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离火

    男人没了好容貌,就像鱼儿离了水,花草离了土壤——俱是致命的打击。

    镜子里的陆吾神君,满头银丝黯然无光,发根更是变成了深棕色。分了层的头发显得格外杂乱无章,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

    可他也束手无策,只能望着镜中的自己干着急。因为毛色遇冷变深,是他们暹罗猫无法改变的特性啊!

    无忧还没喜欢上他,他却变成了丑八怪,本来就穷得叮当响,这下连美男计也使不出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补救!

    门开了条小细缝,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四处张望,守在门口的诸怀立马凑上前。

    “去给本君找个火盆来。”

    诸怀屁颠屁颠抱回来个烧得正旺的火盆,烫得他的牛蹄滋滋作响。

    “神君您这是......”

    只见他的上神主人哈腰将头对准了火盆,身体佝偻成一只虾子。模样实在太滑稽,诸怀怔怔看着,为了憋笑直掐大腿根。

    陆吾冷眼斜乜他,“本君头冷,不行?”

    说着手掌凌空划过,火苗陡然跳跃起来,顿起熊熊燃烧之势,呈现出极致的纯白色。

    南明离火?诸怀愣了愣,心想主人愈发神通广大了,连朱雀一族的伴生之火都可以信手拈来。

    只是这南明离火是用来烧鬼焚妖的,他家神君拿来烤火......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搓搓蹄子,小声道:“神君别烤了,您这发色一时半会是变不回去的。您忘啦,之前从极寒之渊回来,您养了大半年才由煤球色转为银白色。”

    话音未落,听得陆吾呜咽一声,惨然长叹:“本君彻底糊了......”

    也不知是不是南明离火作用太强,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晕,身子冷得打颤,可呼出的气却是灼热的。神思逐渐恍惚,扶墙连连调息却无济于事,惟余诸怀的尖叫声在耳边无限扩大……

    诸怀急急找到无忧时,她刚好饮下雪莲宝宝新哭的一汪眼泪。

    “神仙也会得风寒吗?”无忧眨着好奇的大眼睛问道。

    诸怀说是,并摊开两手道:“神君现在卧床不起,我们几个牛马,哪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呀!”

    一听这话,无忧龇着的牙收了回去,快步就往陆吾寝殿走,“我去看看他。”

    然而早有人在门口徘徊。

    柔云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哪轮得着你?”

    说罢从她手中夺过煎好的汤药,在寝殿门口换了副婀娜姿态,扭着腰肢走了进去。

    无忧脚尖搓地,总觉得不亲自看过陆吾的病情便始终不下心。搓磨了一会,没听见里面有动静,将要转身离开,只见柔云一脸愠色走了出来,碗里的药汤一丁点不见少,又原封不动地端回来了。

    柔云将碗重重摔进她手中,黑色的药汁撒了她一手,没好气地说道:“神君让你进去。”

    无忧微怔了下,胡乱擦擦手,便端着汤药推开了寝殿的门。

    这是她平生第一回走进一个男人安歇就寝的屋子。

    陆吾的寝殿与她想象中的不同,并没有如天上宫阙那般华丽。反倒是很古朴、很安宁。

    寝床是稀松平常的木床,外围罩着低垂的罗帐,床头摆着一张小巧可爱的梨木小桌。帐前金炉内焚着香,芳芬蓊郁但并不呛鼻,是沉水混合着丝缕药香的独特气味。

    许是因为他受了风寒,寝殿内的几扇窗俱紧闭着,只从窗棂边透出几丝光阴,星星点点洒在床头,照得那卓越的容颜时明时暗。日光交透叠印,若换作是旁人,轮廓该是模糊扭曲的,但他仍然俊朗依旧。

    陆吾阖眼倚靠在床头,面色不太好,双颊微泛潮红,苍白的薄唇起了干裂的纹。

    无忧点起桌上的烛灯,融融暖光顿时令整个屋子亮堂了不少。

    “神君,喝药吧。”

    无忧轻声唤他,但没得到回应,只听的到细微的呓语。她将碗放下,坐到了床榻的边沿,弯腰伏在他身侧,将耳朵贴近,认真听他说话。

    “无忧,我糊了……”

    语气无比悲怆,着实把无忧吓了一大跳。

    糊了?!忙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滚烫,别是烧糊涂了吧!

    冰凉柔软的手贴上来,像冰镇的肉皮冻。燥热被稍稍化解,陆吾撑起身子看了看,见是无忧守在床边,又将脑袋颓丧地摔回枕头里,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无忧发觉他今日古怪的很。但她一向对待病人有良好的耐心,欺身向前在他背后放置了一个软垫。

    几缕发丝垂落,划过陆吾的下颌,痒梭梭的,夹带着素馨和荆芥的清香。半阖的双目动了动,偏过头,迷蒙地看着无忧的侧颜。

    生着病,头脑本就不清明,又有乱情的猫薄荷作祟。一股邪火在体内流窜,整个人像块燃烧的热碳。

    病中的人总是骄纵又胆大。

    无忧猫着腰,他借势将手掌覆在她绵绵的后背上,朝下一摁,把人压在了自己的胸膛前,严丝合缝地环抱在怀里。

    嘴唇刮着她的耳廓,开始语无伦次地说胡话……

    “无忧,糊了的我,你喜欢么?”

