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舟

    沈京华连夜赶到驰县,央都有沈父从前的旧部,听说她要去落钟山,派了一队人马跟随保护她。驰县的县令出动了府衙大半的护卫寻找林景源,但山匪穷凶极恶,又在周边放肆多年,在当地势力庞大,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一时间官兵这边竟落了下风。

    沈京华将自己的兵符交给县令,让他骑上快马赶去周边调兵,她有两万兵马的调度权,当初为与林家联姻,除却封号外,圣上还钦赐了实权。说是可无诏调兵,但沈京华跟她爹一样,不敢逾越,圣上本就厌恶掌权却跋扈妄为的官员,眼下情况紧急,她也顾不上许多。

    沈京华带着一队十几人的轻骑赶去落钟山,剩下的人马要留在县衙,防止山匪调虎离山,突袭县城。

    县令告知落钟山地势崎岖,陡崖和密林甚多,容易迷失,她不熟悉地势,而山匪在驰县眼线众多,怕有埋伏,所以不带火把只依照月光抹黑前行,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天微微亮时山间起了大雾,队伍中有人在密林里发现了凌乱的马蹄痕迹,他们沿着痕迹搜寻,很快便在一片野林子里发现了大批官兵的尸首。

    沈京华料定山匪很快就会通过遍布的眼线收到消息赶过来,快速翻找一圈后,选定了一个士兵的尸首,将其喉咙划破。

    “将他带回去,好好安葬,”沈京华又挑了两人留下,“剩下的人从东边绕出去,要在地上留下痕迹,但不要太刻意。”

    血迹会让对方误以为他们带走了林景源,运气好的话会调离所有山匪。

    沈京华与剩下两人在大雾中一具一具翻找着,初冬的天气已经开始发寒,她脑子紧绷,呼吸不自觉地急促,额头发汗,心不会跳了似的,耳边一阵空鸣,脑子也一片空白。她怕找不到他,又怕找到的是他的尸体。

    “铛—”长靴突然踢到什么东西,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她低头看去,是一把染血的黑漆匕首。

    沈京华把它捡起来,擦干血迹绑在手臂上,再看一眼满地横躺的尸首,突然觉得眼睛很热,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抹了一把脸。

    “郡主,有动静!”

    身后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快隐蔽!”三人立即就近寻找掩体掩蔽。

    沈京华抽出绑在手臂的匕首,攥紧在手里,只觉得满腔怒火直烧头顶。

    “二当家!这边有血迹!”

    大雾中,不远处的一对人马影影绰绰。

    “新鲜的——他们刚走不远,我们追!”

    沈京华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那二当家沉思了片刻。

    “你们几个留下,剩下的人去追。”

    “都注意点,没死透的再补一刀!”

    大雾里只能隐隐看见人影移动,难以分辨对方的动作,沈京华将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听着脚步声。

    约莫四五人分散前行,大雾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有人正往这边走来,她趴在地上屏住呼吸,待人走近,悄悄爬起跟在那人身后,死死捂住他的口鼻一刀封喉。那人躺在地上,喉咙破开大口子,是个年轻人,双眸清澈,此时却死死地盯着她,她将膝盖抵住那人的胸口,令他挣扎不得。

    年轻的山匪握紧拳头,一拳一拳捶地,却没引起什么动静,鲜血喷流,沈京华感觉到膝下的身体渐渐绵软无力,浑身稍微松懈,伸手将年轻人的眼睛合上。

    第二个是个中年人,脸上有两道疤,眼神凶恶,即便被沈京华压制在地还是死命挣扎,她不得已,一刀又一刀,脸上溅满鲜血,溅到眼睛里,眼前就是一片血红。

    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山匪的二当家终于听到动静。

    “虎子——”无人应答。

    那二当家下马来,沈京华听见长刀抽出刀鞘的声音。

    一声尖利的长哨划破死寂。

    不好!沈京华抽出长剑应战,那二当家放哨声引援军来了,他们没时间了!

    剩下山匪正往这边包围而来,她挽起剑花,趁对面人躲闪之际,飞身踢向对方的小腿,那人应声倒地,她挥剑欲砍,身后刀风袭来,她侧身躲过,反手以剑身弹开刀刃。二当家体型魁梧,大刀挥砍并不灵活,但力道十足,方才那人也加入混战,近战以一敌二对沈京华来说太过吃力,刀剑交手不过五六下,她的背部和腰腹已经被划了两道长口子。

    大刀再次劈下,她弯腰抬腿踢开刀身,回身抽出匕首用力飞刺出去,正中另一人脖颈,她快速飞扑上去,抽出匕首,鲜血喷涌飞溅。

    “他奶奶的!老子要把你的头割下来挂在县衙门口!!”二当家怒不可遏,抽回长刀砍过来,沈京华被逼的连连后退,挥剑抵挡,长剑一下子被弹开,震得整个手臂发麻。

    她体力不支,只得一边退一边寻找粗壮的树干躲避。

    “郡主快走!”另外两人解决掉其他山匪赶来,一人用肩膀拼死挡住二当家的长刀,刀深入骨,他双手死死卡住刀身。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支援的山匪来了。

    “快走啊!再不走我们都会死!”

