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一

    这记忆来得挺是时候。

    事实上,在红鸾每一次觉得“这里应该还有个人”时,确实是有一个人。

    那是她的师兄,陆衍。

    他们结伴历练,在几乎荒无人烟的山间遇见了厉九野,并借宿于他的小屋。

    同样是一个天气不太好的日暮。

    娇艳明媚的少女和温润如玉的师兄行走在逐渐昏暗的山野,他们刚经过一座村子,诛杀了几只作祟的邪魔,师兄总是挡在她前面,大半的邪魔都是他杀的。

    但其实,少女的境界早已比师兄高了。

    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红鸾蹦跳着跟在师兄身旁,会满脸骄傲地夸赞:“师兄真厉害!方才那几招实在是行云流水,等回了太一,定也要让师尊瞧瞧!”

    消耗掉不少灵力,陆衍此刻脸色疲惫,听了这话便扯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真的很厉害!”

    红鸾睁着一双纯澈的眼,发丝在脸侧轻晃,认真到让人无法生出丝毫怀疑。

    许是沉静的夜色放大了心中一些隐秘的念想,陆衍鬼使神差地问:“比四师兄厉害吗?”

    “嗯嗯!”

    红鸾连连点头,举在弯弯笑眼前的两指捏在一起,“是有厉害那么一点!”

    陆衍呵了一声,故作气恼地把她的手指按下去,一触即放的动作几乎让他心猿意马,于是顺着话题问:“那跟二师兄比呢?”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红鸾低头想了会儿,然后对着他眨眨眼:“二师兄天天四处乱跑,没个正形,又从不与人对招,我说不出来......”

    在师兄即将蹙眉前,红鸾又飞快地转了话头:“但师兄的身手我日日都见,在二师兄出手前,师兄便是咱们天枢,不,是整个太一最厉害的师兄!”

    但不是最厉害的弟子。

    最厉害的弟子一定会是她,对此,红鸾向来是自信的。

    陆衍满脸无可奈何地摸了摸她的头,红鸾也没多想,他们都没注意到山林之中一闪而过的身影。

    天色更黑,山里黑灯瞎火。

    两人原本打算随便寻个山洞对付一晚,但零星的火光突然点亮,山洞便立刻被抛之脑后了。

    “像是有户人家。”陆衍眯着眼看过去。

    红鸾也瞧见了,漆黑的眸子都像点燃了亮光:“师兄,咱们去借宿吧?”

    有床睡可比住山洞好太多了。

    可等他们靠近后,才发现那只是一座很小的山间小屋,稍大点的是卧房,另有一个小厨房。

    他们甚至不好意思开口说要留宿。

    正要离去时,厉九野从外头走来,手上拎着两个装得满满的水桶,看起来是刚从溪涧中取了水回来。

    三人甫一照面,有种无声的尴尬。

    还是厉九野先开口问了句:“要借宿?”

    陆衍刚想说“不了”,红鸾就无比实诚地回答道:“原本是的,但我们人有点多,瞧着是不太方便......”

    她还比划了下,几乎设身处地地为对面的主人感到为难起来。

    厉九野眉眼深邃,五官轮廓也是清晰而锋利的,垂着眼看过来时,让人莫名感受到一股寒意,和红鸾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但你若是不介意,我们还是想在你的小厨房借住一夜。”红鸾慢吞吞地说着,这番话甚至都没怎么经过脑子,但她就很奇怪的,想和这个人认识一下。

    她抬手指了指小厨房,笑容似朝霞般明媚又灿烂:“看着还是很空的!”

    那小厨房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除了灶台和一副桌椅。

    厉九野神色莫测地掀了掀眼皮,一声不吭地将两个水桶朝小厨房一放,回过头看向红鸾,语调和人一样冰凉:“现在不空了。”

    红鸾没有傻到听不出这是逐客令,她也不气馁,温温和和地说了句:“好吧。”

    陆衍怕她不开心,抬手轻轻在她肩上安慰般地揉了揉,然后礼貌地向厉九野告辞。

    可在二人转身时,厉九野突然出声叫住了他们,准确地说,他只是看着红鸾,问:“你叫什么名字?”

    红鸾有些怔怔地回眸,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告诉他自己叫红鸾。

    厉九野听到后,面无表情地朝卧房偏了偏头,兀自跨步过去,“进来吧。”

    这是,允许留宿的意思?

    红鸾和陆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陆衍其实觉得这男人怪怪的,但架不住师妹祈求的眼神,她一看就不想住山洞。

    卧房不算很大,进门是放了桌椅的堂厅,右手边床榻靠墙,若放下布帘,便还算私密,左手边用屏风隔开,屏风后是沐浴用的木桶,还有一个简易的面盆架。

    生活气息并不浓郁。

    红鸾觉得这卧房也有点空,修行虽讲究摒弃物欲,但太一的师兄妹好像都没有简朴到这种程度,她好奇地四处瞄了几眼,听见厉九野问:“打地铺还是——”

    “不用那么麻烦啦!”红鸾笑眯眯地指了指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我跟师兄在这趴着歇一会就行!”

