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几天后的夜里,细雨绵绵,漆黑寂静,有人从黑暗中脚踩枯枝走来陷阱处,弯腰取物的动作顿了顿,一如既往地抱起一袋米,突然飞也似地往树林深处跑去。

    树上瞬间跃下一群衣着整齐的暗卫,将他团团包围,他进退无路,大喝一声动起手来,不出一个回合就被人按倒在地。

    “放开我!”声音像被火烧过一般嘶哑低沉,深夜听来如恶鬼。

    飞鸾站在暗卫中间,抱臂细细打量他,天色昏暗,只能隐约看清这人头发凌乱,衣衫褴褛,像个野人,而右边衣袖空荡荡,山风吹来,软绵绵地随风摆动,他警惕地看过来,抖如筛糠。

    “不用怕,我们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不会伤你性命。”

    “去见,谁?”他苦笑道,“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放过我。”

    飞鸾不解,示意一队人先将他带走,自己带着另一队往张家去。

    韶晖楼后院,沈宁钰倚在窗前,看雨滴顺着房檐滑落,将檐下绿植洗得碧绿流光,雨水滴答,在天地间奏出动人乐章,令人恬静安适。苏璟安端着热汤进来,见凉风吹动她的发,她却无知无觉,伸手就要把窗关上:“别贪凉。”

    “等一下,我还想再看会。”

    苏璟安抿嘴,把汤放到她身边的桌案上,从身后将她抱得严严实实,大手捂住她微凉的指细细摩挲,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看不出什么门道,低头蹭蹭她的侧脸,觉得她的脸也覆上一层寒凉:“今晚还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我让厨房煮了汤,趁热喝了,养养精神。”

    似乎就在他生辰之后,他便整日操心着她的衣食,沈宁钰初时不习惯他的絮絮叨叨,可他乐在其中,她几次反对无果,最终认命地接受了这一切,到现在,甚至觉得被他关心的感觉也不错。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她无奈暗笑,端起还冒着热气的汤,仔细吹了吹,白汤上飘着的枸杞调皮地翻滚游走,她一口一口喝光,将空碗伸到他面前检查,苏璟安满意地将空碗放回去,重新环抱住她。

    热汤驱寒,又被滚滚热源包围,沈宁钰浑身放松地靠着他的胸膛,手碰到了他腰间的荷包,顺势拿起来一看,还是她亲自做成的丑东西,她失笑:“怎么还戴着它?”

    苏璟安垂头,轻轻啄了一下她的侧脸:“我喜欢。”

    他的气息灼得她脖颈痒兮兮的,她轻笑着偏头躲过,他故意不依不饶地追来,玩闹间,窗外有了动静,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进了后院,往这边走来。

    沈宁钰神情严肃,苏璟安也立时歇了玩乐心思,关上窗,打开门让人进来。

    其他人分散在院子各处守卫,飞鸾押着人进门,沈宁钰看着面前蓬头垢面连五官都看不分明的人,浅笑道:“我无意打扰你的清净,等我搞清楚一些事情,自会放你离开。”

    他抬头,满脸惊愣:“你是谁?”他目露茫然,环视了一下房间,看了眼苏璟安,又将目光落到沈宁钰身上,“这位夫人,我此前不认得你。”

    他的头发杂草一般,随意披散,不少地方打着结,微微仰头,头发后垂,露出他黝黑而沧桑的脸。沈宁钰只觉他与张老伯有些相似,心头划过疑问,不露声色地问道:“你认不认得我不重要,你与张家人是什么关系?”

    他眸光微动,转瞬暗淡下来:“哪个张家?”

    这种时候还装傻?沈宁钰暗笑:“自然是给你投食的张家,不然你以为,我的人为何在那里蹲守,又为何要抓你过来?”

