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红

    等人都陆陆续续散了,姜嬉玉才和姜璞瑜从偏门走出来。

    “天气虽然转暖,但风还是冷的,别撤了披风,当心着凉。”姜璞瑜把披风又给姜嬉玉披上。

    姜嬉玉仰起头,任由姜璞瑜为她系上披风长带,一偏头看见红粉绿俏的花枝露到宫墙外,一时兴起:“三哥,你能不能带我出去放风筝啊。”

    她还住在小院子的时候,常看见有风筝飞出宫墙,她也想要,但阿嬷不会做,后来有一天,一只小风筝落在了院内的大树上,阿嬷爬上去为她取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来之不易的风筝,仿若得到了不得了的珍宝。她还记得那风筝是一只展开翅膀的飞燕,翅膀是用五颜六色的彩墨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后来,风筝的主人找来了,她在院门里听见了外头的吵闹声,正纠结着要不要归还,却听外边人说:“不要了哥哥,母妃说里面住着小鬼,会沾上晦气的。”

    小鬼?是谁?是她么?

    风筝线断了,阿嬷用缝补丁的细线栓上,可她却再也不想放那个飞燕风筝了,本来在小院里,风筝也是飞不出去的。

    “好啊,”姜璞瑜应下,看了眼四周无人,便牵起姜嬉玉的手,“我们去大花园放风筝。”

    “三哥,我想去王宫外面放风筝,”姜嬉玉远远地望着层层叠叠的宫阙,“你说我们能出去吗?”

    姜璞瑜随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宫门远在天边,他攥紧姜嬉玉的手,没说话。

    见他不语,姜嬉玉又笑说要去大花园里看金鱼,两人从小径往大花园去。

    没走几步,又遇见了俪夫人,今天穿了一身淡色的衣裳,并不如往日那般花哨。

    俪夫人常来大思院,只是每次都在门口远远地看着王子公主们听课,并不找谁,也不上前打扰。她有个夭折的儿子,唯一的儿子亡故后,便再未生育过。

    “今天是希儿的生辰,你们...能不能到我宫里小聚?”俪夫人眼眸清亮,神情有些紧张,许是怕他们拒绝,又赶忙补充:“用完膳就走,我不留你们。”

    姜嬉玉侧头看了一眼姜璞瑜,俪夫人的儿子和三哥是同一天出生的,三哥出生后没多久,生母就大出血没了。那时观星台的术士算出一个不祥之兆,王宫里见不得血光,三哥的圣母便被视为不详,连带着还在襁褓里的三哥也被厌恶,被丢到宫外。而俪夫人的儿子,在九岁的时候感染顽疾,没撑过半个月,也去世了。

    所以,今天也是姜璞瑜的生辰。

    姜璞瑜看着俪夫人,面上没有别的神色,低头看她:“阿玉,你想去吗?”

    “三哥去我就去。”姜嬉玉接得很快,她想和三哥再待一会儿,不想那么早就回承阳殿去。

    两人便一同去了俪夫人的椒芸殿。

    刚入门就看见满院子开得热烈的红花,一朵朵争先恐后地开满了枝桠,花瓣又大又浓烈,就和从前的俪夫人一样,鲜活如烈火。

    俪夫人善掌上舞,所谓掌上舞,就是在只余一人宽的大鼓上起舞,脚步翩跹却不使鼓面发出声响。

    听闻那时的俪夫人一身鲜红的裙裳于鼓上起舞,如烈火中的飞蝶,宫中无人不为之倾倒。

    而眼前的红花,恰如从前张扬的俪夫人。

    姜嬉玉没见过这种花,不由地驻足想多看会儿,却被姜璞瑜牵着手拉进殿里。

    自从唯一的儿子病殁后,传言俪夫人疯了好多年,但她走进殿里,发现屋子里还是干干净净的,桌案上的书本和笔墨也搁置地规规矩矩,并不像脑子糊涂了的人所住的地方。

    梨花大木桌上早就摆满了菜肴。

    “俪娘娘,这太多了呀。”姜嬉玉道。

    姜璞瑜道了谢,拉着她入座。

    殿里空荡荡的,帷幔层层叠叠,将窗外露出的微光挡去,除了他们三人,没有别的宫人侍奉。

    气氛有些诡异,姜嬉玉觉着害怕,便不自觉地往姜璞瑜身边靠。

    姜璞瑜有所察觉,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又为她布菜,盛了一碗松茸银耳汤递到她跟前。

    俪夫人并不动筷,就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俩,面上露出浅淡的笑。

    “璞瑜今年是多大了?”俪夫人突然问。

    姜璞瑜恭敬地答道:“儿臣今年十九。”

    “十九啊...”俪夫人沉吟片刻,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崭新的衣裳来,看款式像是男子的衣裳。

    “你看看合不合适。”说着,俪夫人抖了抖衣裳就要往他身上套。

    姜璞瑜赶忙起身推拒:“俪娘娘,儿臣的衣裳云裳阁会送来。”

