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罪

    沈修的手掌不自觉地用力,指尖泛白,几乎是掐住了林景源的肩膀。

    脑中思绪纷乱,他看着林景源,面前的男人双眸冰冷,透出疯狂而又决绝的杀意。

    片刻后沈修突然松开了手,低头默默饮了一口茶。

    二皇子笑眯眯地:“林夫人初来央都,听闻有诸多不适,敬贵妃在宫中又忙着后宫的事务,有时也分身乏术啊...”余光瞟见面前的人站起身,他冷笑了一声,又悠悠然地饮下一口茶,放下瓷杯,准备再开口,却见寒光一闪,脖颈处有什么喷涌而出。

    茶杯溅进几滴液体,茶水里血迹蔓延,宛如红霞翻涌。

    “你!”荣亲王惊惧非常,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三个“忠良”能做出如此逆天之举,他颤颤巍巍站起身,拔腿就跑,一只短匕自身后袭来,一刀插进他的心脏,他眼前一黑,瞬间扑倒在地。

    眼前出现一只黑青镶玉的长靴,来人蹲下身,他只看见一张白如冷玉的面容,双目无情,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件死物,来人的眼睛转到他背后,伸手将匕首取出,他看见刀刃上新鲜的血迹蜿蜒滴落,匕首的刀柄雕刻了一只熊头,林景源的手指在熊头上摩挲着,冰冷的嘴角弯出淡淡的笑意。

    “她把这匕首都给你了?真是偏心,”沈修嘟囔着,“我当初来西南的时候,那丫头可什么也没送我。”

    沈修见林景源伸手摸了摸荣亲王的脖子,又将匕首上的血迹仔细擦拭干净,才收进刀鞘。

    “二皇子一死,群龙无首,他这一派的人连扶持的储君都没了,很快就会散,到时候朝堂重新布局整顿,得好长一段时间呢。”林景源淡淡道。

    沈修点点头,方才他就在林景源的眼神中看到了决绝的杀意,瞬间就想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燕歇站起来,问道:“他们二人如何处理?”

    “秘密抬回边界,清理蛮邦余孽的时候混在一起烧了,对外称二皇子和荣亲王通敌叛国,”沈修道,“至于证据,呵,荣亲王通敌的证据是板上钉钉,二皇子么,都死无对证了,四皇子那边的人自然会将他的罪名做实了。”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但沈修却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回过头,见林景源直直地看着他,表情僵硬,双唇紧抿,眉头紧皱。

    “景源?”沈修上前拍拍林景源的肩膀,表情关切。

    燕歇察觉有异,绕过木桌往那边走去,却见从林景源的指尖突然涌出无数血红的细线,瞬间将沈修层层裹挟,心里顿时惊骇。

    “二哥!”他上前一把推开林景源,却见林景源似无线木偶一般,一推就软倒在地。

    细线越裹越紧,直到勒进沈修的皮肉,他张着嘴巴,眼睛睁大,瞳孔渐渐变成赤红色。

    长刀“唰”地一声抽出腰间,寒光闪过,燕歇只觉脖子划过一刀凉意,他下意识地摸上去,却只摸到一手喷涌不住的血腥。

    “二哥——”燕歇低下头,血色在地板上蔓延开,长刀垂下,血珠在刀尖低落。

    沈修睁着眼睛,泪水夺眶而出,他脸上的表情仍旧是僵硬的,嘴角抽搐,渐渐地,全身都开始发抖。

    燕歇跪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脸上只有不解和茫然,不明白从小就仰慕跟随的二哥,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出刀。

    “燕、歇——”沈修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浑身都在挣扎颤抖,片刻后,才被抽了气般软倒,跪在地上。

    “燕歇!”他吼叫起来,伸手捂住燕歇的脖颈,温热的鲜血自手心漫出,却是徒劳无用,血怎么也止不住。

    “我、我...”他嘴唇哆嗦着,燕歇的眼睛睁得好大,直直地看着他,手心下的喉咙动了动,他听见燕歇只吐出两个字来:“二哥...”

    燕歇一直叫他“二哥”,从来没叫过“沈大人”。

    沈修突地就想起年少的时候,燕歇的父亲让燕歇来做了他的玩伴,小时候的燕歇又黑又木讷,像个呆子,半天吐不出一句话,他走到哪里,燕歇就跟到哪里。

    他们小时候形影不离,他闯祸,就推给燕歇,燕歇嘴巴笨也不会反驳,但沈父心里门儿清,最后往往是两人一起受罚。燕歇傻,有时候因为他多挨了两个板子,还能一瘸一拐地跟着他。

    燕歇喜欢小妹,他知道,但这个木头不会说话,他被调去西南,战事吃紧,上头派燕歇过来,燕歇和小妹的事儿就没成。

    后来小妹的婚约下来了,他问燕歇伤不伤心,燕歇只会咧嘴笑笑,然后在田里忙活,一夜又一夜。

    冲锋的时候,他有时杀红了眼,一回头,燕歇就跟在他身后,眼睛里好似盛了一湾凉水,永远都那么清澈,他很快就能平静下来。

    他抱起燕歇,燕歇怎么能死呢?

