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幻

    糯米青团和玉米虾仁粥端上桌来,童生罕见地陪着她俩吃了一会儿。

    “戏楼不开了。”童生放下玉筷,饮了一口茶。

    因为先前童生的承诺,东无骨也没担心自己会饿死,就问他:“那我们去哪儿?”

    “去游山玩水。”童生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大堂里的灯火柔和温暖,照耀着童生面容也虚幻起来,他眉眼似细腻丹青,像画中人。

    他抬起头,望着大堂上方的灯火,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里:“这里还有许多山水风光,是天上人间没有的,是混沌时代的神迹。”

    东无骨没听童生在说什么,知道要走了,她盘算着怎么把街口小巷里那几家饭店的招牌菜秘方拿到手,这一走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过个百八十年的,说不定店早就迁走了。

    凡人的寿数短短几十载,可往生者的思念却很长久啊。

    吃过饭东无骨有些犯困,趴在桌上睡着了,隐约能听见夷珠在问童生以后的打算。

    “总要放她出去入轮回的,”童生的声音很轻,“你呢?要去见阿叙么?”

    夷珠许久没答话。

    “不如不见,白叫他再伤心一回。”

    没多久东无骨醒过来,揉了揉眼睛,身上披着童生的外衣,桌上的残羹剩饭已经收拾了。

    她睡眼迷蒙,见面前站着一个瘦小的人影,看起来是月昔,便打着哈欠道:“月昔你醒了,夷珠姐给你留了粥和青团,你去厨房找找吧。”

    童生的外衣留着一股清淡的茶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总泡在茶叶堆里,她拢了拢身上的外衣,站起来想上楼去。

    “公子...公,公子...”月昔颤抖着声音,抖出一连串的哭腔。

    东无骨察觉有异,回头一看,只见月昔衣衫褴褛,脸上血色蜿蜒,将白净的面皮分割。

    “你怎么了?”东无骨一惊,这分明就是月昔死前的模样,她赶忙跑上前去拉住月昔,“不是贴过往生咒了吗?你怎么还记得?”

    “虎符...虎符!”月昔急切地翻找起来,身上找不着就紧张地四处查看,一边找一边往门口去。

    大门紧紧闭合着,东无骨连忙追上月昔,正想说话,却见大门扭曲起来,紧接着,地板如波浪般涌起又落下,她一个不稳被晃到在地。

    月昔趁她放开手,打开不断扭曲变幻的大门,跑了出去。

    东无骨从地上爬起来,回头喊了两声,二楼和后院都没有动静,她顾不得太多,赶忙跟着月昔跑出去。

    街市里繁华热闹,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月昔的身影,跑着跑着突然顿住脚步。

    她站在大街上,抬起头,日光刺眼,而方才戏楼的大堂里还点着灯。她环顾四周,发现来往的行人身影虚幻,面部模糊,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略过她身侧,她手一伸,突地穿过了书生的脸,只见书生的面部如水面般荡起一层层涟漪。

    街上的行人突然不动了,时间如同禁止了一般,就连一旁包子铺里,蒸屉上的水汽都凝固在半空。

    已经看不见月昔的背影了,额头滑落一滴冷汗,东无骨猛地往回狂奔。

    真是撞邪了!她身上可没有任何逃命的工具,符咒和桃木剑还在她床底下呢。

    找童生!快回去找童生!

    可戏楼也回不去了,远远看去,戏楼变成了彩墨绘出的楼阁,二楼窗台还有婀娜的剪影,怀里似乎抱着一个琵琶,剪影伸出纤纤玉手,拨弄着细弦。

    大门紧闭,她伸手想握住门环,手伸出去,却和方才一样,什么也没抓到,大门如水波一般荡起涟漪。

    难道她还在梦境里吗?不,林景源的梦怎么会如此光怪陆离。

    是那个怪物!一定是怪物造出了幻境,把她困住了。

    她捂住脑袋,只觉头痛欲裂,伸手摸了摸丹珠,微微灼热的触感传来,丹珠还在。

    她缩回手,茫然四顾,已经看不见月昔的身影了,周围的景致渐渐扭曲变形,她仰头看了一眼仿佛变成一片薄纸的高楼,往前方跑去。

    树木花草都变得扁平,远看树冠郁郁葱葱,青墨连成层层叠叠的树荫,侧面看却是薄薄的一页纸片,房屋愈发怪异,黑墨勾勒的墙面和瓦片,窗口的木帘卷起,露出里边正坐在织布机前的农妇,农妇的面容如水墨描摹,红色彩墨还在淡淡侵染着朱唇。

    好像进到了一副画里,她猛地想起之前曾见过的陈王的画。

    会不会她现在也被人封印在一副画里?