    沈京华不做犹豫,快速找到二当家方才留下的马,纵身骑上。

    “林景源——”她大喊一声,眼泪涌出眼眶,“林景源——”

    破碎的叫喊消散在大雾中,无人回应,沈京华抹了一把眼泪,握紧缰绳纵马飞驰。

    身后有利箭飞射而来,划破她的脸颊,大雾里分不清方向,又要躲避树枝,很是艰难。

    她有些绝望,伏在马背上,握着长剑的手不住颤抖。

    突地,有人一把拉住她的腿,一个借力飞身上马。

    “前面有个斜坡,下面是山崖,斜坡上有个洞穴。”

    声音熟悉,沈京华心跳很快,又有热流涌出眼眶,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流这么多眼泪。

    身后的人接过她手中的长剑,挥剑挡开身后的射箭。两人纵马来到斜坡上,沈京华正准备勒起缰绳下马,却见林景源一把握住缰绳纵马一跃,同时双手揽住她的腰身提起,两人和马一起摔下斜坡,林景源握住悬崖边盘错的树根,借力将两人摔进洞穴。

    马儿嘶鸣一声摔落悬崖,山间的清泉瞬间染成一片血红。

    山匪追至悬崖边,沈京华从林景源怀里抬起头,听着头顶悬崖纷乱的脚步声,脑中的弦绷紧。

    “二当家,要不要追下去看看。”

    上边的人没说话,似乎在考量。

    “等雾散了下去找,这么高就算没死也半残,跑不远。”

    悬崖顶上的脚步声散去,沈京华此时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回头看林景源,却见他双眸紧闭,已经晕了过去。

    “林景源!”她想唤醒他,他们得撑到援军赶来。

    头顶有热流缓缓淌下,她伸手摸了一把,后脑破了个口子,此时正在淌血,她看着手上鲜红的血,脑子突然混沌起来,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大雾仍旧未散,落钟山一片死寂,悬崖边风声呼啸,搅起雾流。

    洞穴里,本已昏迷的林景源突然睁开眼睛,双眸变得一片赤红,低头伸手探了探怀中人的鼻息,手指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流。

    他单手抱住沈京华,手指间涌出无数血红的线,密密麻麻往上延伸,绑住枝丫,而后一个纵身,跃上悬崖。

    他将人扛在肩膀上,往林子外走,长靴突然被人握住。低头一看,是一个浑身染血的士兵,肩膀上有一道极深的刀口。

    “郡、主...”

    他收回眼,面无表情,将那人一脚踢开。

    太阳出来了,雾气开始消散,视野变得清晰。他睁着赤红的双目,抬头看了一眼天,突然开始提速,脚步飞快,在山林中飞速穿梭,快到连残影都让人看不清。

    “寄奴,把今天要晒的药草搬出去。”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先生说。

    “草药太多啦!”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一边搬着药草一边抱怨,“上个月给李大刚家的小猪治病的药钱还没给呢,济师傅,咱们共济草堂要变成共济慈善堂咯——”

    小姑娘搬完了一筐,一边走一边伸着懒腰。

    “咚咚——”有人敲门。

    “寄奴,去开门。”

    “来了来了,别敲了,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有人来看病了,”小姑娘将门打开,“看病往左边走,抓药往右边,带药方子了么——”

    小姑娘突然止住了声音,许久之后,老先生没听见动静才觉得奇怪,抬起头。

    “你——”

    只见来人双目泛着诡异的赤红,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昨晚在落钟山的悬崖底下采药草,发现我们摔落在半山腰,就带回来疗伤,对外称我们是因战事投奔的亲戚。”

    老先生和小丫头双目呆滞,表情如木雕人偶般僵硬,嘴巴一张一合重复了一遍来人说的话。

    来人眉头突然皱起来:“力量削弱太多了,真是麻烦。”

    双目的血红突然退去,林景源眼珠转动,仿佛刚睡醒的样子,踉跄了几下,突然连带着身上的人一同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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