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在用膳，贵妃没瞧见吗，如何这般没规矩？”

    元良良捏拳，却不敢举起来。由于不忿声音都有些走调：“那臣妾等着陛下吃完，总行吧？”

    “吃完就该睡了，贵妃觉得行不行？”

    元良良往前走两步，捏着拳头的手都在抖，她红着眼瞪他。

    陛下还当她扁着嘴要哭，心下正焦躁，然后就听到——

    “你别后悔！”

    元良良愤愤一甩袖，转头大踏步就走。

    陛下没见春雨贴身跟着，很怕她突然晕倒，待人转身，下一刻陛下已然起身跟了出去。

    元良良站在辛才人的殿门口，两手掐腰，好想仰天怒吼。她伸出拳头对着皎洁的弯月，狠狠挥了两拳。直把周遭守门的宫人吓得瞠目结舌。

    宫人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殿门口的陛下，纷纷跪地。

    春雨正在台阶下冲她挥手，元良良发泄完，头也不回，气汹汹抬脚往前。

    走廊下便是数节石阶，每个宫殿前几乎都有。元良良毫不停顿往前迈步，然后她明明瞧见踩稳了石阶的，却觉脚下打滑，待她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她另一只脚也出去了。

    身后殿门口的陛下眼看着她歪倒，脚一蹬门槛飞出去，把人接在怀里，却发现踩不住脚，他只好护着贵妃在身前，身体一转，用背脊滑下石阶。

    元良良闭着眼，捂着肚子，哀哀直叫。她也不知道她疼不疼，但摔了这么一下，总归二皇子要遭。

    陛下忍着后背的钝痛，拍拍坐在他胸前的贵妃的腰：“朕无事，良儿不必忧心。”往常他练剑手腕留个小口子，贵妃都要大呼小叫不止。

    元良良听到声音，转头，才发现陛下。

    她都来不及想陛下为何躺在草地里，声泪俱下叫唤：“我的肚子，啊呜……”

    陛下觉得没伤到她，可贵妃哭得实在惨烈，陛下又不大确定了。

    听到贵妃喊肚子疼，陛下不多想，抱着贵妃冲幺平喊：“快请张院判！”

    来不及回菡萏殿，陛下抱起贵妃去了辛才人住的隔壁偏殿。偏殿空关着，原是给低等新妃留的，然陛下后宫宫殿空关着太多，皇后索性让一个妃子住一个宫殿，日后妃嫔多了再说。

    陛下和贵妃在她宫里摔了跤，跌跌撞撞跑出来的辛才人，带着人跪了一地，磕头求陛下恕罪。

    张院判被八人大辇抬着到了辛才人宫殿。早就有人和他说了贵妃腹痛急诊，他心下大骇。

    贵妃又没到生产，此时腹痛除非要小产。故他前来时命医女拿了许多妇人小产用物以及各种能吊贵妃命的贵重药材。

    张院判此次是真的害怕，陛下还不知道贵妃有孕之事，结果刚知道就是贵妃小产之时，陛下岂能饶过他？

    张院判不由埋怨起不负责任的贵妃，说是让他把过错推到她贵妃一人头上，可她贵妃本人要有个三长两短，他总不能推到死人头上吧。

    张院判进殿时脚都在抖，见到坐在床沿的陛下路都有些走不稳。行了礼后，他挪向贵妃。

    “还不快点！”

    被陛下呼喝，张院判左脚踩右脚，连滚带爬过去。

    贵妃正在纱幔内呻口今，声音还有些哑，明显哭嚎了一阵。

    张院判想让陛下让开些，他把脉是不妨碍，可他要让医女前去检查贵妃的肚子。可这话他不太好说，是以只好先去给贵妃把脉。

    见贵妃叫得凄惨，张院判满头大汗问：“贵妃这是如何弄的？”都说了让她小心再小心，这别的妃子的宫殿是随便好闯的吗？

    “在阶梯上摔了一跤。”元良良抽抽噎噎答。

    胎还未坐稳，怎能轻易摔着？还是磕了有尖角的阶梯……

    张院判一张脸更苦。他当即回头指挥医女：“赶紧，熬两副红药，再熬两副止血汤备着。动作快些！”

    陛下不知道红药，但知道止血汤。军营中军医常备药物。陛下狠厉问：“贵妃如何要用止血汤？”

    元良良听到帐外的对话，哀嚎声大了许多。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张院判支支吾吾琢磨着怎么开口，只听贵妃声泪俱下：“二皇子，我苦命的儿呀！”

    陛下掀起纱幔，狐疑凝视贵妃：“二皇子，是怎么回事？”

    都这个时候了，元良良觉得不能就她痛，她捶了陛下肩膀两拳头，呜咽吼：“是你的二皇子，本来在我腹中好好的，现在没了！”

    陛下抓住贵妃的手，神情恐怖问：“怎么回事？”

    春雨在后头跳脚：“陛下！让张院判为贵妃先瞧瞧吧，失血太多会死人的，贵妃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下定然要雪上加霜呀……”

