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醒了？”
还是柳儿最细心，一下就看到了她微微弯起的嘴角。
她掀开帐帘看向躺在床上的江乃容，姑娘还是那个姑娘，明媚、娇艳，只是因为呛了水，这会儿脸色有些发白，眉眼中雾气浓浓。
“姑娘感觉怎么样？”
柳儿声音很轻，仿佛怕吵到她一样。
江乃容看着那张熟悉的小脸摇了摇头，柳儿和月儿都是自小就跟着她的，柳儿稳重些月儿更伶俐，二人都是外祖母特意调教过的丫头，二人的身契也在外祖母手里头，是以算不得是江家人。
“我没事，就是很想你们。”
江乃容说出了心里话。
上一世，柳儿和月儿也跟着她嫁入沈府后日夜操劳，月儿是个心直口快的，得罪了沈家不少夫人奴仆，后来因为总是顾着她向着她竟让她们逮住一点错处发卖了。
等江乃容知道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京城，她竟连自己身边的小丫头都没能护住。
柳儿性子柔和些，因为怕给她惹麻烦受了委屈也不说，后来被沈家三少爷就是沈序之的三弟酒后糟蹋了，还被三夫人打了一顿也撵了出去。
至于刘嬷嬷，更是被宋嬷嬷排挤到了乡下庄子上，二十年，江乃容都没再见过她……
想起这些，江乃容更加怨恨自己，迂腐、愚蠢。
“姑娘，我们都在，奴婢和月儿还有刘嬷嬷，咱们都在。”柳儿安慰她，伸出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方才大夫说姑娘或许是脑子里进了水，可能会痴傻，现在看不是好好的吗。
柳儿高兴道：“姑娘饿不饿，奴婢去给您弄点吃的。”
江乃容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道：“我有事要同你们说，你去叫月儿和刘嬷嬷进来。”
刘嬷嬷是江乃容的奶母，从小将她带大，等同亲生。
不多时，几个人都跪在床边。
柳儿扶着江乃容坐起身半靠在软枕上，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
“方才落水之后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了你们和我二十年后的样子……”
她幽幽地将上一世的悲惨经历简单地描述了一遍，再看向几个人的时候，却见她们个个眼中含泪，道：
“如果我按照那个样子过下去，未来就是那个结局，对不对。”
几个人垂眸拭泪。
自家姑娘从小原本多快乐多恣意，可自打夫人去世之后姑娘就被江家人教成了现在的样子，处处循规蹈矩、一板一眼，从不为自己考虑，心里只念着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做再多也觉得自己是理所当然……
她们虽心疼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好在现在姑娘想通了。
“夫人。”刘嬷嬷率先开口，“老奴是看着您长大的，老奴是个奴婢不能多说一个字，可是老奴心疼您啊，您不该是今日的模样，莫不说未来会如何，就今日您落了水，您瞅瞅沈府上下除了姑爷还有谁来看您一眼。”
刘嬷嬷摇头：“他们太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了，不过好在夫人想明白了。”
“是啊，奴婢听说那宋嬷嬷去告诉老夫人您落水了，可是……”月儿气道，“她们说沈府断不能出丑，先照顾外面的贵客要紧。”
“姑娘，您也别气，左右还有咱们陪在姑娘身边。”柳儿安慰她，道，“咱们能将姑娘照顾得好好的……”
是啊，靠什么别人的心疼啊，自己都不心疼自己的人活该没人心疼。
江乃容舒了一口气，原来她们早就看明白了，可上一世江乃容怎么就没想过跟身边的人商量一下呢，怎么就不懂得问一问她们呢。
“怪我，太愚蠢了。”江乃容道，“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你们。”
三人一愣，纷纷住了口，跪行了几步离她更近些，动容道：“姑娘不蠢，咱们姑娘是最聪明最通透的，姑娘别怕，咱们都是护着姑娘的。”
多好啊，还有她们在身边，江乃容笑了笑：“方才大夫的话我都听到了，可是我脑子没病，不知道那大夫究竟为何要那样说，但是，既然他都那样说了，咱们也不能让人家的话掉地上不是。”
“姑娘这是何意？”月儿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将计就计。”江乃容道，“你们放心，我心里有数了，这辈子绝对不让你们让我自己再吃亏，我们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至于别人……”
她顿了顿，“有缘则聚，恶人嘛，也绝不手软。”
三个人猛然听她这样说，一时有些琢磨不过来，不过是失足落水，姑娘怎么好似变了一个人。
刘嬷嬷伸出手探了探江乃容的额头，喃喃道：“夫人好得很，那就一切都听夫人的。”
柳儿月儿也笑了：“咱们姑娘打小就特聪明，只要想明白了，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屋子里，主仆四人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这间喜房到了这个时候才有点儿喜庆的模样。
江乃容很开心，她身边的人竟如此一致地站在了她的立场，那就装傻好了，反正大夫都说了她时而痴傻，谁会跟一个傻子计较呢，她只管装傻充愣地顾好自己便是，等她准备好了该准备的一切就同沈序之和离。
或许要不了那么久，他肯定也不会容忍一个傻子给他当老婆，拖垮沈家的脸面吧。
所以，作傻子就要有做傻子的样子，只管吃喝玩乐便可，或许偶尔恢复清醒时还能顺便收拾一下宵小之流。
自然，这些想法她没敢现在就同三人明说，恐怕她们会真的当她傻了。
片刻后，月儿拿来了点心，江乃容吃了个半饱后浑身上下有了力气，便吩咐柳儿去叫沈序之。
有些人，你只要给她机会，她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江乃容要开始动手了。
