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栈休养了三日,元良良带着春雨出门去了当铺。她将大夫人给的首饰当了,还想把大夫人给的衣服当了,结果当铺掌柜说她的衣服不值几个钱,不收。

    是了,在京都几乎人人权贵或是有权贵做靠山的人,穿绫罗绸缎的人数不胜数,穿千金难买绫罗绸缎的人也不在少数,掌柜的自然看不上她的衣服。好在发簪是金子银子做的,款式不好看不要紧,大不了融了当钱花。

    元良良收好了依旧扁扁的荷包,叹气。如果不住店,她和春雨光吃饭,省着点花应该够撑一个月,如果住店,就顶多七八天。后面他们将身无分文,被客栈掌柜的赶出去,然后流落街头,有地痞看她长得不错,强迫她当侍妾,她和春雨被饿了三四天,但还有一口气,自是不愿,说如果再骚扰她就去报官,地痞于是被吓走了。再见到地痞,她和春雨已经被饿了七八天,只剩一口气,地痞一句话不说只笑望着她,她用毕生力气抓住地痞油乎乎的肉手:“求求给口吃的吧,公子想做什么都行。”

    想到此,元良良面露凝重,她捏着拳头,感受到掌心结的疤,用力握紧了还是会有些许疼痛。她绝不让自己流落到那种惨绝人寰的境地!

    “春雨丫头,我们离开这里吧。去一个真正繁花似锦的地方,过我们自己的快乐小日子怎么样?”

    京都不适合她们,也不愿意回元家自取其辱,更不愿意回去临沅老家。倒不如自闯一番天地,无需多有钱,至少能快活过好每一天。

    春雨重重“嗯”了声,眼睛晶亮。马上又想到,忧心问:“夫人怎么办?”

    夫人肯定会知道她们流落在外不知去向,非急疯了不可。

    元良良:“等我们有了落脚之地,就给娘亲写信报平安。再等我们真正出头了,就把娘亲接出来,接不出来就偷出来,从此我们一家三口快快活活的生活在一起!”

    “嗯!”春雨点了个大大的头。听了元良良的描述,春雨心里似乎也有了一点画面。

    主仆一时沉浸在畅想中不能自拔。

    “听说了吗,七月初二就是四殿下大婚之日!”

    “什么,这么快?选秀才过去三日,这就要大婚了?”

    “听说是钦天监定的黄道吉日,说之后的几月都不宜婚嫁,只有这一日是好的。这不就定下了。”

    元良良摇晃下春雨的手:“要不等到七月再走吧?”

    春雨从美好中回神,茫然问:“姑娘,这是为何?”

    元良良不吱声。

    春雨:“可是我们没钱住到那时候了。”

    元良良说她有办法。

    七月初二,确是个天光明媚的好天气,一尘如洗的天空,如块蓝色宝玉,阳光普照着大地,人人欢声笑语。

    一身正红婚服的四殿带着仪仗队从宫里出发,前往太傅府迎娶太傅嫡次女段凝为四皇子正妃。

    百姓们难得见到如此辉煌浩大的场面,上回得见,还是三年前二殿下大婚。众百姓只见为首开路的是围着红腰带不怒自威的侍卫军,再是一身正红皇子喜服尤为瞩目的四殿下骑在一匹黝黑发亮的高头大马上,许是穿得喜庆,原本给人不怒自威感觉的四殿下竟被衬托得唇红齿白,明明没在笑,眉宇间却自成风流。

    众百姓齐齐下跪行礼恭贺四殿新喜,没等四殿反应,跟在四殿身边的侍从就掏出早准备好的喜钱喜饼分发给百姓,最后人手不够,只能往人堆里撒了。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子早准备好了,机智围成一圈,背对着背,扩大包围圈,果真侍从将一大把银钱糖果很凑巧的扔进包围圈里,几个小子见状兴奋大叫。