    燕歇的头耷拉在他颈边,血迹蜿蜒流进他的里衣,他衣襟濡湿,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他往门外走,他要去找大夫,找军医。

    他抱着燕歇,就像小时候,他死活要去找战死的大哥,被沈父打了二十个板子,燕歇背着他,一步步往城外走,带他去找哥哥。

    突地,一把匕首自身后刺入,穿透了心口,露出黑色的刀尖。

    沈修没有回头,抱着燕歇颤颤地走出门,走了两步就撑不住跪伏在地上,他转头,见男人呆呆地站在门里,冷玉无暇的面容已是泪流满面,眉心皱起,嘴唇颤抖着,只吐出几个字:

    “我有罪。”

    地上两具身体叠在一起,沈修死的时候仍旧维持着抱住燕歇的姿势,面朝着城门,背上插着一把黑色的匕首。

    许久之后,林景源动了动手指,才感觉到恢复了行动力,他抹了一把脸,把脸上的泪迹擦干,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打了自己一个巴掌,然后呆呆地笑了一声,肩膀颓然地垮下来。

    月凉如水,沈京华吃过晚饭,就踱步到院子里走了几圈,肚子大了,不宜久坐。

    她拿着把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凉风,院子里点了灯,林景源还没走的时候她想吃葡萄,他就在院子里给她搭了个架子,移植了几株葡萄藤。这会儿只长出来点叶子,不过瞧着绿茵茵的,也是赏心悦目。

    “夫人,来吃水果。”竹宣洗了点水果放进果篮子里,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又进屋去拿了软垫,垫在石凳上。

    沈京华坐在石凳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扇着风,看着竹宣拿小刀削皮。

    “二夫人身子还没好,这几个月院门都没出来。”竹宣一边说着,一边把削好的桃子递过去。

    “我说她怎么不来我这蹭吃的了,原来是又病了,”沈京华咬了一口,汁水四溢,入口清甜,“不是不让她喝那个黑水了么?怎么还没好?”

    “奴婢也不知道,”竹宣想了想,“就听喜桃说她家二夫人老是捂着胸口,哎呀哎呀地说丹珠要碎了。”

    “丹珠?”沈京华嚼着桃子肉,“再叫大夫给她瞧瞧,真病了可不好。”

    竹宣撇撇嘴:“二夫人老看些志怪小说,怕不是看入魔了。”

    沈京华笑了一声,想起林景源,又叹了口气,问:“打听到了么?有没有姓东的大仙?”

    竹宣道:“奴婢和林管家在城里打听了好几天,没有姓东的大仙,也没有叫童生的道士,我看啊,二夫人就是看书看入迷了,准是说的瞎话呢。”

    沈京华皱了皱眉,没说话。

    “咚咚”院门被扣响,竹宣起身去开门,不多时取回来一个木箱子。

    “林管家说沈将军来信了。”

    沈京华接过小木箱子,不沉,摇起来叮铃作响,不知道她爹又给她寄了什么小玩意。

    “沈将军可惦记郡主了,上回千里迢迢给郡主捎了个木雕娃娃,不知道这回又捎了什么哄人高兴的玩意。”

    上回那个木雕娃娃,像她小时候央求她爹买给她的那个,但那时她爹没依她,依稀记得是因为她和她二哥偷偷把娘的金首饰拿去当了买吃的,那回她爹不仅让他们俩在院子里跪了两个时辰,晚饭也没叫人送,还是燕歇偷偷给他俩塞了几个包子,她二哥还抱怨燕歇不给带肉饼。

    她想着,嘴角不自觉地笑起来,打开木盒子,看清里边的东西后只觉得呼吸一滞。

    竹宣在一旁发出了一声惊呼。

    只见盒子里装着一把裹着血布的黑铁匕首,下面放着一封信。

    她取出信纸从头看到尾,一瞬间头晕目眩。

    竹宣扶住她,着急忙慌地要去请大夫。

    肚子一阵阵抽痛,她捂住肚子,手心不自觉地握紧,将信纸揉成一团。匕首冰冷的刀身贴在她手背上,冷气入到骨子里。

    信上说,西南大战告捷,二皇子和荣亲王暗通敌方,她二哥和燕歇死在了乱战中,林景源活了下来,带兵清理余孽。

    但,她二哥背上正插着这把匕首。

    她颤抖起来,是林景源?还是那个怪物?怪物到底想要什么?

    经此一遭,二皇子党派群龙无首,沈家败落,西南兵权重新分派,圣上一方面要稳定局势避免四皇子一家独大,另一方面更要握紧林家手中的兵权。

    朝中无党派相争,林家自然就安全了。

    可是——

    沈京华想不出来他要除去二哥和燕歇的原因,她困惑不解。

    “夫人,别拍了。”竹宣心疼地握住沈京华不住地拍打额头的手。

    此时她才回过神来,额头一片火辣辣地疼,但胸口像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整个人浑身都冰凉凉的。

    “林将军呢?什么时候回来?”她问,声音低低的。

    没有人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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