    她抬起头,只见天上出现一条巨大的沟壑,深不见底的沟壑里闪烁着明明灭灭的暗光。

    东无骨屏住呼吸,试图引出魂丝,但奇怪的是,地底没有丝毫动静,照映着她正身处在一片毫无生息的世界。

    “你怎么会在这里?”

    蓦地,身后传来一个男声。

    东无骨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青白衣衫的男人正坐在轮椅上,微微仰起头看她。

    男人五官妖冶,狭长的眼眸眯起,好像狐狸,神色却很清冷,跟“狐媚”完全沾不上边。他皱着眉,见她不答,又追问:“你怎么来这了?”

    “我——”她顿住,脑子转了几转,她记得是被一道白光打入胸口而入了林景源的梦,如果现在她所处的是怪物造出的幻境,而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这幻境中唯一的活物,那肯定他就是怪物!

    “你把我抓到这里来做什么!”东无骨不得不壮起胆子佯装发怒地质问。

    男人面露不解:“童生呢?”

    “童生?”面前的男人似乎对她没有恶意,还认识童生,她一时又迷糊起来。

    “无骨,跟我来。”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转过头,见童生一身黑袍,手拿长杖,长杖上两颗珠子一明一暗地缠绕盘旋,正冲她伸出手,唤她过去。

    童生的打扮也很怪异,那个老妖怪虽然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可讲究着呢,这身黑扑扑的袍子他看都懒得看一眼,还有那根奇怪的长杖...

    有点眼熟,东无骨蹙眉细细回想了一下,拍了一下脑袋,这不就是在张有才院子里看到过的那个神秘人么?那会儿他还远远地挂在天边...她记得那时候张有才还请了狐仙来。

    狐仙?

    电光火石间,东无骨捋清楚了,眼前这个黑袍的“童生”就是蛰伏在狐狸体内的那个怪物!

    她咽了一口唾沫,缓慢地后退几步,瞬间冲了出去,没命地狂奔。

    身后似乎有东西追过来,她颤抖地回头,只见无数细密的红线漫天铺卷而来。

    黄符飞出,贴在红线上瞬间燃起,红线瞬间被烧断,只留残余的灰烬在半空飞卷。

    “童叔!”东无骨开口呼唤,眼泪被逼出来,她猛地扎进眼前人的怀中。

    淡淡的花茶香气传来,这才是那个讲究的老妖怪啊。

    红线被收了回去,东无骨壮起胆子回头看了一眼,长袍下是另一张陌生的容颜,兜帽下露出一头暗红的长发,眉头下的眼睛透出一股高傲和狂放,他弯起嘴角,眼神却冷冰冰的,气场强势,好似瞬间就能翻覆天地。

    “你看清楚,这是他为困住你的魂魄造出的幻境。”那人冷淡地开口,长杖发出刺眼的光。

    一阵白光过后,她从童生怀中探出了眼睛,只见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留下了头顶的那道巨大的沟壑。

    “你以为出了梦境就会回到现实中么?你一直在幻境里,这里与外界隔绝,你的魂魄滞留于此,根本无法入轮回。”那人说着。

    东无骨不敢相信,她抬起头看童生,童生脸上没有挂起往常那副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后颈:“只有在这里我才能保护你。”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一片茫然,“为什么?”

    “他要你的魂魄,”那人继续说道,“你体内的丹珠会将你牢牢地束缚在这幻境中,你若不信,便将丹珠取出来,你的魂魄穿过那道裂缝,就会回到真正的人间。”

    东无骨还是紧紧盯着童生,童生并未向她解释,只是抬眼冷漠地盯着那人,道:“衡主的神识已经弥散万年,你收集了她的残魂,也根本不可能复活她,只会引来更多恐怖的灵怪,羲光灭族的例子还不够么?”

    “不!”那人突然暴怒,无数血红的细线铺天盖地卷来,童生紧紧揽住她,起手念诀,地上铺开阵法,将红线屏蔽在阵法之外。

    “东无骨。”

    童生在轻声呼唤她,她抬起头,他也正垂眸看着她,墨石般的眼睛沉静入水:“你相信我吗?”

    四周弥漫起浓浓的大雾——是溯魂香。

    “你会来接我吗?”她问。

    “会的,我会来接你,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那你,一定要早点来接我啊。”她说着,伸手取出身上的丹珠,放入童生的掌心。

    童生低下头,轻轻地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意识下沉,她仿佛坠入了无尽深渊,童生的身影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直至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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