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没说话，但韩尚书能感受到陛下的怒火。他不想提的，怎奈他答应了次子要把信给他完好无缺带回去，他不能言而无信。故还是硬着头皮冲陛下道：“这不婚事尚早，韩攻爱屋及乌，想留下这花笺睹物思人，望陛下成全。”

    谁知陛下丝毫不给脸面，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拒绝：“不给。”陛下说着，还将花笺往奏折下塞了塞。

    韩冲总不能和陛下抢。叹口气，和其他大臣一道踏出了大明殿。

    待人走光，陛下又抽出那花笺，隐忍怒火去了菡萏殿。

    “信纸是贵妃的信纸，字是贵妃的字，贵妃作何解释？”

    陛下将花笺扔进贵妃手里。

    元良良看到花笺，就知道是给韩攻的那封。吓一跳：“韩攻没收到吗？怎么在陛下手上？”

    转念一想，韩攻肯定是收到了的，否则也不会同意的这么快。她就知道花笺是陛下从韩攻手里得来的。

    想明白，她讪笑：“十一公主写的狗屁不通，臣妾只好代劳了。”她举起手掌发誓，“下不为例，陛下勿怪。”

    陛下瞧着贵妃眼中有莫名的情绪流传，须臾问：“信中写的，也是良儿的想法吗？”

    元良良自己都忘了写了什么东西，她翻开瞅一眼，明白陛下的话何意，她摇头：“良儿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陛下在哪良儿便在哪。”

    见陛下面色柔和下来，她才叹口气。总算是哄好了。

    陛下揽着贵妃却是若有所思。

    十一公主和韩攻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又解决一桩事，贵妃很高兴。但又想到除了十一公主和十二公主，宫里还有许多位公主。

    剩下的公主们还未到出嫁年龄，十三公主满打满算才只有十三岁。婚事不着急，但她们的吃住也是要操心的，尤其好几位公主都没有母妃。

    元良良便着人向宫里各处发话，不得怠慢公主，要好好伺候公主，怎么对她贵妃的就要怎么对待公主。

    宫里的奴才向来势力，真的要让大家像对她这个宠妃一般对待太上皇的公主那是不可能的，但看在她的面子上，至少不会像以往那般怠慢和不恭敬。

    也是因为此，宫里开始传贵妃欲谋权夺位，想替代皇后。

    这事，元良良有经验。想她在瑞王府时就遇到过一回，大家传她想替代瑞王妃。是以这回，她也没放在心上。

    只不过她没想到当了贵妃会不一般。她竟然被弹劾了？！

    皇后那边都没动静，朝野上下却来纠缠陛下不可纵容贵妃。

    “没纵容”三个字，陛下自己都没信心说出口，是以陛下不说，他只是静静看着大臣们一个接一个来找他茬。

    大臣们参了一通贵妃的恃宠而骄，还老话重提，举例陛下宠贵妃会导致灭国。眼见着陛下脸色越来越瘆人，识时务的大臣开始转移话题，提到陛下的子嗣上。

    说贵妃说不得，那陛下子嗣少总得承认吧？

    然后大臣们又说到选妃。上一回的选秀节刚好在太上皇出事那段日子，后又陛下登基，是以没办。

    如今离三年一度的选秀还有两年多，大臣们觉得再等两年，恐怕家中女儿都成了昨日黄花。是以纷纷上来劝诫陛下提前选妃。

    陛下之前就拒了多次，此次便点了头。不过陛下不想扰民，也想省点花销，决定此次选妃就从官员家中适龄女儿中出。

    秀女也不必入住东福街行宫，直接由两宫太后和皇后选定入储秀宫。

    皇后还是第一次忙选秀，虽说多的是宫人帮她，但她还是觉得忙不过来。便委婉在两宫太后面前提了嘴想让贵妃帮着一道掌眼，毕竟贵妃最知道陛下的喜好不是。

    西太后冷眼旁观，决定不上皇后的当。

    倒是东太后笑眯眯开口：“皇后确实辛苦了。”东太后瞅了眼西太后，笑容不变继续，“拿哀家的金宝去趟菡萏殿，哀家的面子，想必贵妃会给。”

