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戒

    姜嬉玉被送回承阳殿,刚退烧,又做了一场噩梦,让她整个人都精神恹恹的。

    彩云迎上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又看了她一头的汗,“我去备热水,殿下去去汗,清爽些。”

    姜嬉玉恍惚地走进殿中,没见着阿月的身影,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阿月的床头上摆了几页画纸,她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海棠花,还有一张美人像,海棠花别在耳边,没有五官,不知道描摹的是谁。

    “殿下快洗洗,待会儿说不定王后要来。”彩云催促道。

    聂朱华已经两日没来了,今天很可能要来检查她的功课。她匆匆洗漱完,坐在桌前翻看史册,不时做些批注,以应付聂朱华的查问。

    她提起笔,却停顿很久。今天看的是某个朝代的兴亡,君主安于享乐轻信佞臣,被臣子长期媚上欺下,导致藩王势力肆意增长扩大,直至兵临城下,震惊之余才匆忙逃窜。

    跟随逃亡的臣子并没有直接指责君主的昏庸,借以君主盛宠的妃子,扣上红颜祸水的名头,将其斩杀,平息众怒。

    祸国殃民的妃子一死,英明神武的君主就又回来了。

    姜嬉玉不知道该批注什么,写下此事的史官明显也是在维护君主的名声,将亡国之罪推到一个并不问前朝事的深宫女人上。

    笔尖的墨滴浸在纸页上,成了一个墨团,她写道:“非为红颜罪。”继而又想起兰芝殿的陈国夫人,聂朱华很是厌恶她,认为白姜王几次误事都是因为与陈国夫人厮混。可那是白姜的君主,他不愿意,谁也不能将他困住,就像他从不在聂朱华的寝殿过夜。

    眼前突地出现一只修长白净的手,阿月将烛台放在她的桌案上。她抬起头,见天色已经暗下来,殿里已经点上了灯。

    阿月一身宫婢的衣裳,姜嬉玉想起梦中的情景,幻想起阿月男装的模样。她站起身,打量了下,自己才刚刚到阿月的胸口。

    “阿月,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她问。

    阿月弯唇笑,打着手势告诉她,要多吃饭才可以长高。

    她伸出手去,阿月乖顺地低下头,以为她想摸头顶,却见她移开手,手指轻轻摸上了他的喉咙。

    那里,有一小块凸起。姜嬉玉有些怔愣,手指不由的摩挲着阿月的喉结。

    她想起梦中的情景,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惊恐,她瞬间收回手,害怕噩梦是真的。

    阿月站在她身前,收起了笑,平静地看着她,见她收回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阿月...”她不知道说什么,茫然地喊着他的名字,紧紧地盯着他的唇,害怕那里吐出来她无法接受的事实。

    “我叫陈怀微,不是你的宫女。”梦里他是这样说的。

    阿月握住她的手腕,无论她怎么挣脱都没有放开,他拉着她的手,贴在他的胸口,静静地看着她。

    手心下一片平坦,只有他的心跳声,她蜷缩起手指,无法接受。

    “阿月,放开我。”姜嬉玉说。

    阿月又把她的手贴在了他的脸上,打着手势告诉她:“我是阿月。”

    夜风突起,窗帷被风吹起,吹得烛火摇曳,阿月俊美无暇的脸上闪烁着暖光。

    姜嬉玉看了阿月很久,阿月看着她,并不躲闪。很久之后,她才笑起来,像往常一样。

    “阿月,我想吃糯米糕,你去小厨房拿一些来吧,我要长得和你一样高。”说着,她踮起脚,伸长了手,阿月乖乖低下头,任由她抚摸着头发。

    阿月出门后,姜嬉玉收起笑,转头看着摊开的史册,那滴墨团像个污点,躺在干净整洁的书页上。

    聂朱华是知道的,故意将阿月安排在承阳殿里,安排在她身边,将她蒙在鼓里。

    姜嬉玉是个傀儡,现在是,以后也会是。她低下头,嘴角泛起一丝她自己都觉察不到的苦笑。

    阿月去了很久才回来,衣裳明显是整理过的,还是有些凌乱。糯米糕端上红木桌,旁边还放着早上没喝完的糖水。

    姜嬉玉吃着糯米糕,见阿月的衣服上有几处脏污,室内虽有灯火,但并不如白天敞亮,若不是她总盯着阿月看,是察觉不到的。

    她想也没想,伸出手去整理阿月的衣裳,撩开衣襟,却发现白净的皮肤上露出一角青紫的淤痕。

    “怎么回事?”姜嬉玉扔开糯米糕,伸手去扒开阿月的衣襟,阿月后退推拒,却仍被姜嬉玉看到了红肿和淤青。

    那些痕迹有新有旧,比如锁骨上那道红印,看样子是刚留下来的,明天就会变成青紫色。

    “谁欺负你了?”姜嬉玉口气难得地发硬,“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伸手扒开他的衣裳,整个精瘦的上半身都露出来,她看着阿月身上斑驳的淤青,眼睛忍不住发酸。

    他闭上眼睛,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从前在陈国王宫里也是一样的,他生了这样一张脸,又因为生母是“妖孽”,这种美丽生来就被视为“不详”。

    肮脏又美丽的人,是最容易被亵玩的。他同为陈国王族的兄弟姐妹,甚至是权臣,都敢对他露出那般恶心的眼神。

    所以眼下,他的衣衫剥落,他闭上眼睛忍耐着。

    “什么时候的事?”一双温软的手轻轻触摸着他的淤伤,她问,“很疼吗?”

