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壹

    几个学生给客人奉热水,奉茶后,便坐在一处闲聊。

    “今年的秋闱落选了,明年说不定还要落一次,我该怎么向我娘交代,都没脸回家了。”

    “你急什么,又不是只有你没中,我也没中,先生还落榜了四次呢,他都不急。”

    “先生那是春闱,不一样。”

    被学生议论的胡子先生觉脸上无光,羞红着脸不语,只咳嗽两声想提醒学生注意些,然他的声音实在是小,学生说笑声却大,被盖过去了。

    那说“急什么”的高个子学生又说,“春闱秋闱都一样,没中就做不了官,要不然先生也不至于在这学堂里一呆就是十年。反正我爹说了,直接花点钱了事。”

    说“没脸回家”的瘦小个学生说,“难不成是想买官吗?我可听说京都最近严打买官卖官之举。被抓到可不得了。”

    高个子学生一脸得意:“多花点钱就行了呗,反正我家啥都缺就是不会缺钱。朝廷想要多少给便是呗。”

    几个学生都竖大拇指,表示就他牛。

    四殿下背对着几人,倒是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转过脸去,问:“朝廷想要多少?怎么给朝廷?”

    高个子学生待说话,被胡子先生厉声打断:“休要胡言乱语,你们还只是学生,学好知识才是头等大事。”

    高个子学生不以为然,被先生这么一大断,还有些恼,直言说:“先生,您都考四次了,三年一次春闱,您想想都多少年了。但凡您花点钱也不至于今日还在这里。可惜呀,如今这买官水涨船高,还要在京都有熟人,想必先生想买估计都不成了。”

    胡子先生被说得面红耳赤,他踱步到角落里默默坐着再无言。

    高个子继续回答四殿下:“刚这位……年轻的员外是说什么,多少钱买官?当然这要看买多大的官。”

    四殿下道:“要是想买五品以上呢?”

    众学生都被这位富商的话吓到,高个子学生说:“那估计得十万两起步,要是五品京官十万两那肯定也是不够的。怎么,你也想买官?”

    四殿下道:“自然,谁不想有权有势。”

    高个子学生:“也是,富商有钱,跟我爹一样,但没权没势还不是被那些个当官的欺压。”

    四殿下问:“你还没说,找谁买官。”

    高个子学生这回倒没冲动说话,有些犹豫,似乎是在考虑能不能说。

    四殿下于是自个在心里琢磨,这朝堂上几个大官,也就只有吏部能下任命书。他随意说:“吏部尚书吗?”

    高个子学生似又被吓到,这回还吓得不轻。他爹似乎就是想走吏部尚书的关系。

    四殿下见他反应就能明白,又问:“你家是怎么认得吏部尚书?本……人也想结识吏部尚书不知行不行?”

    四殿下问完,见高个子学生还在犹疑,接着说:“今年要想买官没点关系是真的不容易,我算是见识到了。往年还能只靠钱,今年任你有多少钱没关系还是行不通。”

    高个子学生见他说得情真意切,想起家中爹的埋怨,立马感同身受说:“就是这个道理。好在我爹跟吏部尚书大人是发小,尚书大人当年赶考的钱还是我爹出的呢。这些年我爹也是帮了尚书大人不少忙,我这点事应该对尚书大人来说算是毛毛雨。”

    四殿下又问:“你家要给吏部尚书送多少买官钱?不论多少我都出双倍,吏部尚书总能答应的吧?”

    高个子学生一脸不信:“我爹打算孝敬五十万两买翰林院侍读,那对我们家来说也是不小的数目,要不是我是家中独子,恐怕我爹是不会出的。所以,百万两你能出?”

    四殿下一本正经装得像,倒是他身后的一行人吓得都倒吸口气。要知道,朝廷给中州的第一次赈灾款就是百万两,那对朝廷都是不小的数目,一个商人竟然能拿出这么多钱买官。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几个学生分成两拨往外走,四殿下瞧着人群中最高的学生被两名仆从接到伞下,又迎进一顶八名壮汉抬的轿中,轿子迅速消失在眼前。

    四殿下让幺平附耳过来,冲他吩咐。

    要离开时,没见到胡子先生,四殿下想着有必要向人道个别,便让幺平去寻一寻,幺平回来一脸古怪说:“先生在房里哭呢。太伤心了,奴才不敢打扰。”

    四殿下皱眉,抬脚往前打算自己亲自去看看。

    走到先生房内,果见先生坐在角落里的蒲团上,咬着袖子正呜呜直哭。见到有人进来,他忙拭泪起身,又觉自己狼狈不想见人,又怕对方觉得自己没礼貌。

    他正惶恐难安,便听眼前的富商开口问:“先生何故痛哭不止?如若是因为四次不中第,确情有可原。”

    胡子先生抱歉鞠了一躬,先行步到面盆架下,拧了巾帕擦了脸,才又回身,肉笑皮不笑再度和殿下行礼,方道:“这十余年四次春闱,鄙人无一不是信心满满,哪怕次次落第,也想着大不了再一个三年而已。然,今日鄙人却有了放弃的念想,甚至后悔这十年来的付出。鄙人想到鄙人有此想法,便觉心内难安,便觉痛彻心扉,是以才让您见笑。”

    四殿下肃然道:“确实不该,别说四次不中,既第二次不中就该放弃,这世上能做的事那么多,何苦一心为官。”

    胡子先生被说得一愣,本想擦眼泪的袖子不觉移到额角擦了擦汗。可怜的小眼睛眨巴眨巴,带着沮丧,带着无奈:“鄙人这一生志在为官,除了行此事,不知还能为何。”

    四殿下指着外边的学堂:“教书育人不好吗?”

