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

    殷九娘和叶源来到恰好是午后。

    溪云目送钟离绾离开便回了屋里和叶姝婂知会了一声。

    叶姝婂点点头,抬眼朝她使了个眼神。溪云会意便命人将准备好的上吃食茶饮呈上来。

    一碟雪花糕、一碟金团、一碟芋粉团,一碟热藕,还沏了壶普洱。

    都是些黏糊耐嚼的点心小吃。

    备些吃得,一来是她的确有点饿,二来也是不想得听他们唠叨。

    她与阿母和弟弟算不上十分亲厚要好。

    在叶府时,殷九娘就极度偏爱叶源。

    叶老爷正房不是好惹的角色,府中妾室不少,勾心斗角便是家常便饭的事。他们三人在叶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叶源到了上学的年纪,殷九娘好不容易为他求了个进家塾读书的机会,是以格外重视自己儿子的衣食住行。本来姐弟俩都是睡在殷九娘房里的,里边窄小,摆了三张床,如若再摆上书案、书柜就更加局促了。

    或许是殷九娘怕她打搅弟弟念书和休息,一日用午饭时,和她说了好些掏心窝子的话,希望她能懂事些。随后便把她的衣物用品、被褥竹簟通通搬到了跨院里一个小杂房的隔间。

    自此后,殷九娘就再也没有带她去过艮林园,只是将秦柏君母亲给的令牌交予她,嘱咐了几句关心的话和该注意的事就不在过问。

    殷九娘常把叶源当作小孩来养,偏袒他,维护他,从容他。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

    叶源比她小四岁,小时候调皮捣蛋,没少给她惹事。叶姝婂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但总要护着弟弟,替他收拾烂摊子,护不好叶源哭闹起来,她还会被殷九娘责备几句。哪怕是长大之后,亦是如此。

    上一世,自打她被赶到跨院后,对这个弟弟也日渐生了妒忌,再到后来秦肖死后,就是恨意。

    历练了一世的生死离别,尽管以往有种种的怨与恨,可都是未曾发生的,叶姝婂也不想总挂在心头,将活过一世的情绪带给旁人,只是一想从前心中就不舒服,脸色也自然是冷淡漠然。

    叶源没察觉到姐姐的不对劲在旁吃着点心,殷九娘担心毁了点好的口脂,只轻轻抿了口茶就放下瓷杯。

    即便如此,瓷杯玉白边沿上还是沾了抹红,

    殷九娘保养的很好,也会打扮。面上扑了粉摸了胭脂,更显气色佳,身形丰腴但并不臃肿,宝蓝长衫与云水蓝的绣裙很是合身。

    如此模样,担得起一句风韵犹存。

    “婂婂。”

    殷九娘挑起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耳垂,又用眼神指了指叶姝婂耳朵,

    “不大好看。”

    “你带这铃兰耳坠子不好看,还是偏紫的耳坠合适,别人看得也欢喜。”

    叶姝婂下意识的去摸耳坠。

    很小的时候,叶姝婂就开始接触胭脂水粉。

    在她刚满四岁时,叶源出生。她们母女也是那年才算真正被接回了叶府。

    四岁前母女俩则在花船上相依为命。叶姝婂出生后,殷九娘替自己赎了身,可叶老爷不愿迎她们回府、给她们名分。她们无可去处,只好待在花船上,平日里靠干些洒扫的活来挣钱。

    自她有意识以来,花船上总是能漫着脂粉味,殷九娘和几位姐姐坐在镜台前,总是一副梳云掠月之景

    殷九娘在宴湖做船娘时,善慢词小曲,给客人唱歌儿,除了要有一副好嗓子,也要有一张好脸蛋。船上小娘子们招揽生意,免不了日日都得梳妆擦粉,钱囊里就算没铜板,也要将妆奁盒填满,靠的就是一张脸和一身活吃饭。

    她是成功靠美色当了叶老爷的妾,摆脱了船娘的身份。所以在殷九娘心中,美色可事人,也希望自己的女儿靠美色成事。

    坦白的说,叶姝婂也爱美。

    但现在的她很清楚,以色事人什么都是假的。

    上一世,她活到二十二岁,得一副好皮囊,却也没有给她换个真心人在身边。

    小时候殷九娘总说她长的不够讨喜,少了些灵气。叶姝婂把这话记心里,一直记着,于是便总爱在镜台前捯饬打扮,想着怎样才能让自己讨喜些。

    每次去见秦柏君前,她都要打扮半个时辰,总是把自己装扮的桃羞杏让的,也会穿上茄花色或是些偏紫调的衣裳——那是秦柏君最喜欢的颜色。

    但秦柏君对她却总是忽冷忽热的,有时心情甚佳就盯着她看,有时莫名其妙会厌恶地瞪她,有时甚至都不愿瞧上她一眼。

    想到这,她心里骂了句:瞎了眼。

    叶姝婂也是才反应过来,殷九娘话里的“别人”是指秦柏君。这是让她别忘了秦柏君这个青梅竹马。

    “这对好看,配今日的衣裳。”