之所以让柳儿去叫沈序之也是有原因的，上一世沈府上下连同沈序之都十分瞧不上江乃容和她身边的人，说她们没规矩，沈序之还给她身边安排了好几个沈府的下人，渐渐地让她疏远了自己人，是以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这一世，她要保护好自己的一切包括身边的人，首先就得让沈序之明白，江乃容的东西和人他动不得。
柳儿按照江乃容的吩咐急急去寻沈序之，道：“二爷，夫人醒了，只呆呆地望着窗外的云彩，不说话也不理人，您去看看吧。”
沈序之看到是柳儿来禀报脸上明显不悦，朝她身后看了看，见果然没有其他人了，这才皱了皱眉跟着柳儿回了喜房。
屋中，江乃容坐在帐内，果然仰着头看窗外，看到沈序之进来，她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
不得不说，这一世年轻了二十岁的沈序之当真算得上儒雅俊美、风姿绰约。
上一世，江乃容从不敢如此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因为那不合规矩，那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是她的主子，她不可以那样做，这便是她接受的教育。
沈序之似乎也对江乃容如此眼神有些不适应，但那张清冷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他永远都是这样，漫不经心地浮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喜怒难辨，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拒人以千里。
“夫人可曾吃药了？”
即便是对上眼神，沈序之也没有同江乃容说话，转身问一旁的柳儿。
“回二爷，还没有，夫人……夫人不愿意吃药。”柳儿说完看了一眼江乃容。
她仍旧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胡闹。”沈序之声音不大，却十分严厉，道：“为什么不吃药，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这屋子里没有个能用的人吗。”
说完，他抬脚就出了喜房。
门外站着一众候命的沈家的奴婢和嬷嬷们，因为江乃容落水，她们怕无故被赖上，此刻都候在外头。
见沈序之出来，莲赶紧上前道：“二爷。”
她声音轻轻柔柔，哪里像个伺候人的丫鬟该有的样子，一脸媚笑带着三分娇羞，道：“二爷若是不放心夫人，不如由奴婢亲自去伺候夫人吧。”
沈序之看都没看她，只轻轻“嗯”了一声，便离开了。
得了命令的红莲此刻很是高兴，阿娘已经同她说过了，等二爷和夫人圆了房便抬她做姨娘，所以这时候该是她在二爷面前表现的时候。
至于夫人嘛，方才大夫也说了脑子不好了，说不定从此就傻了，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红莲整了整鬓发和衣衫，趾高气扬地进了喜房。
屋子里烛火灼灼，江家的几个下人都在。
红莲扫了一眼柳儿月儿和刘嬷嬷，冷声道：“你们几个，杵在这儿干嘛，若不是你们伺候不周，夫人怎么能成了傻子。”
月儿听到这话，噌地一下就蹿到红莲面前，怒道：“你说话不要那么难听，你说谁是傻子。”
红莲也不示弱，眼神轻飘飘掠过她身后的江乃容，慢悠悠道：“大夫都说是傻子了，你不承认也没用。”
“你这个小贱蹄子，看我今儿不撕烂你的嘴。”月儿说着就要撸袖子动手，“叫你胡说八道。“
“你骂谁是小贱蹄子。”红莲也不示弱，一张脸登时气得通红，“实话告诉你们，很快我就是你们的主子了，到时候有你好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当然不明白，可是江乃容明白，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红莲就如此猖狂了。
记得上一世直到她成了姨娘都还算谨慎的，后来沈序之去她房里次数多了，她才逐渐在江乃容面前露出狐狸尾巴，明里暗里说话夹枪带棒还三番五次挑衅。
那时候江乃容一心操着这一大家子，也总觉得自己是大家闺秀，同一个妾室计较就是自降身份……就这样被她欺负了好几年，直到二房的姨娘多起来，红莲才没工夫针对她。
“柳儿。”江乃容小声唤柳儿，给她使了个眼色，柳儿当即明白，拉着月儿将她带出房间，刘嬷嬷同江乃容对视一眼，也退出了房间。
红莲更加得意了，重新整了一下自己的鬓发和衣衫，扫了一眼屋子又看了看江乃容。
别说这位新夫人模样是真的没的说，唇红齿白、盈盈弱弱，纵然是红莲都看得愣了神。
回过神一想，美又如何，奈何二爷不喜。
红莲端起桌上的药，一屁股坐到了江乃容的床边，道：“夫人，红莲伺候您用药。”
说完将黑黢黢的药碗往她面前递了递：“夫人还是乖乖喝药吧，不然病得重了只会让人笑话。”
江乃容收回视线看着她，上一世，红莲的确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又有宋嬷嬷和老夫人撑腰，在二房飞扬跋扈、耀武扬威，但那都是后来的事了，这辈子怕是觉得她傻了，竟连一日都忍不得了。
现在一切重新开始了，这一次，她绝不会让这样的人在二房里兴风作浪，只要她江乃容在一日，二房便容不得宋嬷嬷和红莲踏进门。
“夫人，喝药。”红莲看她盯着自己，不耐烦地催促。
江乃容抬眸盯着她，呆呆道：“你想当姨娘？”
红莲听闻这话竟愣住了，端着药碗的手抖了一下，汤药差点洒出来，磕磕巴巴问：“你，你听谁说的？”
江乃容伸出手去接住了药碗，慢吞吞道：“你自己啊。”
“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说什么，我什么都没……”
红莲语无伦次，话还没说完就见江乃容将整碗黑黢黢的汤药兜头浇到了自己身上。
紧接着便是她悲愤痛苦地喊声：“来人啊，救命啊，她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