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

    两人回到凤池央都的时候已经快入夏了,未避免肚子显怀被人觉察,沈京华的衣服都做得宽敞,显得整个人都十分瘦削。

    从竹宣口中得知,他们二人不在府中的时日,死了一个洒扫的丫头,告知敬贵妃后,以意外坠井草草处理,连搜查都一笔带过,又派了个老嬷嬷在府中掌事,遣散了几个不听话的仆从。

    沈京华瞟了一眼花名册,那几个仆从都是各方塞进来的眼线,她看着名单冷笑了一声,准是主子不在就大胆妄为,如出笼的斗鸡,败落者的下场就是赔命。

    圣上亲自出手打击,府中会安静好长一阵子。

    “我看着那尸首全身浮肿,都泡发白了,没个人样儿,二夫人可半点不害怕,瞧着年纪小,性子可沉稳着呢。”

    沈京华将从胖丫头那里收缴来的“闲书”一一翻过,最近那杨久安换口味了,买来的都是些神魔妖鬼的志怪小说,一生一世还不算完,要三生三世,还要一世当人一世当鬼一世成神,她暗自称奇,也不知道那姑娘的小脑袋瓜都装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

    “二夫人怎么处理的?”

    “依照林管家的建议,先传信给林老将军,得了老将军授意再报信给贵妃的,”竹宣将信纸拿出来,“这是林老将军给二夫人的信,二夫人托我转达给您。”

    沈京华扫了一眼,目光在信末停留了片刻,将信纸丢进了香炉。父子之间的事,各自都有考量,不足为外人道。

    房门关起来,林景源着一身青白玉色的衣衫,头发高束,显得干练又利落。

    “今儿怎么样?可有不适?”

    沈京华闲来无事,又绣起来花样,见他来了就给他瞧一眼。

    “这是给谨儿绣的?你这兔子绣得太胖了。”林景源早早地给孩子起好了名字,叫林谨,这会儿把沈京华手里的暖黄色锦绸举起来看了又看,才嘟囔出这么一句话。

    沈京华一把抢回来:“这是老虎!老虎你见过没有?”

    “老虎没见过,黑瞎子见过几只,我还割下来一只黑熊头呢,”林景源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茶水泛红,饮了一口,酸得他脸都皱起来,“他们给你弄的什么茶,都馊了,不行,我叫人赶紧换了。”

    沈京华白了他一眼:“我最近胃口不佳,竹宣特意煮的酸枣茶,你喝不惯我叫人再煮别的。”

    林景源听完倒是没再抱怨,又试着喝了几口,觉得也没那么酸了。

    两人唠了会儿家长里短,临出门时,林景源将房门打开,在屋子里左右看了看,拿起一个白玉瓷杯就要往地上砸。

    “诶——你等等,”沈京华给他换了个青花小瓷瓶,“这个花样我不喜欢,你换这个,那个料子糯,手感好。”

    于是林景源又换了个青花小瓷瓶,砸得院子里好一声响。

    “大夫人,林将军这是怎么了?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竹宣面露担忧,却见沈京华优哉游哉地绣着小老虎,满不在意地让她把地上的狼藉清理干净。

    “谁知道呢?许是天气太燥了吧。”

    林景源在驰县剿匪中表现出色,圣上又接连提拔了几阶,最近稍有忙碌,终日不见人影。

    没过多久府中闹出了些传闻,说林将军时常半夜闯进二夫人的院子里,又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像是撞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仆从们都觉得是二夫人的院子里出了古怪,流言四起。

    沈京华问过林景源,他却闭口不谈,只让她安心养身子。可他眉间的愁色又显出来,让她觉得不安。

    “照我说呀,夫人您就是太信任隔壁院子里的那位了,”近日腿脚有些不适,竹宣正给她捏腿舒缓,“说不定那副纯良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沈京华拿起桌上的酸梅塞进嘴里,从前觉得酸倒牙的,现在却觉得正合胃口。

    “近些日子传闻说二夫人院子里有妖邪作祟,林大人请了道士去做法,好像是有效果了,我瞧着二夫人最近都病恹恹的,不知道是不是邪祟除掉了。”最近沈京华在院子里待着没出去,竹宣有便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院子外边的事情。

    “病恹恹的?”

    “就是瞧着没精神,小脸儿煞白的,叫邪祟吸干了精气似的。”

    沈京华喝了一口水,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走,我们去瞧瞧二夫人。”林景源不告诉她,她就自己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杨久安的院子布置得也简洁,没什么挑剔的讲究,进到屋子里后,沈京华吓了一跳,只见杨久安耷拉着脑袋靠在床头,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那胖丫头一脸忧愁地搅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大夫人...”见她来了,胖丫头手一哆嗦,汤药险些溅出来。

    “这是什么药?”沈京华端起来看了一眼,在共济草堂待了一阵子,算是认得了些草药,这汤药的味道闻起来有些古怪,有股子烧焦的味儿。

    “回大夫人,这是曾仙人给的符水,说是驱邪的。”胖丫头低头乖巧地应答着。

    沈京华见杨久安听完翻了个白眼,轻笑了声,端起碗将那碗符水从窗口泼进院子里:“总这么待着怎么行,走,今儿天气好,咱们去院子逛逛。”