    她抬手满意地抚着耳坠,没听殷九娘的话去换。以前她爱紫色的东西完全是为了迎合秦柏君的喜好。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以后打扮要的是自己心悦。

    殷九娘心中有些奇怪,以往女儿都爱偏紫色的玩意,也很在意打扮的如何。但她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这不是正事,也不是今日来的目的。

    “婂婂啊——”

    说着,殷九娘拍了拍叶源的肩头,叶源嘴里正嚼着金团,被这么一拍,一时间噎住了,拼了命似的咳嗽。

    殷九娘见了,慌慌张张将茶水喂到他面前,抚摸着他的背,哄他喝下去。

    叶姝婂静默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看着他们。

    待到叶源气顺了些,殷九娘卷起手绢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才作罢。

    见怪不怪了,叶姝婂淡淡问:“阿母方才要说什么?”

    殷九娘脸上堆起笑意,叶源则心虚地低下头:“婂婂你也知道,叶府那边发月例都是几两几两的,补贴的那几吊钱也根本不够花……”

    叶姝婂眼神有些不耐烦的瞥向别处,不用阿母多说就能猜到了,定是叶源这赌棍又在外面欠了债!

    察觉到了女儿面色不大对劲,殷九娘将摆的里自己比较近的那盘芋粉团推到叶姝婂面前,放柔语气像是哄小孩般道:“婂婂啊,阿母记得你打小就爱吃芋粉团,怎么今个一口不动呢?”

    叶姝婂瞟了眼那碟被叶源吃的差不多的芋粉团,食欲了无。

    见她沉默不语,殷九娘酝酿了片刻,终末还是开了口,“你弟弟他在外边欠了些债……我又不好总是向老爷要钱……”说到后边,殷九娘的声音愈发轻细,最末那句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何况这次欠的还这样多,若是让老爷知晓了,那得挨好些板子。”

    叶源也怯生生一笑,看向她,“姐姐,你在大门大户里不知道我们过得苦,这个月你没给我们送钱来我连饭都吃不饱了,如今你也算是钟离府的半个主人了,就帮帮我吧。”

    帮?前世已经不知帮了多少回了。

    她着实不喜这个弟弟,不学无术、挥金如土。

    之前殷九娘让他去上学,他学不好也不愿学,时常逃课去玩。再长大些便沾染了各种各样的恶习。

    赌场酒楼,烟柳花巷是叶源最爱去的地方。

    她承认,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弟弟。叶源出生后就抢走了阿母的爱。

    叶源长得比较像叶老爷,薄唇小眼,算不得好看,脸倒是挺白净的。叶姝婂觉得,这人全身上下无一处地方是她瞧得顺眼的。总之,处处碍眼,看得她只想扇他几巴掌。

    小时候学的那些骂人的脏话就在嘴边,似有呼之欲出之意!

    可她终归没能骂出来,只是恨恨地剜了叶源一眼,叶源侧首望着窗外,不敢去看叶姝婂。

    “不帮。以后每个月我也不会给你们送钱了。”

    叶姝婂拒绝了,耿直有力。

    原是念在亲人份上,才每月送钱回去。钱是给两人花的,殷九娘也有份,可这些钱最后无一例外都会到叶源手中,要么拿去赌坊赌完,要么拿去烟柳巷花完,殷九娘竟也不气恼,任由他大手大脚将钱花光。

    殷九娘有些气,面色不大好看:“婂婂,就帮一下弟弟,你嫁妆不少,拿些出来也不是什么事。”

    叶姝婂讽笑出声:“帮一下?我记得已经是不止一次了吧?”

    “阿母,若叶源是拿着这笔钱去上学、去做生意我或许会给。但他非得去染这些恶习,再一步步败光身上的钱才肯罢休!”

    有时候她真得不懂自己的阿母在想些什么。

    “阿母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你就这般维护他?我们能有多少钱够她挥霍?阿母是以为我就很容易吗?”

    她转过头直直盯着叶源:“叶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和前世一般,因一己私欲将秦肖逼得无可退路?然后再让她这位做姐姐的亲手将他送入牢狱?

    而她的阿母——殷九娘,在得知她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弟后,就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

    或许是积怨与自愧所致,叶姝婂的目光极其冷冽。

    叶源光是瞧了一眼,便不敢再去迎她赤裸裸的审视,只好手足无措左看右看。及时行乐就好了,他哪里有想过以后。

    “姐,你就帮我还这一次吧!”

    叶源双手合十,哀声连连:“我保证、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去赌坊了!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将我的小指割下了,以此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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