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

    西南躁动,沈修数次上书求援,圣上最终派遣林景源带一万人马前去支援。

    沈京华自木云村听到西南战变就开始忧心,林景源这一去她更是愁上加愁,她知道西南边界战情突急另有隐情。

    林景源却松了一口气,体内的怪物作乱了一段时间,每每回忆起从身体里涌出的血红细线,总让他夜里难眠。那怪物躁动一段时间后就沉寂了,仿佛寄生于他的身体中,有时“它”太过躁动,他发现自己能和那怪物通感,隐隐能感受到“它”也是悲伤的,脑子里会无端出现一些模糊而遥远却又不属于他的记忆。但他还是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又会出现,操控他的身体。

    家有孕妻,此次外派正合他意。临走时他去瞧了瞧沈京华,四个月的身子还没显怀,只微微有些隆起。

    “还是绣兔子吧,要是生个姑娘,不喜欢老虎可怎么办?”他笑,“也别总待在屋子里绣花样,伤眼睛,天气好就去院子里走走。”

    “二哥在西南待了几年,对西南情况很是熟悉,若是真遇到险情,就给我爹传信,”沈京华眉头紧蹙,并未因林景源逗趣的话而松懈下来,“唉,怎么我就偏偏是个姑娘,我要是个男子,也跟着二哥打仗去了。”

    “你要是个男子,那我娶谁去?”林景源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怎么跟我姑姑一个样,我姑姑年轻时候也像当将军来着。”后来被人哄进宫里当娘娘,连马场都没去过几次了。

    沈京华仰起头:“我要是去参军,好多人还不如我呢。”

    林景源把她抱在怀里,他当然知道,怀里的女人又聪明又坚韧,但碍于王权,被迫困在这间小小的院子里,确实是委屈了,思绪流转,他又不得不回忆起困在床榻上的那五年。

    “要不...你还是去我爹那儿,你一个人在央都,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林景源眉头紧皱,看起来很是纠结。

    沈京华连说不必:“圣上把府里那几个要紧的细作都剔除了,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这会儿去你爹那里,你让敬贵妃怎么想?再说了,就算我想出去,圣上恐怕也是不会放人的,不然用谁拿捏你?”

    林景源叹了口气,也明白沈京华说的道理,倒是没再说胡话了。

    沈京华看他没答话了,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宽慰,又拿出黑铁匕首:“开过光的匕首,你带着,顺道也叫菩萨保佑保佑我二哥。”

    临走时林景源回头看了一眼,沈京华的衣裳宽松,显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消瘦,她面容大气,脸若银盘,稍稍描眉就显得锐利又精干,此时笑眼弯弯的,坐在凳子上,手撑着头看着他笑。

    林景源回过头,冲后面挥了挥手,再看一眼可就舍不得走了。

    西南之地,依山傍水,土地肥沃,飞禽走兽繁多。

    凤池央都距离西南太远,林景源一行人多次休整,抵达西南越城时已经过去了十天。

    林景源没想到,他最先见到的人不是沈修,而是等在城门口的荣亲王。

    荣亲王在圣上继位之前就接受封地远离央都,也因此躲过了政变最凶险的时刻,一直在外做一个闲散王爷,闲时喜欢倒卖物件,搜罗稀奇古怪的珍品。

    “林将军,久仰久仰。”荣亲王笑眯眯地冲林景源打招呼,身材并不高大,略显圆润,看起来心宽体胖,十分和善。

    林景源还了礼,婉拒了荣亲王的赴宴之约,道:“我身后一万多将士未曾歇息,我哪敢独享王爷的接风宴,待凯旋之日再约也不迟。”

    荣亲王连连称是,两人互相客气寒暄了片刻,这时从城门口缓缓走过来一支商队,人数货品众多,约莫百八十人拉着整整八个马车的货物。

    “看起来王爷的生意很兴旺啊。”林景源眯眼打量着商队的人和货物。

    “哪里哪里,一些小物件罢了。”说着招呼其中一个马车停了下来了,掀开车厢的罩子,亮出里边的货物。

    “都是西南边外买来的瓷器,你看看这釉面,这成色,这工匠的手艺,都是凤池见不着的。边外的喜好跟咱不同,咱是越细腻越好,边外喜欢大气粗糙的,别有一番风味。”

    荣亲王拿起一个土坯烧制未上色的莲花口的大碗,爱不释手。

    林景源又往马车里扫了一眼,几层的木箱子堆起来,又见荣亲王把手里的碗放回去,小心地放在内层软垫上,转头冲赶马车的伙计嘱咐:“可小心点,别颠坏了。”

    林景源同荣亲王道完别就带人动身前往沈修驻扎的西南边界阑城。

    远远地看到青纱帐驻扎在一片田野中,林景源有些吃惊。放哨的士兵见来人赶忙进去通报,不多时就将他带往主将的营帐。

    掀帘进去,只见沈修正坐在小桌前吃饭,沈修三十多岁,自二十九岁被调来西南驻扎,已经过去六年。男人面容英挺沉稳,因为常年打仗,一双眼睛显得冷硬又锐利,见他来了,也没过多寒暄,招呼他坐下来一起吃饭。

    “小于,给林将军加一副碗筷。”

    林景源见桌上就三个菜,两盘青菜一碟鱼片,实在是过于简陋。

    “后方军备迟迟不来,逼得我们不得不向周边的村落买粮,粮不够我们就得自己种,”沈修苦笑了一声,“妹夫你也别嫌弃,不吃就得饿肚子。”