    微风吹起,帷幔飘摇,露出墙壁上凌乱的刀痕。

    “这是阿娘的心意啊,希儿。”俪夫人嘴里念叨着,面上又是哭又是笑,一声声“希儿”,把姜嬉玉吓得不轻,拉起姜璞瑜就往外跑。

    “希儿,回来!”俪夫人在后面哭喊着,声嘶力竭。

    两人跑出了院门,又拐过几道宫墙,直到听不见俪夫人的声音,这才停下来。

    “俪娘娘把你当成了她的儿子了。”姜嬉玉喘着气,王宫里这样的疯子并不少,她有时候觉得王宫像笼罩着一个巨大的迷雾,人在里边什么都看不真切,分不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就会越来越糊涂。

    姜璞瑜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等她缓过来,才道:“俪夫人的院子里的花名为诛红花,它的香味有毒性,会毒杀周围的花草,所以唤为‘诛红’,人吸入会致幻,下回我不在,你就别去。”

    “什么?”姜嬉玉一时间有些惊愕,“那、那她怎么还会种满院子呢?”

    姜璞瑜沉默了片刻道:“或许她并不知道吧,”见她一脸紧张,他又挂起她熟悉的淡笑,“她伤不了你,别害怕。”

    姜嬉玉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任由姜璞瑜拉着她的手往回走,姜璞瑜一边走一边宽慰她,甚至承诺她等荷花开的时候带她去宫外泛舟。

    但姜嬉玉脑子纷乱不堪,都是方才俪夫人疯魔的样子,还有墙壁上深深浅浅,或新或旧的刀痕,没听清姜璞瑜在说些什么。

    突地,前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姜璞瑜瞬间收回了手。

    姜嬉玉抬起头,见白姜王的仪仗正浩浩荡荡地往这边来,赶忙和姜璞瑜退到一边,恭敬地行礼。

    “儿臣拜见父王。”

    仪仗停到她跟前,白姜王走下步辇,一脚踢开挡在身前的宫人,那宫人被踢倒在姜嬉玉跟前,面露痛苦却不敢发出一身哀嚎,还顾不得痛就赶忙起身滚到一边。

    姜嬉玉心里一惊,被吓得颤了颤,引来白姜王的嗤笑。

    “你母亲那么强硬,怎么会养出你这样胆小怕事的性子?”白姜王的声音里带着愠怒,“我倒是忘了,是她儿子死了,才迫不得已把你捡回来。”

    姜嬉玉喉咙哽住了,说不出一句话。姜璞瑜见状,移步挡在她身前,刚发出声音就被白姜王一脚踹倒。

    “三哥!”姜嬉玉一声惊呼,涌出眼泪顾不得害怕就要上前扶起姜璞瑜。

    “我把你从宫外接回来,不是让你为了一个贱婢忤逆我!”白姜王深吸了几口气,才压制住怒气,将姜璞瑜扶起来,“你是要成大业的,要耐得住性子。”

    姜璞瑜低下头,恭敬地答道:“儿臣谢父王指点。”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白姜王忽的又侧过头看姜嬉玉,眼风扫过,让她瞬间如坠冰窟。只见白姜王抬起手,按在她头顶,把她的头一点一点往下压,直到她不得不弯下腰。

    五指如利爪般紧紧箍住她的脑袋,指尖嵌入头皮,疼得她不受控制地溢出眼泪,却只能紧咬住唇,不敢发出一点哭声。

    “你们到底还想要什么!”白姜王怒喝,“聂氏是不是要爬到我头上才会罢休?”

    周围的宫人连带着姜璞瑜都跪下来,惶恐地喊道:“王上息怒。”

    姜嬉玉疼得受不住,只能颤颤地跟着喊了一句:“父王息怒。”

    “息怒?呵!”白姜王冷哼一声,又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似乎在强压怒意,许久之后才放开了她,抬脚离开。

    宫人们拥簇着,也跟着一齐离开。

    姜璞瑜赶忙过来抱住她,仔细查看她的头顶,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姜嬉玉经过一连串的惊吓,再也忍不住,扑在他怀里痛哭出声。

    “三殿下,您也别怪王上,今儿外边出了事,永康王手下的人和聂氏的旁亲闹了矛盾,聂氏的旁亲指着那人的鼻子骂亲王,还把人打了一顿扔在永康王的宅邸门口,您说说,这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永康王才从王上的书房离开,王上当时就摔了杯子。聂氏气焰太盛,您不该靠得太近。”

    听起来像是白姜王身边的宫人,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留下来安抚姜璞瑜的。宫人的态度或多或少能看出来其主子的态度,如此肆意谈论聂氏,不知道是不是王上已经忍无可忍了。

    姜嬉玉听出了那名宫人的言外之意,把头从姜璞瑜怀中抬起来。

    姜璞瑜却没理会那宫人,拨开她的头发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才松开了手。

    “只有几片红印,没大碍。”听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那名宫人见状,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告了退。

    “三哥,他说的...”

    “你是主子,你管他说什么?”姜璞瑜的口气难得地硬起来,“别怕,三哥总有一天会带你出去放风筝的。”

    灰败陈旧的砖瓦之上,朱红的宫墙都显得黯淡。

    少年眼里仿若盛有这偌大宫闱里唯一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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