    胡子先生又想哭了:“总觉遗憾。”

    四殿下也是真的没法,又怕他真的想不开去买官,于是叮嘱加恐吓道:“君子有可为有可不为,先生理应知道,买官一事不是君子所为,这世上哪怕大部分人都觉得是理所应当之事,先生也不可与之同流合污。在下言尽于此。时候不早,在下这便就离开了,多谢先生招待。”

    四殿下说完,利落转身抬脚走人。才走出拐角,就又听到了房内压抑的抽泣声。自打有了良夫人在身边,四殿下对哭泣声就很是敏感。他停下脚步,琢磨了下,又退回房内:“先生为何又哭?”

    胡子先生:“想到鄙人为官只能买官这一条路,然而却如员外所说,君子不可为。故鄙人想到鄙人这一生,即将草草结束,遂才忍不住又拭泪。”

    四殿下抓住腰间匕首,没舍得,又松开,从手指上撸下一枚玉戒扔进先生怀里,在先生诧异的仰视中,道:“这是信物,去四皇子府当幕僚,你觉如何?”

    胡子先生是个聪明人,当下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他抱拳问:“殿下何以觉得鄙人能行?”

    四殿下不说话,转身即走。他可不会无脑说出心里话:“看你可怜罢了。”他怕人真想不开。

    胡子先生抓紧了玉戒,冲着四殿下背影激动跪下磕头。苍天,四殿下竟能看中他,传闻多少世间名士被四殿下拒之府外,然而四殿下今日却主动招揽他!莫非他就是那颗蒙尘的明珠?三十年的蒙尘只为被四殿下发掘?

    尾随在殿下身后的幺平想:“那这位先生可是他们四皇子府唯一的幕僚了呀。了不得呀。不过能干什么呢?”

    殿下出来时,良夫人正努力自己爬上马车,他上前一步,从身后将人抱起,利落登进马车。

    元良良抱着他袖子问:“先生为何哭?殿下和他说了啥?”

    殿下大致讲了下。

    元良良:“那他这个幕僚干什么?”

    殿下暂时没想到,也懒得想,道:“先养着吧。反正也就他一个。”

    四殿下自有了四皇子府后,自荐上府的人就有许许多多,但都被他打发了。一是他四殿下用不着,二是养人费钱。四殿下心疼四皇子府的开销,故来一个赶走一个。

    四殿下的马车到京都时,已是一月末,再过半个月就将迎来年节。

    正妃得下人报,殿下的马车已到了京都,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到府门口,她赶忙收拾一番,带着两位侧妃早早在府门口迎接。

    一路回京都是小雨霏霏,冬天没人喜欢下雨,然因为中州旱灾之故,大家都没什么怨言。马车到四皇子府门前停下,四殿下先行下了车,春雨在一旁打伞,等四殿下将良夫人抱下车,春雨赶紧护着良夫人不让她淋到一丝雨。

    正妃见四殿下下车,便即刻迎上去,只是还没等接近殿下,就见殿下伸手拦抱着良夫人下了车。她脚步微顿,硬着头皮带着人迎上前行礼:“殿下,这一路可好……”

    “有事待会儿再说。”

    雨势渐大,殿下搂紧了怀中的人,大步向后院行去。

    “她这是快要生了?”正妃很难忽略那个隆起的肚子,良夫人明明去年跟着离开时还腰身纤细,怎的这会儿回来一下子变这般大,瞧着有些吓人。

    “应该有八个月了。”许侧妃瞧着那道交叠的身影,直到消失,她依旧呆呆望着。她进四皇子府之前,听到的最多一句话就是四殿下不好女色,正直稳重,就连她爹爹都那样说,实际又是怎样的?四殿下还不如像二殿下那般见一个爱一个!至少她也会其中之一。而不是像现在。这么久对着同一个女人,他难道就不会腻吗?

    “见过正妃娘娘,两位侧妃。”

    正妃才看到聂夫人和姚夫人,脸上扯出笑容,赶忙让两人起身:“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许侧妃打量着两位夫人,两位夫人进门后没两天就跟着四殿下去了中州,许侧妃也是第一次见到。两人都极美,单论长相不输良夫人,那姚夫人还和良夫人有那么一点相像,想必是舒妃娘娘特意挑选的人。

    许侧妃直言问:“殿下可有招你们侍寝?”

    聂夫人瓷白的脸上一红,低头未应,倒是姚夫人脸带幽怨摇摇头。

    正妃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她忍着没开口。

    许侧妃见正妃无言,她忍不了:“良夫人这都怀一路了吧,也无法伺候殿下,你们怎不知主动?”

    姚夫人撇撇嘴说:“奴婢主动了的,但被良夫人破坏了。殿下只要见到良夫人哪还管我们。”姚夫人忍不住说,“良夫人宁愿小产,也要霸着殿下,奴婢哪还有办法。”

    正妃和两侧妃听到这话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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