    西太后便想，东太后这是年老脑子不好使了？上一次贵妃连太皇太后都拒绝，会给她面子？

    西太后不是傻的，马上想到东太后别有用意。她心道，东太后最好不要手脚太长，要敢将手脚伸到陛下和大皇子身上，休怪她不给脸。

    东太后的人去菡萏殿，又匆匆回来。贵妃以身子不爽为由拒了。东太后状似关切的模样，要让御医院的所有御医去看看贵妃，当即让人拿金宝去御医院安排。

    元良良刚被东太后的人搅得心情不好，她都说自己病了，东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还执着问“娘娘什么病，可有请御医看过？可这是东太后的懿旨，贵妃娘娘可要再考虑考虑？”

    考虑你爹！

    元良良都想骂人。等春雨香巧把人赶走，她发现她真的被气到了。胸闷气短还乏力，可她不想被针灸。

    是的，从上个月开始，张院判给她整了一个新的花样，就是针灸治疗法。每三日给她全身行一套针，不痛，但她只能干躺着一动不能动，无聊乏味不是。

    她忍着，不一会儿被香巧发现，香巧火急火燎的刚要打发人去请张院判，东太后请的御医就到了菡萏殿门口。十几名排得上号的御医排排站，唯独缺了张院判。

    御医们给贵妃把完脉，脸上表情无一不凝重。

    春雨差点哭出来，这昨儿张院判才说娘娘稳定了，怎的隔了一日就不行了？

    元良良也吓一跳，撑着头问：“你们实话说，本宫不怪罪你们便是。”

    最有发言权的御医便上前一步说了。

    听到“不致命，难根治”的话，元良良又躺回去。这话张院判都不知道跟陛下说了几回了。这宫里谁不知道，还用他们说？

    而御医禀报给两宫太后的却不是这般。当着病人，贵妃又是受不得惊吓的病人，他们自然说得轻巧。但当着病人家属比如两宫太后，他们自当往严重了说，好体现他们的能耐不是。

    “回西太后，东太后，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的病日来已久，又久治不愈，乃是重症。”

    东太后每回见贵妃，都见她小脸白里透红眼神明亮，哪是有病的样子，还当她装出来的。眼前一两个御医有可能被买通说假话，这么多御医却是不能的，尤其其中还有她提拔的心腹御医在。

    西太后面色沉重，她倒不是在乎贵妃，而是怕贵妃死了，陛下和大皇子受不住。

    皇后心里雀喜，表面只得忍着，她觉得自己嘴角都抽搐了。

    东太后状似关切的又问一句：“那可有医治的法子？”

    还是心腹御医回话：“贵妃此症不可受惊吓，不可受气，需静养，否则……易出大事。至于治愈，怕是不易。”

    皇后迫不及待问：“贵妃可能生育？”

    御医答：“贵妃自是能生的。”

    皇后知御医误解，讪笑，又纠正：“本宫是说贵妃的病要是受孕，可有风险？”

    御医答：“有风险，且风险不小。贵妃产子怕是影响寿数。”至于半年寿数还是一年寿数他就猜不着了。

    皇后没再说话。

    西太后瞥了眼皇后，心里冷笑。皇后就庆幸陛下不在吧，否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东太后得知贵妃是真的有病，且病得不轻，生怕贵妃真因她有个好歹。她如今虽贵为东太后，可这天下毕竟陛下最大，她还是不能得罪，于是让贵妃帮着皇后操持选妃一事她没再提及。

    往年的选秀由各地送选秀女入东福街行宫参选，从发下通知到秀女进京耗时三月有余。而此次陛下发话只在京都城选秀女，也不用陛下跑去行宫选妃，只需各位大臣将后院出色的女儿送入宫，待陛下挑选即可。