    林景源皱起眉头,刚想问缘由,沈修看了他一眼,明白他想问什么,答:“西南各个县城都有上边的人,我们这种中立又拉拢不了的,谁也看不上。”

    “你来了倒也好,多给贵妃娘娘写信,让她帮忙给圣上吹吹耳边风。”沈修笑起来,似乎是开玩笑打趣。

    林景源却笑不出来,亲姑姑若是能左右圣上的意思,他又何苦日夜忧思筹谋如何让沈京华全身而退。

    “二哥,稻谷快到收割的时候了。”说话间一人走进营帐来。

    来人身形高大,一身粗布麻衣,裤脚扎起,泥点子溅在裤腿边缘,像是刚从田里回来。

    “燕歇回来了,这是林景源林将军。”

    男人冲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转头对沈修说:“最近战事吃紧,打完仗又耕田我怕士兵们吃不消。”

    沈修想了想,问林景源:“你带了一万多人马,可否分一些去收粮,不多,两三百人足矣。”

    林景源点头应下:“我待会儿去挑人。”

    燕歇听完两人的商量也没歇着,转头又出去忙活。

    林景源嚼着菜,脑子里回想起关于燕歇的碎片,除却与沈京华曾有婚约以外,也没有更多的信息,少有的几次照面,是在年少时的几次狩猎宴上,他跟在沈京华左右,有时帮她牵马,有时帮她收拾打来的兔子野味,记忆里他很是沉默,总是低着头默默做事。

    “他们断了你的粮,恐怕是没想到你会带人亲自耕地。”林景源笑道,怪不得圣上总夸沈修点子多,是个军事奇才。

    沈修又苦笑了一声:“若不是后方断粮,这仗哪里能打那么久...只是奇怪,西南边界邻着十三个夷邦蛮族,本来多年内斗,但近年不知得了什么高人指点,竟然一致对外,金奉的大王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突然倒戈相向,十三蛮邦加上金奉,这兵力瞬间就强势起来,可咱圣上是什么出身,凤池最不缺的就是兵马。”

    林景源略思索了片刻,道:“西南遍布两方势力,但兵权在你手上,就形成三方拉锯的局势,内部谁也动不了谁,只能从外部入手。”

    沈修点点头,这层意思他是能想到的:“想清楚简单,查起来难,西南太大,人又多,怎么把信息传过去,他们是怎么计划的,我们一概不知,只能死守在这里,以防动乱。”

    “总之...你来了我倒能喘口气了,”沈修拍拍他的肩膀,“小妹如何了?我听说你被困落钟山,她敢一个人带兵前往,还真叫她将你带回去了。”

    林景源想起她就笑起来:“我少时说她是蛮女子,她倒也不枉费这名号,山匪据点、人数、地势都没查清楚,就跑到落钟山来,我真是不敢想,要是、要是...”

    两个男人沉默了会儿,心里都是一阵后怕。

    “我这小妹在北域野惯了,没被教束过什么规矩,在央都得烦你好好规束,别冲撞了贵人。”沈修又道,笑意淡淡的,多了些无奈和少有的讨好意味。

    林景源道:“她是我妻子,如今又怀有身孕,我不会叫人伤着她的。”他现在最怕的是自己伤了她。

    “啪嗒。”门口传来异响。

    “燕副将,这——”

    燕歇从外头走进来,手里捧着破碎的碗,还沾满了油,他面色有些紧绷,但脸微微泛红,看着两人:“林将军万里奔赴,本来叫厨房做了个荤菜,方才不小心摔碎了碗。”

    “无事,叫人收拾妥当便可。”林景源看了燕歇一眼,并未计较。

    沈修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转了几转,低头掩住神色。

    林景源吃完晚饭走出营帐四处转了转,田地就在营帐旁边,今天他刚带来的一万多人马已经驻扎妥当,放眼望去,青纱帐远远地连着城门口。

    他见一个稍微眼熟的人影正坐在远处的田埂上,夕阳落下,烟霞开始染上黑雾,黑压压的一片。

    “喝的什么酒?”林景源在燕歇身旁坐下。

    燕歇看了来人一眼,将手中的牛皮酒袋递过去,林景源也不讲究,仰头喝了一口。

    “这酒真烈。”喉咙火辣辣的,林景源舌尖发麻,烈酒入了胸膛,整个身子都燥热起来。

    “北域有一种菇茑果,清冽甘甜,郡主她不喜欢喝烧酒,偏爱菇茑果泡的果酒,但是稍不注意就会喝醉了。”燕歇说着,脸色微微泛红,不知道是不是醉意上头了。

    “她”自然指的是沈京华,林景源笑笑,没接话。

    燕歇很快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是想到这事儿了,没、没别的意思,林将军不要多想。”

    “我知道,”林景源泛起一股淡淡的愁,“朝中局势不稳,我原想着三年后与她和离,让她回北域去,但...现在她有了身孕,我得筹谋别的法子。”

    燕歇沉默着,并未接话。

新书推荐: 你比糖更甜 清扬婉兮 穿到乱世当难民 我竟是穿越进了魔道祖师! [名柯]为拯救而来 男主他吃软不吃硬 男*******硬 拟态神话,版本之子 剑修问道不飞升 云上她明明很强,却偏爱调教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