    “……我不知道夫人所言何意。”

    沈宁钰耐心告罄,对飞鸾耳语几句,重新坐回去,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半张脸隐在暗处,神色晦暗不明。

    室内静得似乎只有他越跳越快的心跳,沈宁钰沉默不语,苏璟安懒得跟他搭话,斜斜瞥来一个眼神就将他吓得够呛。沙漏慢条斯理地记着时间,窗外细雨渐渐停下,更夫的声音自墙外传来,已是二更天。距离他进入这个房间不过一盏茶时间,但他却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双腿酸困麻木,精神也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被带来的路上,他设想过种种可能,料想那人会百般折磨他至死,这没什么,苟活多年,死了才是解脱,但他没想到要见的是一对夫妇,更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干耗着他。他慌乱无措,在被苏璟安给沈宁钰倒水的动作惊到后,痛苦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给我个痛快!”

    几乎就在同时,门口出现几道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年迈妇人不可置信地喊道:“耀祖,是你吗?”

    他下意识回头,老妇人被飞鸾搀扶着,颤巍巍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张老伯。他张了张嘴,话未出泪先流,沈宁钰喝水的手一顿,几滴热水溅到手背上也毫无察觉。

    张耀祖?

    老妇人满含希冀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重复了一遍:“是耀祖吗?”

    沈宁钰索性放下茶杯,淡淡地瞥向地上的人。他在几次询问之后,终于回过神来,狼狈地站直身子,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气音:“娘。”

    老妇人一愣,眼泪夺眶而出,甩开飞鸾急急走向他,刚迈出一步便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张耀祖连忙扶稳她,她嚎啕大哭,数十年的彻骨思念倾泻而出:“娘一直在等你回家,一直在等啊!”

    ……

    沈宁钰淡漠地注视着母子相见,想了想,决定与苏璟安暂时离开,先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站在屋外,隐约可闻房内哭声,沈宁钰神情冷淡,置若未闻,背朝房门站在檐下。

    张耀祖,竟然是张耀祖。她让飞鸾连夜接张家夫妇过来,为的是让他们当面对质,以确认他的身份,没成想,倒让她收获了意外之喜。

    当年事发时,张耀祖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兵,如今眼神浑浊深邃,满面皱纹,穿着破旧单薄的外袍,手脚上深深浅浅的伤痕交错如蜈蚣,血痂混着污泥,盘亘在他枯瘦如柴的身体上。看得出,这些年来,他像只老鼠一样躲避着人群,过得一点也不好。但是,他还活着,他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当年所有的结果都指向张耀祖已死,如今,本该化成白骨的人却好端端活着,要么是当年办案官员玩忽职守,要么,是有人暗中作梗,迷惑世人。

    苏璟安无声地为她披上披风,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安抚地捏捏她的指,沈宁钰从沉思中回神,冲他笑了笑,挠挠他的掌心,示意自己现在很好。

    她是心情复杂,对张耀祖的仇恨,对张家人团聚的唏嘘,对惨死亲人的思念,还有对真相即将揭开的紧张与期待……所有情绪纷繁交织在心头,汇聚成一股要将所有恶人一网打尽的力量,在她安稳的内心深处掀起惊涛骇浪。

    新账旧账糊涂账,以前没算清的,她要亲自清算。

    房门从内被人打开,张老伯恭敬道:“夫人,犬子有话要对您说。”

    沈宁钰大步迈过门槛,苏璟安想了想,也紧随其后。张耀祖已将母亲扶到榻上,见二人来,老妇人握着他的手,万分不舍地哽咽道:“我和你爹死前能见到你已经无憾,但是错了就是错了……”

    他反手握着老母亲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朝沈宁钰跪地磕头:“沈夫人,罪民自知罪孽深重,偷得数十年光阴已是上苍开恩,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看来张氏夫妇已经把前因后果告诉他了。沈宁钰凉凉道:“你是该死。但不是现在。”

    张耀祖顿了顿,转瞬明白她的言外之意:“您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您能保证我父母安全,我定无怨言。”

    沈宁钰嗤笑:“倒是个孝子。”

    “我既派人替你父母医治,断不会中途停下,此次接他们进京,也没有打算再把人送回去。”她坐下来,声音渐冷,“所以,当年之事,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事无巨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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