急匆匆绕到门前,也不敢随意指认,这要是处理不好,没有了解清楚其中原委,要是两方在店内大打出手,造成了损失,可是没有人会主动赔付,况且这是京畿边境处,再往南走就是江南重镇,本就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自己今日为了安全主动投靠衙门,他日冷不丁遭人暗算,那可是叫苦不迭,所以这趟浑水能够不趟,便是幸事。

    掌柜着一片陪笑着,一片拿着蒲扇在带队的捕头面前摇着,低头在捕头的耳边悄声说着,“捕爷,这个月的钱我也早已交齐,没有丝毫拖欠呀!”

    “有你什么事?”捕头王刚上上下下打量了掌柜,“莫不是你窝藏了杀人犯吧。”

    “杀人犯?”掌柜突感背后一阵严寒,历朝历代,杀人都是重罪,一旦和它沾染了一点关系,这日后恐怕只剩下牢狱之灾。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因为什么事情得罪铺头,让他给自己找茬,但是这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化解的事情,眼下自己如果自己稍加阻碍,别说自己这家拆东墙补西墙的客栈,恐怕自己的余下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捕头王刚看着掌柜被吓傻的样子,一把将其推开,看向了他身后早被盯上的两人——一人白衣轻摇金丝扇,另一人黑裳慢品绿叶茶,仿佛店里说书依旧,店外艳阳依旧,这两人依旧挺直背部,不紧不慢喝着茶水,双眼也目不斜视望向自己身后,这恐怕让自己想要绕过他们都不行。

    “你们两个是今日来的吗?”王刚一步向前,提起佩刀,“砰”撑在两人面前的木凳上,厉声询问。

    黑衣男子抬头看了看王刚一眼,咧嘴笑着说:“难道我说不是,你就会放过我们?”

    王刚直起身子,逆着光看向眼前男子,左手上移至刀镡处,话语再度冰冷了几分:“奉十王司敕令,恶意屠杀者,交由十王司钦差审理,一旦罪成,格杀勿论。”王刚稍稍转头,瞥向掌柜,补充说,“凡包庇者,罪当同罚。”

    福居客栈的掌柜为难地看向了两位依旧纹丝不动的外来者,他现在只希望对方能乖乖顺着捕头回去,无论是真是假,这触及到“十王司”的事情,就不是他这种小老百姓所可以置喙的。

    “‘十王司追十宗罪,白衣鸿儒谁无悔’,这么快就被追上了。好吧,既然是涉及到十王司了,那我也只能束手就擒了。”黑衣男子耸了耸肩,站起身准备走,看向旁边的白衣男子依然优哉游哉扇着扇子,“赵兄,此乃十王司的大事,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你我还是等候十王司的秉公执法吧。”

    赵静野瞥了站起身抖抖灰的景正贞,不发一言,也未有起身动作,她现在开始好奇景正贞到底是什么身份,能在听到“十王司”的名号,依然镇定自若,悠然自得站起身来,甚至“主动配合”,当然这是京畿,可能是什么王侯子弟都不例外——虽然现在所谓的皇帝也只是偏安一隅的存在,但是毕竟从名义上还是天下共主,而且直接管辖“十王司”,所以只要不招惹是非,做个富家王侯,大家也愿意多给几分薄面。

    即便如此,赵静野依旧不打算起身,因为她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路上已经几近波折,怀里的东西已经不能再经历什么变故,而且从捕快带来的热浪中嗅到一丝不安的味道——这次十王司可能是来追查自己的事情,虽然自己身份特殊,但是不代表十王司不能扣押自己,要是耽误了时间可就遭了。况且,现在来的只是捕快,不是十王司人员,不需要假以颜色,不过若是能惹得他们对自己出手,那么自己也就有理由把事情闹大,即便十王司随后就到,也不得不把自己带回京师审讯。

    “赵兄,这里是京畿,”景正贞低头在赵静野的耳畔低声说道,“京畿有京畿的规矩,我能保你无事,现在莫让大家久等了。”

    赵静野抬头看了景正贞,左手收起扇子,将最后一口寡淡的茶水饮尽,右手从腰上放下,站起身来,沉声说着:“那就劳烦捕头大人带路,希望十王司能尽快还我一个清白。”

    “带走他们,”王刚收起了气息,很满意不费一兵一卒带走他们,然后收起佩刀,转头看向福居客栈的掌柜,“今日没有其他的外来者了吧?”

    “没有了,捕爷要捉人,我哪敢有所隐瞒,今日也就他俩刚来,这不还没来得及上报给您,要是早知有命案发生,我肯定早就抓好他们给您送去。”掌柜一边连连低头,一边加大手上蒲扇的摇曳速度。

    “行了,行了,要是我知道之后你包庇了其他人,你这个月给的钱恐怕还不足以让你脱身呢。”掌柜的一惊,脸上笑脸缩了又拉,从身上掏出了一包“响铃”递到了王刚手里。

    “小民可是积极配合大人的搜查,天气炎热,大人又有急事,来不及端茶,我这有点点心,大人可以带回去慢慢品尝。”看着掌柜懂事的送了“点心”,王刚满意点了点头,然后垫了一下手中小包,放进怀里,搂着掌柜肩膀拍了拍,押着景正贞两人出门后,停了一会转身再次看向客栈,上下打量后转身挥了挥手,大笑三声迈步离去。

    刚才的一呼一吸之间,让掌柜的汗水禁不住往外冒,能犯十宗罪的人无一不是胆大包天或者是势大遮天的一方,不管是双方折腾也好,逃跑也罢,自己这百年老店,躲得过战火,躲不过这人祸——但愿束手而降的两位客人是无罪之人,自己也只是需要破了这点小财——这件事往好处说是自己配合执法,往坏处说就是自己私藏要犯,毕竟自己虽然喜爱热闹,但是不想成为热闹本身。

    掌柜抬头看了看云层紧密的天空,虽然光亮无比,但是却不见刚才的一丝日光,所幸自己还有一间茶舍,还能躲得了小雨的敲打,不至于拆东墙补西墙。掌柜转身走进柜台,朝着说书人摆了摆手:“没事了,你接着说吧,但是莫论是非,再把差人招过来了。”

    随着说书人开腔,也不知几时后,外面的雨水开始骤然加大,听书的客人不断有人起身抬头往外望,这下雨天正是留客天,掌柜稍稍抬了抬客房价格,低着头记录入住情况,也不管眼前无奈认栽的脸庞,只有说书人伴随着雨声敲击瓦片的声,逐渐高涨恢复如初开始雄姿英发说起了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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