    四殿下见此一幕,嘴角才漾开一个笑。

    元良良站在人堆里,春雨早不知道被挤到哪去了,她被推搡着,动静越来越大,听着人群高呼“四殿下”,然后她看到了队伍中那身刺目的红,还有更刺目的是他脸上陌生的笑容。

    他原来是会笑的。

    只是从来不是对她。

    他离她越来越近,又离她越来越远。

    他去接他的新娘了。

    冷不丁的,她手里被塞了一包喜糖。

    幺平是看她一个姑娘家,肯定抢不过那许多人,又看她长得实在是好,起了恻隐之心,就将手里发得差不多,还剩余的一点连同布包团巴团巴全塞人怀里了。

    幺平追上四殿下,笑得见牙不见眼。见四殿看来,他解释:“见到个漂亮姑娘。”只不过姑娘看着愁容满面。这话,幺平肯定不会选这节骨眼说。

    四殿下又恢复了肃穆凛然的模样,他看身后的幺平时,眼梢微抬,眼神落在更后方。似在寻找什么。

    那么多百姓,人挤人,她还是那么瞩目。

    四殿不否认,他也注意到她了。只不过四殿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他觉得一定是她穿衣服太张扬,故意引起人注意的。瞧,连幺平这样的宦官都被她吸引了去。

    四殿想从人群中收回目光,不经意就看到了,她和她的丫头站在一家店铺檐下,她也正望着他。四目相对时,四殿飞快收回目光,坐直身体,他两腿一夹马腹,马飞快往前奔跑,转眼到了队伍最前边,更是一骑绝尘。侍卫队只好跑着跟上,幺平呼喝仪仗队也加快脚步。

    ...

    元良良转头和春雨说:“我们后日出发吧。本来今日就可以走的,但我们总要先跟船上道个别对吧。”

    春雨自然没意见。

    元良良说的船就是停在花满楼后湖的一条花船。花船当然是花满楼的,每到晚霞时分,花满楼会派舞娘去船上献舞,给花满楼扬名撑场子。

    元良良在春雨百般阻挠下,还是自告奋勇去花船自荐跑腿。她那张脸都能当花魁娘子,只是不论老鸨子芸娘怎么开口说好话劝她入行,元良良都坚持说只想当跑腿的,并直言她只做短工,她是要出去闯天下的人。

    芸娘只看着她笑笑不说话,心下琢磨着怎么让这丫头死心塌地留下。遂元良良提出要预支工钱,芸娘二话不说答应她,并给了双倍的,有什么好吃的也第一时间想到她。花船上人人皆知,芸娘看重元良良,是要将她当花魁娘子栽培的。

    因此,真正的花魁娘子十分不待见元良良,也从没给过元良良好脸色瞧,只是元良良从小习惯了各种目光,她是万般不放心上的,于是遭到无视的花魁娘子更堵心了。

    ...

    这婚礼礼节也着实是多,四殿接完正妃,后悔不已。迎正妃回四皇子府的路上,他觉得时辰尚早,于是和幺平这样说:“你亲自去趟两位侧妃府,就说本殿允许她们与正妃一同进皇子府,不必再择时了。”

    幺平惊骇,劝:“殿下,不成啊,这…这侧妃礼服还没备妥呢。更何况两位侧妃府纳采都没下达。”

    四殿四平八稳坐在马上,十分理所当然说:“你去成品铺子买两套给侧妃送去吧。至于纳采……”他琢磨下,很快想到说,“让她们回门时一同带回去就成了。去吧。速去速回,别误了吉时,不然母妃那不好交代。”

    幺平苦哈哈应下,随即撩起衣摆,飓风腿跑远。

    这日,四殿下同时迎娶皇子妃及两位侧妃的事轰动了整个京都,据说消息传达至三家府邸,闹得三位大臣家皆人仰马翻。

    太傅府是觉得荒谬,问题荒谬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四皇子,太傅只能干看着,干生气,他还能怎么着,只能认了呗。而兵部侍郎府和太仆寺卿府是直到四殿下的人抬着迎侧妃的轿辇到自家府门前时才知道自家女儿这日要进四皇子府。于是,两府的人进进出出,跟老树下那窝蚂蚁得知要下雨似的忙活开去。

    看着廉价土气的嫁衣,两位侧妃暗自垂泪好久。

    四皇子府。四殿宴宾客。

    大殿得知正妃侧妃一同入府,觉头疼。本来这是四殿下婚礼,是四殿下的事,跟他无关。然而,都知道大殿和四殿是穿一条裤子的,四殿娶太傅之女相当于是给他大殿助力,这下子不是直接把段太傅给得罪了?