    当然，陛下只要最后从最出色的秀女中再挑合心意的即可，而一开始送入宫的数十名秀女会由两宫太后和皇后把第一道关。

    皇后的手脚很快，陛下旨意刚颁下的第三日，她已经收集到京都城各官员及世家嫡女花名录八十六人，当然还有胆肥的官员献上自家优秀的庶女，也有二十八人。

    往年庶女是没资格给陛下当妃子的，可谁让如今的良贵妃娘娘是五品外官庶女呢。大家见陛下不嫌弃，于是冒着风险送上来。

    只是他们忘了，把第一道关的人是两宫太后和皇后，庶女再出色也不过是庶女，这三位哪能看进眼里。皇后想到良贵妃，顿时心情糟透，当下将这二十八名庶出秀女从花名录上划了。可怜的庶出小姐们，在宫门口等了两个时辰，竟连宫门都没进，又被遣回了家。

    嫡出的八十六人中，皇后共计选出五十一人。

    西太后瞥一眼皇后，心道，好在有自个在，要不然给皇后选，怕是选出的人都得像皇后这般无趣。那这宫里岂非又要多养几个闲人？那得多浪费粮食。

    而东太后也想安插自己人，不过都被西太后找各种理由拒绝。开玩笑，东太后的眼线怎能进陛下的后宫？

    任是东太后再会装，接连几次被不客气拒绝后，脸色也逐渐难看起来。

    皇后瞧着眼前乌泱泱的年轻姑娘，心内五味杂陈。假如陛下心里有她，其实她也可以不当这个皇后，这样她也能像贵妃一般自由自在，什么都不去管。

    可陛下不爱她，而她只能是皇后，也只能吞下心口泛起的酸涩，假装不在乎，假装高兴。

    皇后又想起段太傅的话，抱养皇子。

    她从眼前一张张明艳动人的脸上划过，最终视线在第四排第三个浅蓝锦裙的丹凤眼长脸少女和第六排第四个烟灰色百合裙的杏眼圆脸少女身上徘徊。在一众美人中，两人不算特别出头，但性子内敛沉稳，最主要她们是段太傅门生之女，她们的家族都要依赖段太傅生存。

    她们此次之所以能进宫，也是段太傅的手笔。

    皇后还以为陛下不会轻易答应选秀之事，谁知这一日竟这样快到来。她真的要听爹爹的吗？她才二十出头，就要面临那些个无宠无子人老珠黄的大宅妇人所要面对之事吗？

    如此难堪之事为何偏偏会落在她段凝头上？

    皇后沉浸在痛苦中，然而来不及多想，因为眼下她还要履行皇后的职责，安排叮嘱这些秀女进宫后的规则。

    西太后对自个选的几个丫头尤其满意，她看着都不输贵妃。尤其她们还年轻，底子好，这丰乳肥臀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只要陛下在她们宫里留个一日两日的，准能都怀上龙种。

    西太后打定主意，这一日两日，她就算从贵妃那抢，也得把陛下抢来不可！

    最好，还是这几个丫头自己出息些，把陛下勾上床。

    西太后视线锁定在梁郡公嫡长孙女梁璇儿和乔国公幺女乔绮绮身上，此二女是最令她满意的宫妃人选。

    乔绮绮不必说，不仅看着能生，也十分亲切懂事，不像贵妃只在陛下面前懂事。

    梁璇儿嘛，西太后对她也是满意的，同样是个活泼爱笑的大美人，性子还明媚活泼，西太后不禁想，要是没有贵妃在前，想必陛下是会喜欢这样的美人的。

    就是她祖父梁郡公烦人。梁郡公是太上皇梁美人之父，梁美人因犯事被贬祁福山，是以此次梁郡公提出让他那年满二十的幺女进宫时，西太后是拒绝的。太上皇的罪妃和当今陛下的后妃是姐妹，这像什么话？

    谁知梁郡公又进宫求西太后让他的嫡长孙女试试。

    梁郡公每回进宫瞧西太后都会备下重礼，想当年她为中州旱灾筹款，梁郡公可是出了大力的。西太后想着来日方长，不能拂了梁郡公的面子，于是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