    陛下闻言，放开贵妃。一时间，陛下站在一旁，面色由青转白，神思不属。

    医女提着一只大药箱去床尾，张院判则沉下心给贵妃把脉。眼下他只求贵妃能活着就好。

    然后，他越把脉越觉得不对劲。神奇呀，贵妃摔下阶梯竟能无事，竟是动胎气都不曾？

    而床尾的医女从纱幔间探出头来：“张院判，贵妃并未大出血，这……还要止血吗？”

    张院判气恼医女的蠢笨，唬脸道：“不管是否大出血，有血自然要止。”

    医女缩了缩脖子：“可贵妃未曾流血，还……还要止血吗？”

    张院判倏然瞪大眼。

    接着，张院判激动到老泪横流，他好想哈哈大笑数声，赶跑心里所有的恐惧。不过在此之前，他屁股离开椅子，退后数步，转身掀袍冲陛下跪下行礼道：“陛下大喜，贵妃娘娘已怀胎两月有余，娘娘及腹中皇嗣均安！”

    陛下不知贵妃有孕，又突闻贵妃小产，正沉浸在繁杂思绪中。听到张院判的话，又哪里来得及反应。

    陛下不知想到何事，望着帐后的贵妃，眼神有哀伤有痛楚更多却是无奈。

    同时，元良良也听到了张院判的话。她真切感受了下，尤其医女为她按压穴位，问她哪里痛时，她发现她哪里都不痛。随即脑袋迅速探出纱幔，一脸惊喜问：“张院判，本宫与二皇子真的均安？”

    张院判：“自然！娘娘福大命大，竟从阶梯上摔下都毫发无损！娘娘与小皇子将来定然也是平平安安一帆风顺！”

    元良良“哈哈”笑两声，高兴说：“估计是陛下抱着本宫摔下的阶梯，本宫才无碍的。”

    既然没事了，她还躺在床上干嘛呀，这也不知道哪个小贱蹄子睡的。她想着，就从床上爬下来，站在床前抻抻胳膊，踢踢腿。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瞅了眼陛下，和张院判说：“本宫是没事，但摔着陛下了。你赶紧给陛下看看吧。”

    说着，她让出床位，示意陛下过来躺下。

    陛下瞅着又活蹦乱跳的贵妃，这下要还反应不过来，他岂非傻子一个。

    陛下往前走，元良良当他是要上床，她纠结了一下马上释怀。反正陛下也睡习惯了，不差这张床。不料陛下没在床上躺下，竟是冲她步步逼近。

    元良良打量他。大概劫后余生的欢喜，她猜到陛下会因为她的隐瞒而生气，她也一点不害怕。

    “孩子哪来的？”陛下问。

    垂手而立一旁的张院判苦哈哈心想，这一天还是来了。

    元良良回望陛下，眨眨眼：“自然是跟陛下怀的。”

    “说实话。”

    陛下表情恐怖，元良良不甘示弱：“难不成陛下以为臣妾给您带绿帽不成？”

    好在殿内都是自己人，幺平春雨早习惯了两个主子偶尔的拌嘴。

    “你明知朕不是这个意思。”陛下搞不定贵妃，转而瞧向张院判，“你每隔两日为贵妃诊脉，何以不知贵妃怀孕？还是张院判欺君罔上？”

    一听此话，张院判及时跪倒。“臣……臣……”张院判偷瞄贵妃。

    元良良感念张院判替她瞒了这许久，见不得他被陛下训，两步站在张院判身前。“张院判被臣妾逼迫的，他不敢不从。”

    元良良想到陛下竟然在自己身上下麝香避孕，也不高兴：“陛下明知臣妾一直想要个孩子，你竟然给自己下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要行这偷鸡摸狗的事？”

    “朕是为了良儿好。”

    经贵妃提醒，陛下才想起贵妃身子可不宜有孕。他凝视贵妃，凤眸中隐有痛心和决心。

    元良良岂能不知这眼神，她抱着肚子转半个身。脑中转得飞快，想到什么说什么：“陛下，二皇子来得刚好，有二皇子在，看外边那些刁民还敢乱造谣陛下子嗣少，要亡……的话！”

    “陛下别生气了嘛，臣妾摔一跤都没事，二皇子以后肯定比小胖良儿长得还健硕。”

    “连张院判都说，臣妾这胎比生小胖良儿时不知道好上多少。”

    “小胖良儿多可怜呀，总是孤零零一个人跑来跑去，你这做爹爹的忍心，他娘亲可不忍心，得给他生个弟弟陪他玩。”

    陛下没回贵妃一句话，问张院判：“贵妃的话可属实？”

    张院判当然知道陛下指的贵妃所说哪一句，回：“贵妃只要不受刺激，不发生今日的状况，的确要比生大皇子时状况好上些许。”

    元良良有些不满意张院判的话，怎么才好上些许？之前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之前他说她身体大好，生二皇子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元良良很想问问这庸医。但想着他已经受陛下怀疑，要是她再多话，怕是真的会让他遭罪。

    她观察陛下，见陛下似乎也在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