    他睁开眼睛,她正低头仔细查看他身上的伤痕,再抬眼看他时,眼睛泛红,眸底带着水色,眼睛里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对他来说,她的眼睛很干净。

    姜嬉玉沉默着替阿月穿好衣裳,转身出门去。

    不多时,承阳殿的宫人都被叫到院子里。

    “谁欺负了阿月?”姜嬉玉沉声问。

    这是她第一次再宫人面前端起公主的权威,为她受欺辱的近侍。

    “这里是承阳殿,除了大王和王后,我是最大的,没人敢欺负你!”那是她将阿月救出来时说的话。

    只可惜那时的她只是在虚张声势,承阳殿真正的主人、白姜的储君已经在六年前逝世了。

    但现在,她已经无法忍耐。

    宫人们低下头,没有人说话。

    阿月从没走出过承阳殿,因此,那些欺负了阿月的宫人一定在这间院子里。

    “既然没人说话,不是参与者就是包庇者,全部都要受到处罚!”姜嬉玉愤怒地甩起袖子,“通报内务阁,承阳殿的宫人欺上犯下,全部拖去管教坊打二十个板子。”

    此话一出,院子里响起一阵喧哗。

    有的宫人当场反驳她:“逢春才是承阳殿的大女官,此时殿下应通报给逢春。”

    姜嬉玉气急,当场走上前狠狠甩了那宫人一巴掌:“你是说我一个公主,惩戒奴才还要通报给另一个奴才?”

    “奴婢不敢。”那宫人嘴上这么说着,别开脸确实一股不服气的姿态。

    “彩云,快去通报内务阁。”

    彩云领了命令,正要往院子外走,却看见聂朱华正往院子来:“奴婢拜见王后。”

    “什么事要去通报内务阁?”聂朱华扫了一眼院子里站着的宫人。

    宫人们见王后来了,立马有人告状诉苦:“回禀王后,殿下无凭无据说奴婢们欺负了她的近侍,要将承阳殿的所有宫人们都打上二十个板子!”

    聂朱华斜睨了那宫人一眼,冲逢春招了一下手,逢春看了眼聂朱华的脸色,立马招来身边的仆从将那名宫人拖下去。

    “王后问殿下话,一个奴才插什么嘴?”

    聂朱华走到姜嬉玉跟前,姜嬉玉抬头看了一眼聂朱华的脸色,刚想解释,就见聂朱华抬手打断她。

    “宫人不是这么惩戒的,”聂朱华道,“刚才那个奴才乱说话,就割掉她的舌头。”

    聂朱华侧头看向她:“你是主子,他们是奴婢,奴婢不听你的话,甚至敢忤逆你,你觉得该怎么办?”

    姜嬉玉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宫人,自从聂朱华来了后,那些宫人们恨不得把头低的磕在地上,此时听到聂朱华的话,有几个胆小的已经瑟瑟发抖。

    “回母后,应当送去内务阁惩戒。”姜嬉玉答道。

    “不对,”聂朱华道,“犯了错误,才应该送去内务阁惩戒,可他们是忤逆你,不认可你身为主子的身份,无视你的地位,挑战你的权威。”

    “所以,”聂朱华停顿了一下,有个宫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软到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忤逆者,应当除去。”

    “王后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有个宫人跪在地上磕头,额头上已经被磕出血印子。

    逢春叫人将那名宫人也拖了下去。

    聂朱华又对姜嬉玉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院中没人敢说话,都在等候她的发落,姜嬉玉深吸一口气,撑住身子,对院子里瑟瑟发抖的宫人们问道:“谁欺负了我近侍?”

    有几名宫人跪下:“求殿下饶命,奴婢一时糊涂!”

    “送去内务阁,打二十个板子,再发配去劳役司做苦役。”姜嬉玉道。劳役司是王宫里最累最苦的地方,发配到那里的都是犯了大错的宫人,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

    那几名宫人听完瞬间惊慌,不住地磕头:“殿下绕过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聂朱华皱起眉:“将这几个人打断手脚,拔掉舌头,扔出宫,永不除奴籍。”

    逢春领命,叫人将那几个鬼哭狼嚎的宫人拖出去。

    剩下的宫人都被吓得发抖,不敢多说一句话。

    “剩下的人,包庇罪人,拖去管教坊打二十个板子。”

    “立威只有一次,第一次一定要狠!”聂朱华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发出一声叹息,“罢了,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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