    无忧心头一悸,紧绷着身体不敢动。

    然而那双骨节修长的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她感到自己仿佛被融进了一团火,心脏扑通乱跳,身上的每一处毛孔都能冒出热气。

    奇怪的是,她发觉自己并不抵触这样的亲密接触,反倒很喜欢陆吾身上清冽的气息和又烫又热的身体。

    只是贴得太近,呼吸有些不畅,想要推开他,但越推反而被缠得越紧,只好半拥半卷地呆在他怀里。

    忽然伸出一只手,像发泄怒火,把本就不太齐整的头发搓得更加凌乱。

    原来闹了半天,他口中的糊是指变深的发色。

    过于执着头发的陆吾神君,像个倔强的孩子。

    无忧失笑,安慰他道:“神君就算是秃头我也喜欢。”

    陆吾唔了声,轻轻拍了两下她的后背,“你放心,我从未想过皈依佛门,清心寡欲。”

    说完将热乎乎的一颗脑袋埋入她的颈侧,含糊不清地呢喃,断断续续喊着无忧。短暂的、绵长的、浑厚的,婉转的……

    忽然她觉得大腿被什么硬戳戳的东西打了一下,疑惑着低头向下看,却猛地被陆吾推开。

    他动作飞快拿被子将自己裹成个厚厚的卷,胸膛一起一伏喘着粗气,整张脸红得滴血。无忧以为他又烧起来了,探身想要察看,结果他左躲右躲不让碰,还故意撇开视线不去看她。

    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无忧鼓着腮帮子,端起汤药对准他的嘴,一声令下:“喝。”

    心虚气短,陆吾披着被子坐起身,乖乖张嘴,一边用漾着水光的蓝眸望着她,一边灌下整碗药汁。

    无忧对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表示无奈,抄起碗就走,忽然又回过头问道:“神君怎么好端端的会突感风寒呢?”

    陆吾舔了下苦涩的嘴唇,“去了趟昆仑之巅。”

    “无忧,你来。”说着又冲她招手,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作恃病而骄。

    无忧又坐了回去。

    “雪莲之泪你可饮过了?”

    无忧点头说是,“甜甜的,像加了蜜的饮子。”

    “有没有感觉出什么变化?”

    无忧曼声嗯了半天,然后说有,挠了挠脑瓜,“头好痒,感觉要长脑子了。”

    复又问道:“神君为何要让我饮这个?”

    陆吾眼神飘忽不定,“你体弱,雪莲之泪有滋补气血的功效。况且你还在长身体,吃了有助于发育。”

    袖笼中攥成拳头的手抓抓放放,她体弱吗?可怎么感觉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不过既然陆吾神君发话,那就当作每日的饭后甜汤吃好了。

    无忧连送了三日汤药后,陆吾的风寒彻底痊愈了。

    在诸怀多次提醒他再装下去恐怕就要露馅儿之后,这才顶着一头半灰不黑的头发走出寝殿的大门。

    天帝派人告知他自己度假结束,准备收拾包袱带着众神和他的獒犬们离开昆仑。

    离开的前一天,陆吾带柔云去面见了天帝。

    “好小子,你携佳人到我这做什么呀?”

    柔云脸上浮着红晕,一步三扭上前行礼。

    天帝嘬嘬逗着一窝刚出生的小奶狗,头也不抬说道:“难不成要赐婚呀?老夫不是说过包办婚姻要不得嘛。”

    没等他反应过来,陆吾指出三昧真火,火龙在空中盘旋一圈,直扑柔云。

    柔云惊叫一声,美丽的脸登时煞白如纸,被火势所逼在殿内逃窜退避,喊破了嗓。

    “神君为何要纵火烧我?!”

    天帝慢悠悠放下狗子,用空出来的手轻轻一点,卷起一阵清风,将火势扑灭。

    浓烟弥漫之中,现出一只被燎去一块皮毛的白狐。

    天帝甩了甩袖子,淡声道:“差不多行了,她是西王母的关门女弟子。”

    陆吾眼神幽沉凝视着天帝,“如今你是老眼昏花了?连猫和狐狸也分辨不清!”

    天帝满脸写着不开心,“老夫也是一片好心呐……我家旺财都当祖奶奶了,你还是个单身狗!”

    说罢指挥身侧侍立的两个小仙官一起跟他起哄,不停叫着:“单身狗!单身狗!”

    陆吾捏了捏额角,两指合拢汇聚一点光芒,柔云旋即恢复了人身,抽抽嗒嗒地娇声哭泣。

    “走吧。”

    柔云抬眸望向那冰冷的声线的来源,狠狠咬紧嘴唇,跑出了殿门。

    陆吾面无表情转身朝外走,又被天帝一嗓子叫住。

    天帝咳了咳,“前几日老夫在云游途中拦下了一辆屠宰车,里面俱是被人偷抢用来滥竽充数的肉猫肉狗,老夫细软超重带不走了,就暂且将它们先放在昆仑吧。”

    他薄唇轻吐,“知道了。”帮这老头收拾烂摊子早已经是家常便饭。

    天帝从宽大的广袖中抽出一个小册子甩给他,“老夫从床神那偷来的。”

    “我不看小人书。”陆吾结眉。

    “你再细看看!”天帝嘿嘿一笑。

    翻开其中一页,画面上印着两个光腚小人儿,摆出羞人的叠罗汉姿势。

    陆吾额角乱跳,一路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天帝却说别急,又将手伸进广袖里掏来掏去,“老夫还另准备了一册猫咪版本,你看我多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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