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在离开之前，给了唐棠一串灰黑色的石头手链。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看起来像是介于硬质大理石和灰木石之间。
石头不规整，但边角圆润，看起来是被人精细打磨过的。戴在手上不是很丑，但绝对不好看就是了。
那张先生似乎也意识到了美观的问题，看到唐棠带上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轻声说了句‘不好看’。
唐棠觉得这张先生太过直男癌，当下抽了抽嘴角没接话，心里想的却是“你明知道还要把恼人的事实说出来！”
张先生给唐棠送完手链待了会儿之后，就离开了。
等那张先生离开之后，唐棠的鸡冠蛇终于从全身戒备的状态里缓过劲儿，爬在地上对着门口吐蛇信子，不知道小脑袋瓜在想些什么。
看到它放下如临大敌的样子，唐棠觉得好笑。
“怎么，你害怕那个张先生啊？”
“咯咯咯”
【害怕？】
唐棠走到桌子上把77式小枪和防护工具收拾好，给它解释道：“就是你觉得难受，想要逃跑。”
鸡冠蛇晃了晃脑袋，蛇尾尖顶在地上，整个蛇身如同竖起来的棍子，站立了起来，脑袋刮过唐棠的小臂，咯咯咯个不停，在给唐棠解释自己的问题。
【他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唐棠失笑地摇摇头，并没有把鸡冠蛇的话放在心上。
“你是蛇，不是狗。鼻子有那么灵吗？”
鸡冠蛇没撒娇了，那双竖起的金色兽瞳有些危险地看着唐棠，似乎很不满意这个说法。
这个模样放在陌生人眼里就是毒蛇要进攻了，但唐棠早就知道鸡冠蛇是什么性格，根本就不当回事。她摸了摸鸡冠蛇的红鸡冠，顺口哄道：“好了，带你去吃东西。”
作为一个动物，还是蛇这样的有些单细胞的动物，鸡冠蛇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又忠犬般环绕在唐棠的左胳膊上，把蛇头压在唐棠的肩处。
红色的蛇信子吐出来，在空中上下扭动了几下，用吐嘶的声音代表了它现在愉悦的心情。
唐棠吃着牛排，身侧的红鸡冠蛇脖子上围了一个粉红碎花围兜，面前摆着一大盘子肉。李嫂站在鸡冠蛇旁边，熟练的用筷子夹起一大块鸡肉利索地喂进鸡冠蛇的嘴巴里。
鸡冠蛇吃完之后，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椅子上扭动身子，看起来享受极了。
唐棠失笑，忍不住摇头。
李嫂之前是害怕红鸡冠蛇的，但是后来看到唐老爷子和唐棠和它相处都没有问题，逐渐就放下了戒心。
这蛇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货色，知道唐老爷子宠它，就在老爷子面前各种耍脾气，非要吃鸡吃羊吃鱼，一天能整三四道不同的肉类吃。
知道唐棠严厉，就不敢反抗，给什么就吃什么。
而李嫂嘛，由于她做饭做菜手艺高超，很得鸡冠蛇欢心，再加上会做一些小围嘴、小围巾给红鸡冠蛇戴，久而久之这蛇也对李嫂亲近起来。
这样的情况张先生也给了解释。
就像是狗在没驯化之前是不会做握手、巡回的动作一样，其它动物也是训练之后才会做到以前做不到的事情。
唐棠和鸡冠蛇是共生体，除了天生自带鸡冠蛇的满格好感之外，随着每日的相处，鸡冠蛇会退化兽性，听从主人的命令。这就是兽性到通人性的过程。
唐棠看着李嫂又是一大块子喂给鸡冠蛇，忍不住开口阻拦：“别喂了，少吃点吧，对身体不好。”
“咯咯咯”
【不要】
不要个鬼东西，你说话有权限吗？
唐棠冷笑一声，直接把鸡冠蛇面前的餐盘拿起来递给了李嫂：“拿走吧李嫂，辛苦你了。”
李嫂为难地看了一眼鸡冠蛇。
“大小姐，乖乖还没吃饱呢，要不就……”
唐棠额角一跳，搞不清楚为什么一家子人除了她都宠着这条蛇。
“不行，拿走！”唐棠厉声到，凤眸挑起，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李嫂不敢说话，只能点头把盘子拿走。
鸡冠蛇不乐意了，它对着唐棠咯咯咯地说着，蛇尾不停地甩在桌子上，看起来心情很差。
【你，要是不给我吃、肉】
【我就不告诉你今天、那个、男人的，事情】
什么意思，和张先生有关系？
唐棠拧眉，她伸手拉住了鸡冠蛇的尾巴，握紧了有些冰冷的尾尖，语气危险起来：“什么意思？”
【今天的男人和上次来的那个男人，味道不一样】
【他们不是一个人】
另一边。
昏暗的小屋里，吊灯发出暖黄的光，大概是年代已久的原因，它在楼顶上嘎啦嘎啦的转着，脆弱地像是要随时落地一样。那暖黄的束光在房间里乱打着，满是诡谲。
张先生进门的时候，男人已经等了许久了，见到他成功找到路，这才松口气。
“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忘记路了呢。”
“不会。”张先生淡然道。
“去了这么久，见到唐大小姐有没有互相诉离殇啊？”
男人站起来，暖黄的光刚好落在了他的脸上。此刻的他半边隐在黑暗，半边透光露出真容。
若唐棠在这里，就能够清楚的看见，那男人的那半边脸竟然和“张先生”一模一样！
“张先生”没理他，用嘴把手上的黑色手套咬住取了下来，单手在空中一挥。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细小爆裂的声音，那胳膊竟然长长了好几公分！
“张先生”把身上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衣脱下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身体微微弓起来。熟悉的爆裂声响起，等他再次起来的时候，身形和身高也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齐长的两根手指探到耳边，捏住边缘的缝隙往下一拉扯，露出了一张俊美的面庞。他把手中的人/皮面具放在身侧桌上，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子。