    厉九野眉目平淡地扫过去,看见那个师兄正在背后满脸宠溺地看着红鸾,他收回目光,不疾不徐地“嗯”了一声,随后放下了布帘。

    看不见人了,红鸾抿了抿唇,才想起自己还没问他叫什么名字。

    *

    入夜,山间一片静谧。

    红鸾曲着手肘,半撑在桌子上出神,师兄似乎是累到了,已趴着睡了过去,能听到轻微而规律的呼吸声。可布帘另一面却没有一点动静,像是根本没人。

    红鸾没有探究他人隐私的想法,也闭上眼休憩,可没过一会儿便被门外突然涌现的邪魔气惊醒,她没有声张,随手拿了师兄的剑,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

    邪魔大多喜欢藏在深山老林,夜行的、落单的、独居的人是它们惯常下手的对象,不知道厉九野怎么会独自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那两只邪魔没想到会碰上修士,顿时目露凶光,可还没跑几步,就被凌厉的剑气一击毙命,连一丝声响都来不及发出。

    红鸾满意地收回剑,转头发现厉九野正倚在门边看她,依然是那副冷淡的表情,浅薄的月光擦着屋檐,落了一半在他身上。

    有种半明半昧的清冷感。

    红鸾的思绪被打断,她顿了顿,走过去低声问了句:“我吵到你了?”

    可刚刚几乎没有声音,师兄也还在睡。

    厉九野摇摇头。

    “抱歉。”红鸾还是觉得是自己没控制好,嗓音于是更轻了,“有邪魔,但现在没事了。”

    她视线往卧房里飘了飘,“你继续睡吧。”

    厉九野倚靠在门边,垂眼看着立在阶下的姑娘,突然弯下腰,凑近她,用同样低沉的嗓音开口:“不睡了。”

    “你去睡吧。”

    厉九野微微划过视线,扫了扫姑娘白皙的脸颊,片刻后,又添了句,“去床上睡。”

    这样近的距离,男人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几乎拂在红鸾耳边,她说不出心中那种别样的感觉,只下意识地问:“那你呢?”

    其实本来就想让她睡床的,可她拒绝得太快。厉九野抬眸看看天色,想了个比较合适的理由:“我去山上砍柴。”

    丑时便要起来干农活了吗?

    红鸾觉得这个人还真是勤劳。

    未免露馅,厉九野说完就走,袖管却忽然被人拉住,红鸾脸上挂着浅笑,一双眼瞳明亮如星,依然轻轻地问:“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厉九野看了看自己被她拉住的袖袍,又转眸望着她的脸,答:“厉九野。”

    “九天之野的九野?”红鸾好奇地眨眨眼。

    厉九野点了点头,随后动了动手腕。

    红鸾便放开了他,让他注意安全,一直看人走进山林之后才进门。

    她拂开布帘,厉九野的床榻整齐得像是根本没睡过,空气中却又有他身上那种清冽的气味。红鸾再一次觉得他十分特别。

    清晨,师兄挪动椅子的声响将红鸾唤醒。

    陆衍看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正皱着眉,打开门后,外面还横着两具邪魔的尸体,同时,师妹竟是从布帘后走了出来!

    陆衍脑子里顿时一团浆糊,都不知道该从哪件事问起,好在师妹身后并没有什么别的人和她一起出来。

    “你怎么睡在里面?”陆衍奇怪地问。

    显然睡床还是更舒服一些,红鸾餍足地摸摸脑袋,打着哈欠,有些懒散地回答道:“厉九野出门了,便借我睡一会。”

    陆衍更奇怪了:“厉九野?”

    谁啊,那个男人?他睡着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红鸾有些懵地看着门外的两具尸体,糟糕,昨夜思绪被打断,都忘了毁尸灭迹了。

    陆衍以为她是一大早的被吓到了,正想开口安慰,就听到红鸾用熟悉的夸赞语气说——

    “师兄好厉害,昨夜竟还杀了两只邪魔!”

    刚巧厉九野从山上砍柴回来,闻言挑了挑眉,有些想笑。

    还挺会睁眼说瞎话。

    陆衍一下就呆住了,无法理解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他有那么厉害吗?

    红鸾真诚地点着头,目光点了点他手边的剑:“当然是师兄,师兄的剑上还有邪魔的气息呢。”

    还好她没拿自己的剑,可昨夜还有个目击证人,见师兄出去比对剑痕,红鸾连忙竖指抵在唇边,对走进来的厉九野“嘘”了一下。

    莫名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厉九野不自觉地笑了下,微不可见的弧度,像冻结的寒冰骤然渗进一缕和煦的春光。

    红鸾感觉自己沉静的心因此剧烈地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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