    大殿寻个空隙,和四殿说话,不自知语气有点责备的意味。

    “四弟,这正妃侧妃一起进府从未有过的先例,这么做很是不妥。”

    四殿下喝了不少酒,两颊染上胭红,神色倒还清明:“我这么做也算给大家省了送礼钱。旁的人不说,就说朝上几个纯官,两袖清风,让他们送三次礼,本殿着实过意不去。”

    纯官?两袖清风?这要不是从四殿嘴里说出的话,大殿都要觉得这是赤果果的讽刺了。

    大殿用眼角扫四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嫌麻烦。”

    四殿下很坦荡的点下头,表示就是这么回事。

    四殿没耐心和众宾客周旋,宾客们也不敢劝酒四殿。四殿想都没想直奔兵器库,脱了喜服,只着一身大红中衣,挑了把长柄刀,在院子里划拉。等幺平来催,他才擦了汗,换了身日常穿的干净衣裳,前往正妃的院子。

    四殿推开房门,差点被眼前的红色闪花了眼。他视线落在正妃身上,诧异发现人还盖着红盖头,端庄坐在床沿。

    四殿心想,正妃果然是大家闺秀,规矩学得好。不像有些个不懂礼数的女人……

    四殿想到这,脸沉了沉。他的正妃在眼前,他干嘛又想到别的女人?还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四殿掀了盖头,看到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和选妃当日看到的女子不大一样。

    段凝记得嬷嬷的话,她羞涩起身,道:“殿下,妾身服侍您更衣。”

    四殿纳闷瞅她:“本殿脱个衣服很快的,倒是正妃,你这脸上的,身上的,挺费时间的吧?”

    段凝以为他怪罪,连忙跪下:“殿下恕罪。”

    四殿郁闷了,他说什么了,要他恕罪。他径直走到屏风后,给她机会让她自己想明白。结果等他从屏风后出来,发现正妃还期期艾艾跪着。

    四殿心底叹息一声,他走到正妃跟前站定:“安置吧。”说完,径直上了龙凤床。

    段凝脱了喜服,摘了发冠,她其实还想让人给她打盆水擦个脸什么的,但殿下貌似嫌她麻烦,见殿下已然到了床榻边,她更不敢再叫人进来耽误时间,于是也赶紧过去。

    段凝尽量以一个优雅的姿势爬进里床,随即规规矩矩躺下,头上的发钗没全部卸完,躺下时硌到后脑勺,她忍了,然后她还饿,这一整天,她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本来皇子府的侍婢给她拿来了点心的,但她怕殿下冷不防进来会看到,就一口没动。

    四殿又打量她的脸,心想她最好以后都这样化妆,要不然哪天在在府里碰到,他都认不出来。这话他不说出口,毕竟正妃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四殿探究的眼神从正妃的脸庞一路滑到领口,再继续往下。

    正妃羞红了脸,嘤嘤叫了声:“殿下。”

    四殿视线重又落回她的脸上,无奈问:“是要本殿亲自帮你脱衣服吗?”他的疑惑是真实的,还想着刚才她干嘛不一起脱了,非得穿着衣服上床,这女人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着实麻烦。要真的必须他来脱,他想着要不然改日再行房?应该也不算失了礼数吧。母妃要问,大不了解释两句。

    然而正妃觉得殿下是在生她气,她慌忙说:“妾身自己可以。”正妃颤巍巍的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裳,脱了一件,果真里面还有一件,直到把自己扒光。她羞涩难堪的躺在里床供男人直勾勾打量。

    段凝回忆嬷嬷的话,搞不懂哪里出了问题。好在四殿下本身没问题。之前她还听说过一个传言,说四殿下不接近女人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不行,为此家里还担忧后怕了许久,现在她知道,传言都是假的。

    丑时。

    四殿翻身下了龙凤床,他披了外袍,从枕下拿出进房时塞的匕首时,看到正妃正睁眼看着他,她不问什么情况,四殿自然也无从解释,他将匕首挂在腰间,随即出了喜房。

    段凝不是不想问,相反她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是对她不满吗?还是他要去找侧妃?不论哪一个原因,都不允许她这个正妃问出口。

    段凝还想着他会主动解释一二,结果并没有,她大失所望。

    这一晚,正妃彻夜无眠。

    直到第二日,她询问婢女,知道殿下没去侧妃院里,才松口气。又得知殿下独自在书房睡下了,她又诚惶诚恐想是不是她昨晚哪里做的不够好。

    宫里舒妃得知四殿下和正妃成功圆房,激动之下,立马赏下不少东西,还让四殿的奶嬷嬷带着养生药方亲自给到正妃,明令她尽快给四殿下生个娃娃。

    正妃羞赧着脸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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