张先生看得啧啧称奇，点头称赞：“就算我看了好几次，还是觉得很厉害。”
张起灵没理他，只沉默地拿过一边的黑色卫衣穿在身上，遮住了赤.裸的半身。
脖子上戴着一个用银链串起的钻石戒指，张起灵用指尖摩挲了一下之后，利索地放进了卫衣里。远远看去，只能望见他脖上宽松的银链。
张先生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又语气微妙地问：“族长大人，您这次去唐家，大小姐恢复的怎么样啊？”
听到他提起唐棠的名字，张起灵的手稍微顿了顿，随后又把自己的卫衣下摆拉平。那双黑色的眸子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太好。”
“不太好？”张先生一愣，随后急道：“不可能，这是除了与张家人换血、吃尸蟞丸之外最好的办法了！”
“西王母浮雕印记上记录了所有的人蛇共生过程，我还让人带来了六角铜铃，镇魂和阵眼都没有摆错位置，她怎么就不太好了呢？”
“不是，陨石手链给了吗？”
“给了。”
“怎么样啊？”
张起灵没说话。
不好看。
唐棠的手腕很细，那陨石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之后串在一起，虽然他很细心的磨平了尖角，让唐棠戴在手上的时候不至于那么咯，但总归还是不好看的。
应该打磨成形状才好。
回想起唐棠笑容嫣然地和他说着“欠情债”的事情，张起灵的眸子微微晃了晃，视线转移到了天花板。
他拉起卫衣帽子，遮住了半张脸，双手插兜沉默不语地走到椅子上坐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会好的，怎么会好？
她已经变的不是她了。
虽然唐棠在他面前把情绪压抑的很好，但张起灵敏锐的感觉到了她提起鸡冠蛇时有些变化的眸子。
他和唐棠相处的时间长，许多事情没有明着说出来，他也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但朝夕相处的习惯以及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就像是唐棠了解他一样。
他也了解唐棠。
而且，情债……
张起灵望着自己的鞋子发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和这两个字牵扯到一起。
张先生在原地急的来回渡步，嘴巴里一直说着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和张起灵的淡定相比，张先生看起来像是更在意唐棠一样。
张先生自己一个人说了半天，扭过头才看到张起灵那发呆的走神模样。当下一拍脑门，整个人都有些无语了。
嘿，感情就他一个人在着急了。这什么意思？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啊？
张先生问道：“唐大小姐的事情该怎么办？”
“没事。”张起灵淡淡道。
“没事？不是说她不太好吗？”张先生被他的话说的懵圈，整个人恍惚极了，“难道大人已经帮忙解决了？”
张起灵摇头。
唐棠的问题他解决不了，至少现在不能解决。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还要寻找自己丢失的回忆。在自己没有想起来，完成“那个任务”之前，都不应该轻易地和唐棠有牵连。他靠近唐棠，只会带给她水中捞月一般的幻影。
“鸡冠蛇是从哪儿抓的？”张起灵问。
张先生愣了一下，犹豫地看了张起灵一眼，触及到那双墨色的眸子，陡然颤抖了一下，快速道：“塔木陀！在塔木陀！”
“具体的入口我不清楚，是唐老爷子的人去找的。抓蛇用的是车轮战，逮着一条蛇抓，死了十几个伙计。”
张起灵点头表示知道了，没再说话。
张先生唉了一声，“你要知道这些，为什么不去问张海客呢？”
“他不知道。”
张起灵站起身子，把卫衣帽檐往下拉了拉，遮住了半张脸颊。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优美，微薄的嘴唇轻启：“有些事情你知道不能说。”
虽然是很平静的语气，但张先生硬生生从中感觉到了威胁与警告。
他尴尬地点点头，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飞机票、一个新手机以及一个钱包，递给了张起灵。
“飞机票是前往广西的，听唐老爷子说你来澳门之前在巴乃发现的你，你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印象。”说道这里，张先生又看了一眼张起灵的口袋，试探道：“旧手机……要我帮你处理了吗？”
从张海宁接到族长到现在，张起灵的手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响起铃声。有时候是一下子响动十几下，有时候是只响动两三次。
来电频率是看来电人的心情，心情差就是连续打十几通，心情好最少是两通。
不定时还会收到一些短信，上面的详细信息张海宁并没有看到过，但他看到过许多次。张起灵半夜靠在窗边坐下，把玩着手中的老式手机，目光凝视手机光屏的样子。
那些来电人和信息都来自一个人：唐大小姐，唐棠。
“不用。”
张起灵把东西收起来，对着张海宁微微点头，声音很轻：“谢谢。”
张海宁有些受宠若惊，他望着张起灵那张脸，张了张嘴半响没说出话来。直到张起灵的背影走远，张海宁才一拍脑袋，坐在了椅子上。
“我勒个乖乖……”
张先生心神不宁极了，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喃喃自语一般不可思议道：“张起灵还会说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