    “我不用喝黑水...喝药了?”杨久安眉开眼笑,怕她反悔似的,连忙使唤胖丫头取披风来。

    入夏后已经有些燥热,但杨久安还是披着一层薄薄的披风,沈京华伸手给她裹紧了,免得又吹风着了凉。这会儿两人并肩行走,她才发现,小姑娘的脑袋刚到她肩膀,整个人都是小小的一团,又看了眼她身上的粉色袄子,得嘞,养了大半年还是只小兔子。

    “等这阵子过了,我叫人给你炖点补身子的,太瘦了。”沈京华伸手捏了捏杨久安的脸,捏不起来二两肉。

    杨久安盯着她的腰身看了两眼,道:“你才该补身子呢,看这衣裳宽松的,在外边吃的不好吧?”

    “那行,到时候咱俩一快儿补补。”

    小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甚是可爱。

    两人说着闲话逛到小池塘,她见杨久安对池塘里乱窜的红鲤鱼颇有兴趣,就将人往桥上带,远远地见林照在假山后面转悠,时不时地瞟过来几眼,等她二人都站在桥上,林照才着急忙慌地从假山后边跑过来,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大夫人,这账目上有一笔...”杨久安趴在栏杆上弯腰看塘里的胖鲤鱼,这会儿荷花才长出来花骨朵儿。沈京华见林照身体一歪好像是被绊倒的样子,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见林照拉过她的手,一把将杨久安掀翻在池塘里。

    “二夫人!”胖丫头大喊一声从不远处的亭子里跑过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沈京华低声怒斥。

    “这都是将军的安排,大夫人莫要怪罪,一切都以您为重。”林照低声应道,见沈京华要下池塘救人,又赶忙拦住,这会儿功夫杨久安已经爬到岸上,浑身湿透,绒发贴在额头上,一脸迷糊相。

    “快把二夫人扶回院子去,叫大夫来!”林照显得手忙脚乱的,指挥下人将杨久安抬回院子。

    不出半日府中就流言四起,不外乎说她善妒又心狠手辣,竹宣说起时愤愤不平,沈京华却不以为意,在脑子里将事情过了几遍,大致猜到了原委。

    傍晚林景源来了一趟,给她带了些酸枣蜜饯和金桔。

    “这小炒的酸枣好吃,我给你带了几包回来,吃完了再叫人去买。”林景源坐下来,伸手把她跟前的几个花样拿起来瞧了几眼。

    “你给杨久安喝的那个汤药是什么?可别真把人弄出病来。”沈京华给他倒了一杯茶,刚摘的鲜毛尖。

    林景源并不在意:“安神药罢了,显得人嗜睡没精神,她得喝一段时间,你放心,人不会有事。”

    “你最近又是怎么回事,杨久安院子里真有邪祟?”沈京华问道,却见林景源突然顿住,手指捏着茶杯泛白,立即觉察到不对,握住他的手,“出什么事了?”

    林景源却不答,脸色很是僵硬,停顿了片刻,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沈京华正睡得迷糊,突然觉察到有什么东西正缓慢地往里衣钻,瞬间睁开眼,却见林景源站在床边,直直地盯着她。

    “这会儿怎么来了?”沈京华一边起身一边去点灯,昏黄的烛光瞬时将屋子点亮。

    林景源见到烛光眼睛一闪,突然面露痛苦,沈京华一惊,赶忙上前扶住他,却见他伸手将人推开,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嘴角涌出血来。

    “别碰我!滚出去!”林景源捂住头大喊,她一时间有些无措,愣了片刻才打开门叫人去请大夫,折腾了好一会儿,林景源却一直喊着“滚出去!”

    林景源吐了一大滩血,才没气力似的,脑袋一歪瘫在地上,众人手忙脚乱地将他抬回去,又叫来大夫,却看不出什么毛病来,折腾到半夜,林景源才沉沉昏睡过去。

    烛光昏暖,照在男人紧皱的眉眼上,沈京华坐在床边出神地看着,心下纷乱。

    突然,床上的男人睁开眼睛,一片赤红。

    沈京华吓了一跳:“林景源,你怎么了?”她不觉得他这副样子可怖,只担心他是真的生了大病。

    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他闭了闭眼睛,从牙缝间吐出一个字:“走!”

    他的指尖开始溢出血红的细线,就像她在草堂里见过的,从济师傅和寄奴口鼻里涌出的细线。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还在那场噩梦中。

    “英英,我...我病了,”林景源低垂着眉眼,眼里泛起泪光,“走,离我远些...你不知道,我看着它们掐住她的脖子,我——”

    沈京华却抱住他,心里酸涩却强笑着宽慰:“你病了我们就去找御医,要是真附魔了,我们就去找大仙,找最厉害的,那么多寺庙道观,总有一个治得好你。”

    林景源捏着她的手臂,紧抿着唇,摇摇头,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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